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先那人一襲墨色尋常家丁的服裝,但那一身的高貴與氣場,若非他刻意掩飾,就這般,豈是一件尋常衣物能遮掩的了的。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他那雙堪比日月星輝晶亮奪目的眸子,照的見這世間所有的晦澀陰暗,照的見紅塵冷雨瀟瀟。
上次在恆陽,這傢伙不是道別說的好好的嗎?
還給了她玉佩,把分別的氣氛演繹了個十足,怎的一轉身她來了京都,這人也鬼魅般的跟到了京都?
她當然不會傻傻呆呆的以爲唐錚此番是爲了她而來。
藩王沒有奉詔不得入京,此番太后壽辰,邀請的也是諸家世子、使臣,並沒有邀請藩王,就算邀請了,但凡是有腦子的也都要尋個理由拒絕了,作爲皇上的眼中釘還要在他面前晃悠,這京都無疑是龍潭虎穴。
但是這人偏生就來了!
在何夢錦尚未想明白他來這京都的目的,唐錚已經很很隨意很自然很熱絡的坐到了她身側,然後極其有主人翁意識的,對着門外侍奉的丫頭吩咐道:“怎的這點見識都沒有,快去準備碗筷啊!”
“就是,”小五尾隨着他家主子旁邊坐着,很是擺譜的對着那聽了吩咐正欲轉身的侍婢道:“要兩副碗筷湯匙。”
沒錯,此時的小五穿着很是正式的官府,若忽略他此前在何夢錦腦子裡留下的話嘮子印象,倒是個很像模像樣的官兒。
何夢錦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對如同在逛自家後花園招呼自家丫鬟的主僕,連手上的玉瓷碗傾斜了,湯汁灑到了桌上都沒曾發覺。
倒是唐錚,擡手一抄,就要來接她要倒掉的碗,而這時候何夢錦也已經反應了過來。她身子一側,避開了某痞子的狼爪,不過由於轉身的動作太過猛烈了些,一碗的湯圓連汁灑了個乾淨。
她本來就不大喜歡一大堆人隨侍在身側,而且吃飯的時候還跟着簫冷,讓太多外人看到總歸不好,所以也只有那一個丫鬟在門外候着,剛被唐錚吩咐了去廚房取碗筷還沒回來。
何夢錦看着面前桌上那沒有一大灘湯汁和圓潤飽滿香糯的幾個大湯圓,再想着自己飢腸轆轆從早上到現在才吃上了半口還被這痞子嚇的差點噎死,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痞子越發沒有好語氣。她動作誇張的往一側桌子一挪,以示要遠離這人,語氣冷冷道:“靖王殿下還真是大膽。京都,都敢來,當真是把當今皇上當擺設,還是你覺得自家脖子很穩當?”
唐錚絲毫不介意她言行上的冷淡,也不在乎她話裡帶的刺兒。他懶懶的靠着桌子單手支着下巴,頗有些玩味的笑道:“我當然要來,你都在這裡,我怎麼能不來。”
他人生的本是俊美,此時含笑的眉眼映襯的那張菱角分明如同天神鬼斧刀削俊顏越發多了幾分魅惑,帶着點痞氣。
何夢錦瞪了他一眼。不打算理他,卻見他擡眸注目了簫冷良久,笑道:“我娘說。既然有喜歡的人就放手去追,不討回來給她做媳婦兒就別回去見她。”
雖然唐錚也不過二十來歲,但藩王到了他這個年齡,尚未娶妻立王妃的在整個大漢,除了他。便也只有如今皇上的兄弟江陵王李澤宸,而他身爲唐家唯一的血脈。這叫靖老王妃如何不着急,何夢錦倒是可以理解,但讓說讓唐錚放手去追的話,也不知道他這話是十足的玩笑還當真是老王妃這般開化,何夢錦正想打趣,卻聽得衣冠楚楚靖王使臣打扮的小五鼻子發出一聲冷哼,將頭偏向一邊,很不屑,很不合時宜的道:“那是殿下您沒告訴王妃您喜歡的對象在京都,而且還是個男子您要和他斷袖!而且……還不讓我說!”
說到此,小五白皙的臉憋成了豬肝色,一臉的憤慨。
唐錚只瞥了他一眼,擡手揉了揉太陽穴,不經心的說了一句話,就讓他把後面的話自覺吞到了肚子裡:“唔……漠河的樁子看來你是很中意了。”
聞言,小五所有的憤慨不滿憋屈全然煙消雲散,如同泄了氣的霜打了的茄子,蔫了。
唐錚不去看他,只擡眸,含笑對着何夢錦道:“自己的王妃,自己當然得看着盯着瞧着護着,不然的話,指不定哪一天本該是靖王妃的,就成了貓王妃,狗王妃,蛾子妃,跟人跑了,那我可是哭都沒地方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風還不時的掃過對面的簫冷。
他雖然依然一身侍衛的衣服,但周身的氣場,便是唐錚一進門也能感覺到了,別的不說,天底下,哪裡有能如此從容鎮定,且完全視他靖王於無物的侍衛?
自打他一進門,那黢黑晶亮的眸子除了看着何夢錦,更多的是在簫冷身上流連。
顯然後者的冰山功夫已然接近宗師級別,被他這般痞子看着,居然無動於衷,仍舊氣定神閒,款款從容的端着碗,優雅的吃着他的湯圓。
這一點,何夢錦不得不佩服。
在聽到唐錚這般說話的時候,何夢錦已經氣的想要跳起來砸他一碗湯圓,她剛轉頭,想要惡狠狠威脅着痞子兩句,在京都的地盤到底要收斂些,萬一叫外人聽到了什麼,後果很嚴重。
哪知道,何夢錦剛準備轉頭,張了張嘴,還未發話,便見蕭冷隨手一擡,她頓覺耳側一陣勁風撲面她反應迅速的轉頭,正見一道白光飛速的向唐錚射了過去。
在何夢錦尚未反應過來那白團團其實是一個湯圓,它就已經帶着雷霆萬鈞的殺氣直逼唐錚面門!
何夢錦不料簫冷這般突然的出手,唐錚顯然也沒料到,但他的功夫自然不弱,反應也不差,當即本是懶懶支着腮的身子單手一撐,一側,正巧險險的避開了那枚湯圓暗器。
那湯圓一路擦着風聲直直釘入房間的柱子上,竟然凹了進去!
能將那般軟糯的東西當成鋼珠子一般使喚,隨手那麼一拋,便是那般殺人無形的暗器!這是要多強勁的內力才能辦到的?!
何夢錦覺得,以前認爲簫冷的功夫高深莫測,已經是自己所有認識人當中最厲害的,看到這一幕,現在她覺得,估計全天下,也再難找出第二個。
好在她跟他到底沒有關係非常惡化,不然在這冰山且有腹黑本質的人面前,自己不但嘴上討不到好,功夫上更是要吃虧到死。
她這頭震驚歸震驚,但隨即,看到某痞子爲了避開那湯圓而不得不做出反應,順手一撐借力來側過身子,因此,他那手,包括袖擺,便是完完全全的印上了她之前灑在桌子上的湯圓汁。
看着某身份尊貴實則痞氣的很的唐錚,墨色的袖擺上隱約可見的白色的一團團被按扁了的黏糊的湯圓,正是之前何夢錦灑在桌上很肉疼的幾個,她忍不住撲哧一笑。
如此,更是激的唐錚怒火中燒,他咬牙怒對簫冷,“你是故意的!”
肯定是故意的,他投出去的湯圓不在傷他,本意是爲了給他個警告,也是捉弄,想通這一點,何夢錦才覺得好笑。
算準了他何種角度出手唐錚要做出的反應,算準了他能避得過,力度,角度,完全拿捏的恰到好處,正巧逼的唐錚情急之下自己一巴掌按上那一桌子的湯圓,這本身就是一種強大,而且,蕭冷還是在這般不經心不經意的出手,讓何夢錦如何不感嘆。
面對氣憤的唐錚以及按耐不住就要出手的小五,覆着半張面具的簫冷看起來依然神色清冷,從容,他看也不看對面的兩人,自顧垂眸,喝了一勺湯,精緻的下巴勾勒出一抹淺淺的弧度,才淡淡道:“抱歉,手滑了。”
……
一席午飯,被唐錚這般一攪合,吃的好不熱鬧,時間也過的飛快。
而何夢錦一問之下才得知,各路藩王世子這兩日也陸陸續續的進了京,被安排在東西南三處驛館裡,好巧不巧,廣平王府世子同靖王派來賀壽的使臣,以及昌邑王的世子李穆傑是被分到東驛館的。
好巧不巧,靖王使臣的院子,就在何夢錦這座院子的隔壁。
不知道當真是這麼巧,還是某人利用其京中的人脈暗中做了手腳,何夢錦對於接下來的日子要同這痞子爲鄰居,着實有些頭疼。
更爲令她頭疼的還在後面,吃過午飯,便有人傳了消息來,說沈洛已同賀蘭齊回了京,不同於他們先會驛館,沈洛抵達之後,直接先攜同賀蘭齊去面了聖。
這倒也沒什麼,在驛館院子裡桂樹下正攤開一本書卷,沏了一杯茶還未來得及品的何夢錦,在見到風塵僕僕從皇宮趕回來的賀蘭齊的同時,也從賀蘭齊那兒聽來個消息。
沈相今晚在自家設宴,邀請廣平世子一行,說是爲了酬謝他這一段日子在廣平諸位的款待。
他奉旨去廣平查看災情,廣平王接待是理所應當的,他這一番款待的說辭,明顯是給賀蘭浩賀蘭齊高帽子帶過了。
好端端的,邀請他們做什麼,而且,據賀蘭齊所說,沈洛還特意提到了她,讓她也一同前往。
何夢錦就納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