田亮的側室夫人額爾德特?彩珠來給陳先生和陳夫人、魚兒敬茶了。她已經給王爺、福晉、側福晉敬過了,現在到公公婆婆這裡來敬茶,她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被正室夫人潑一臉的茶水。如果是那樣夫人就不佔在理兒上了。
福晉送給她兩個丫鬟,是從漿洗坊調過來的表現好的丫鬟憐兒、惜兒,給彩珠端着茶。田亮躲了,他的事也很多。
“媳婦額爾德特?彩珠給公公敬茶。”說完把茶盞雙手舉過頭頂,然後遞給陳先生,做得從容不迫。她是故意拉慢速度,讓茶水涼一些,燙在臉上有傷也稍稍減輕一點。先生接過茶盞,象徵性地喝了一口,把茶盞放在丫鬟的茶盤上,給了彩珠一個紅包:“留個念想吧”彩珠接過紅包給先生磕了一個頭:“謝爹爹賞賜。”
然後再有條不紊地斟了半盞茶遞給陳夫人:“彩珠給婆婆敬茶,婆婆請喝茶。”說罷再次把茶盞雙手舉過頭頂,然後遞給陳夫人。陳夫人喝了一口,放在茶盤上,給了彩珠一個紅包,“收下吧。”
彩珠還是接過紅包給陳夫人磕了一個頭,然後膝行了兩步來到魚兒面前,同樣中規中矩的動作,壓着強烈的心跳,聲音平緩地說:“請夫人喝茶。”
茶盞被接過去,彩珠等待着雷霆之怒或者滿臉的水泡降臨。好半天沒聽到夫人的動靜。一個紅包塞到彩珠的手上。彩珠趕緊接過來,給魚兒磕頭:“彩珠謝夫人恩賞!”
陳夫人一直在觀察着彩珠,發現這個姑娘相當地沉穩,臉蛋很漂亮,卻沒有一點妖媚相,心裡還挺納悶兒:“這樣的女孩配皇上不好嗎?怎麼給了王府侍衛?”
“夫人,該讓彩珠姑娘回房歇息了。”先生提醒道。
“哦,是啊,彩珠姑娘就回房去歇息吧。你剛剛成親。以後和夫人多交流交流,我們魚兒最孝順了。”
“彩珠請婆婆示下,想聽夫人訓導如何做個好媳婦。”
魚兒雖然是帶着笑容,語氣卻不是那麼客氣:“那就過來吧。”
說完就先走了。這是福晉教給她的,要有氣勢。但是雲兒進府的時候福晉並沒有擺氣勢給雲兒看。其實這些都是針對太后的,她們對這位彩珠姑娘倒是沒有太大的苛求。
彩珠這才知道,瑞王府果然是仁善的府邸。在宮裡的時候,宮女姐妹們偶有閒暇也八卦各王府。最近一段時間都是在說瑞王府如何如何,瑞王府的側福晉如何如何。可是彩珠覺得,闔府上下就沒有一個臉上長橫絲肉的人。全都那麼和氣可親!八卦當中提到過府上的總管,又年輕又英俊又有本事,可是彩珠一直沒有把田亮跟總管聯繫在一起,就認爲他是王爺身邊的貼身侍衛。
從蘇州宅院到飛雲樓,也就是百十步遠,但是左拐右拐的,還是把彩珠給走懵了。特別是上了一段碉堡式的樓梯臺階,然後進了一個很大的院子,院子的裡的建築跟宮裡也差不多少。
魚兒說:“這裡是側福晉的住處。”
彩珠都想尖叫了:側福晉的住處居然比自己先前服侍的小主子還好!那邊的角樓太漂亮了!
跟着魚兒進了側福晉寢宮的西側那套五間大小的配殿,來到田亮和魚兒的房間。魚兒示意彩珠坐下,彩珠又是誠惶誠恐了:“夫人面前,哪裡有彩珠的座位。”
“讓你坐你就坐。”
“謝過夫人了。彩珠很是對不起夫人……”。
“是太后把你賞賜給相公的,這個也不能怪你。不過既然你來了,進了陳家的門,就得當好陳家的媳婦。王爺說過:‘家和萬事興,還有一句,爭不足,讓有餘。所以我希望咱們兩個不要爲相公爭風吃醋,把家裡鬧得烏煙瘴氣。可能你也聽說過我出身不高,但是如果你想欺負我也是不能夠的。相公是側福晉的親哥哥你還不知道吧?側福晉在王爺面前還是有一席之地的。”魚兒還是有點府鬥潛質的,先威懾一下,誰知道這個突如其來的彩珠姑娘是不是府鬥專家?”
“夫人請放心,彩珠最害怕的就是鬥心眼兒,太累人。您可能也聽說過皇上的妃嬪之間經常過招兒,彩珠好幾次都差一點成了替罪羊。所以彩珠絕對不會和夫人爭風吃醋,只想安安靜靜地做點針線,好好服侍相公和夫人。這半個月在福晉那裡學了好幾樣的布藝,彩珠很喜歡!很想一輩子都做布藝。”
“也不盡然,你畢竟是相公的女人,不是府上的丫鬟和嬤嬤,不會對你要求那麼嚴格。但是如果你喜歡做也沒人反對,這些布藝都是王爺經商的一個內容,做好了,檢驗合格都送到府上的代賣店去出售。其中還有你的分成。”
“夫人的意思是如果彩珠做出來的活計檢查合格了,還有一些酬勞?”
“自然是的,王爺是佛門中人,很是仁善,府上的丫鬟嬤嬤和太監、小廝的沒有一個捱過板子、耳光和鞭打的。做錯了事也懲罰,不過是罰幾個時辰的面壁、扣兩三個月的月例,實在是做得太差的就攆出府了,不能一條臭魚薰了一鍋湯。”
“彩珠有個困惑不知道是否請教夫人?”
“你是想問爲什麼相公姓田,老爺姓陳是吧?”
彩珠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我長話短說啊,相公出生的時候被他大伯母給調換了,後來又覺得換虧了,開始虐待相公,她的奶孃勸了幾句她就打她奶孃,還命令奶孃把相公扔到野地去喂狼。這位奶孃還算良心未泯,把相公託付給她的外甥自己就出家了。後來相公伯父的庶出兒子說出來這件事,王爺就派府上的親兵侍衛幫忙尋找相公和那位奶孃,費了不少的麻煩纔在老爺夫人的身邊找到了相公。對了你還不知道,我是十歲上就到了雲主子身邊服侍的。之前也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只不過我父親是庶出的少爺,被嫡出的兄長打壓,不到三十歲就去世了,然後兩個伯父把我們母女給賣給遵化縣的一個屠戶,這是個無良之人,我們母女受盡虐待,後來是公爹解救了我,我就跟在當時的陳小姐身邊當丫鬟,然後當了陪嫁跟她進了王府。當時的陳老爺和陳夫人都拿我當女兒、把相公當女婿看的。還沒有認兒子之前就撫養我們的女兒。
彩珠聽得驚心動魄,原來相公還有這樣曲折的經歷。
彩珠說:“彩珠的父親原本是一個六品武官,曾經在一位三品武職官員犯了貪墨罪的時候爲這人說了一句公道話,結果罷官回家,不久就瘋了。哥哥嫂子不孝順,彩珠還在宮裡,沒人照顧他,他就跌進一個井裡淹死了。象彩珠這樣的還有什麼出身?”說罷淚流滿面。如果不是父親當的那個六品官,自己也不會進宮受那些罪。
魚兒把一個帕子遞給彩珠,自己眼裡也有了同情的淚水。
“彩珠也知道相公根本就沒有納妾的意思,可是太后把彩珠配給他,彩珠敢不答應嗎?但是彩珠看見田侍衛,一下子就喜歡他了,所以會用自己的一生服侍他,絕不會做對他不利的事。”
魚兒對這個彩珠的反感還沒有田亮那麼強烈,聽了彩珠的身世還挺同情她的。
“看着妹妹象是個面善的,很希望我們好好相處。但是我告訴妹妹,相公他是個不太愛說話的,更不會說恭維人的,有點倔,你就慢慢適應他,也許時間長了會習慣。相公他對我很好,我們有了一個女兒,現在肚子裡又懷了一個。這段時間可能讓妹妹辛苦一點好好服侍相公。”
彩珠很想哀嚎,但是也不敢說相公連手指都沒碰她一下還服侍什麼,只能說:“夫人!不管您是什麼出身,你畢竟是相公的結髮妻子,先來彩珠之前,彩珠就要尊敬您,服侍您。彩珠原來還以爲您可能會恨死彩珠,誰想到您對彩珠這麼好!”
“女人何必難爲女人?如果你能安分守己在咱們這個大家庭裡做你該做的事,一定不會有人爲難你。別的我就不多說了,你會知道你來的這個地方是多麼珍貴、美好。咱們府上的王爺、福晉和側福晉,都是遵守府規的表率,府上的下人也沒有你坑我我坑你的事。主子賞賜給哪位丫鬟姐姐幾塊點心也要回房掰開大家吃。有活大家幹,絕不看着別人幹自己看熱鬧。你怎麼了彩珠姨娘?”
“夫人,彩珠是感動的!您知道宮裡的那些娘娘是怎麼相處的嗎?爲了自己能爬上去,都想把別人踩到泥裡去甚至直接消滅了。彩珠能到府上來是哪輩子燒了高香?”
“咱們府上給皇上賺錢送進國庫你知道吧?府上所有的人都在忙,府上總共有二百名丫鬟嬤嬤,都在跟着雲主子學做布藝,做出來以後在代賣店代賣。大家都在爲了這件事辛苦勞作。已經分了好幾次紅了。雖然數量不多,對家裡也是個幫襯不是?”
“有這樣的好事?彩珠可不可以參加?”
“當然可以,不過得你自己自願,沒人生拉你入夥。我是告訴你一聲,大家都在賺錢把你給落下了也不好。等明天開課的時候,教習嬤嬤們會講新課,你也來參加吧?”
“真的嗎?真的嗎?彩珠真的可以參加?”
“可以,姐姐我就是八大教習嬤嬤之一。”
“彩珠給姐姐磕頭拜師!請受弟子一拜?”
“磕什麼頭啊,這個技藝也不是我家傳的,是雲主子從他們雲遊那個地方學回來的。你跟我到雲主子,就是側福晉啊,到她那裡取一套工具,不然就沒辦法做活兒不是?”
“不知道您說的工具需要多少銀子、多少束脩?”
“你知道嗎?供應給闔府上下的這些做活的材料都是雲主子的古董換的銀子買的,分文不取的發給府上的丫鬟姑娘和各個等次的嬤嬤們用,爲的是把做好的商品賣出去,得錢送進皇上的國庫,主子們連一個銅板都拿不到。”
“可是、可是……”彩珠很想說,“可是太后還要派眼線監視你們。”
田亮納妾的事慢慢就沒人議論了,但是很多丫鬟成了彩珠姨娘的粉絲。她們打心眼裡羨慕彩珠姨娘,居然成了田總管的女人。這些丫鬟姑娘中有好幾個把田亮當成自己的夢中情人。其中飛雲樓的月兒丫鬟就是其中的一個。
府上有丫鬟婆子二百名,其中丫鬟一百五十名,很多都是太后送給府上的,雖然不是個個漂亮,也都是五官端正的,經過選秀留下的能差了嗎?其中也不乏漂亮的。月兒不是宮裡來的,但是很出挑,很漂亮,身材、樣貌都很象雲主子,可惜出身太低。
幾天以後,調查彩珠的納蘭回來了,把情況跟王爺、福晉彙報了。結果跟彩珠自己說是完全一樣。但是還有一件事,就是這個彩珠的哥哥在到處找她,想把她賣給自己媳婦的表弟還賭債。他媳婦還按宮裡的規矩每個月可以看望一次宮女的日子進宮看過彩珠結果沒看着,問了別的宮女,別的宮女說彩珠嫁人了,嫁去瑞王府了。她嫂子一聽欣喜若狂,這下子可要有錢了,就告瑞王爺強搶民女。她還有個親戚是個訟師,能把死人說活了,也能把活人說死了。狠狠地訛上瑞王府一筆,就夠自己一輩子花了。
結果彩珠的哥哥嫂子在訟師的一再慫恿之下,真的到順天府衙門去擊鼓喊冤去了。順天府尹一聽狀告瑞王爺,那還了得?趕緊把彩珠的嫂子和訟師關進大牢,然後給府上送信兒說有人告王爺霸佔宮女了。心想王爺一定會重重地賞賜他,結果白先生代表王爺跟送信的人說:“這個宮女是太后送到我們府上的。你們找太后要人,太后答應放人我們就放人。”白起連田亮的一個字都沒提。
這倆人一聽回去找訟師吧,訟師說:“你們要笨死了,?不會說彩珠許配人家了嗎?她父親都收男方彩禮了。”
倆人再次擊鼓喊冤,按訟師說的說了一遍。順天府尹畢竟是府尹不是傻子,就問彩珠的哥哥嫂子,他們的妹妹是什麼時間定親的。這倆人跟那洪一樣腦殘,說是十四歲那年。結果當時就被順天府尹給關進大牢。彩珠十四歲的時候已經進宮一年了,給進宮一年的宮女定親還收了聘禮,視爲大逆不道。宮女是皇上的女人,趕緊傳額爾德特大人上堂,師爺告訴府尹,這個額爾德特大人已經去世。府尹大怒,把證據推給死人,這不是耍戲本大人麼?給我打板子!攆出去,再來擊鼓鳴冤就發配寧古塔。
倆人還得着訟師出主意,訟師就給他們出了一個餿主意:“你們就一口咬定瑞王爺強搶民女,他們府上在經商,有的是錢,爲了王爺的名譽肯定是捨得花錢。”
一個賭鬼、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爲了錢再次擊鼓鳴冤說瑞王爺強搶民女,把他們的妹妹搶進王府做小妾。這位府尹還等着王爺的賞賜呢,這兩個無賴卻不知深淺地誣陷王爺,一定要爲王爺主持公道!連夜上書皇上。順天府尹這個官兒比其它任何一位府尹的權力都大,是天子腳下的重要京官兒,是可以直接見皇上的。
有人說皇兄霸佔民女,皇上能善罷甘休嗎?不用說就是看皇兄經商覺得他有錢就訛詐他,要說任何一個皇室宗親都可能憑着滔天權勢霸佔民女,唯獨皇兄不能。給他秀女都不要會去霸佔民女?
於是跟順天府尹說:“把這兩個人流放到雲南去,管叫他們有去無回。”結果,彩珠的哥哥嫂子就被判了誣陷罪,發配雲南。
其實他們犯的真是誣陷罪,這事跟王爺連半點關係都沒有,是太后把彩珠硬性送給田亮的。皇上還納悶這倆人的狀紙上提到的彩珠是何許人也,吳良輔告訴皇上,是太后硬性送給瑞王府田總管的側室。
皇上的前額立刻掛下一排黑線:這裡怎麼還有老孃的事!氣沖沖地到慈寧宮跟老媽去吵架,結果老媽說是看前來給玻璃量尺寸的田總管太辛苦了,賞賜給他一個宮女做側室。什麼告狀瑞王爺強搶民女,給本宮亂棍打死!
這次倒是冤枉老媽額娘了,賞賜個宮女很正常,只要別摻和皇兄的生意。
彩珠在府上過得很好,雖然田亮沒有和她圓房,也是田亮名正言順的側室。在這裡沒有打板子沒有罰跪,可以放心地活着,彩珠一顆一直繃緊的心慢慢放鬆。每天都在和魚兒學做布藝,她的手還是很巧的,沒有多長時間就跟上了府上的那些丫鬟嬤嬤的水準,成爲府上布藝大軍的一員,田亮對她的態度也慢慢好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