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或許不知道這曲子,但才思敏捷的沈洛對於自己聽過的曲子,不會不記得,更何況,這曲子還那般特別。
猶記得那時候,爲了試探他到底是如傳說中才華橫溢還是空有虛名,自己便隔着屏風彈了這個曲子,讓他聽完一曲之後,再跟着奏出來。
這首曲子是她閒暇時候自己創的,本意也只是考考沈洛的記憶力和反應,結果,這人用嘯聲將之原原本本吹奏了一遍不說,另外又吹了將她之前幾個轉呈有瑕疵的地方稍作修改的一曲,這才讓她開始正視這人。
人生若只如初見。
何夢錦心頭嘆息,手指上的動作卻沒有因此而打折扣。
一曲經沈洛修改後歡快且氣勢宏偉的百鳥朝鳳在她指尖如行雲流水一般,聽的在場的人無不驚歎。
李嫣然雖嬌縱且任性,但不得不說她長的很美,帶着夭夭桃紅讓人神醉的嬌媚,再加之她身段靈活,一舞起,更是跟何夢錦的曲子配合的天衣無縫。
曲罷,舞歇。
何夢錦擡手按上琴絃,將最後的尾音收住,同時也暗自鬆了一口氣,李嫣然比她還要累些,跳完舞,整個人已經是大汗淋漓,爲了不至於失了儀態,她行了禮匆匆的退回了內殿整理儀容去了。
殿內的衆人卻猶沒有回過神來,還是李澤昭率先擊掌,讚道:“難得見到這麼美妙的舞姿和這般天籟的琴音,孟使臣之才情有沈相之風範吶!”
沈相以才情聞名天下,對於音律的喜愛和精通,就是衆人皆知的。
他本是誇讚的話,何夢錦卻覺得有些好笑,因爲這話正巧說到沈洛身上去了,她擡眸。向沈洛微笑頷首道:“孟錦拙藝,豈敢同沈相相提並論。”
沈洛面色依然沒有絲毫血色,似是有些走神,聽到何夢錦的話,他才勉強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道:“孟公子纔是讓沈某見識了什麼叫高才,敢問剛纔這一曲子叫什麼名字?”
“百鳥朝鳳,”何夢錦起身,向太后行禮道:“祝太后福壽安康,長樂無極。”
太后面露笑意。似是很滿意何夢錦的這一曲,她笑道:“這等高絕琴技,孟使臣太過自謙了。皇上可得好好賞賞他。”
“是,母后,自然是應當的。”
接連,又是下面文武百官的一連串客套,何夢錦一一含笑迴應。但卻再不看沈洛。
這時候,李澤昭吩咐了宮女給她賜酒,只是沒想到那斟酒的宮女卻是個粗心大意的人,在還未到何夢錦跟前就一個趔趄栽倒,一壺酒全部灑到了她身上,潑了個乾淨。
李澤昭一聲“混賬東西。給我拿下”,嚇得那宮女當場就昏了過去,還是太后在一旁勸道。今日不可殺生,纔算免了死罪,只吩咐了帶下去杖責幾十,再轉頭看向被酒打溼了衣服的何夢錦,吩咐了太監帶她下去換一身乾淨衣服。
何夢錦一直冷眼旁觀着。一直到李澤昭下了這“善意”的吩咐,她都很配合的點頭。跟着那太監下去了。
知道李澤昭和李嫣然有算計,但不知道他們具體是想要做什麼,何夢錦也只能靜觀其變,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更何況,還有賀蘭珏在。
他至始至終都保持着他從容漠然的神情,但是何夢錦知道,對於李嫣然的打算,他一定有所瞭解。
甚至在何夢錦跟着太監離開的時候,兩人彼此眼神交匯,賀蘭珏還給了她一個放心表情。
他叫放心,何夢錦便也放心了,不知從何時起,對他就有了那般信任,雖然明知道他危險。
一路跟着領路的太監七繞八拐的,才終於在一處殿門口停下,她尚且在想,既是叫她換件衣服,隔着皇朝殿那麼近的宮殿內室都可以換的,爲什麼要費那麼多神走那麼老遠的路,擡頭就看着那金碧輝煌的三個大字,宛月宮心下一驚。
這不是秦貴妃的寢宮嗎?
她對皇宮雖然不熟悉,但對於這個李澤昭後宮最爲得寵的妃子寢宮的名字卻還是經常聽到的。
“公公?你是不是記錯了路?”
在門口的時候,竟然看不到一個守衛,何夢錦停了步子,再不肯前進一步,問道:“這裡,孟錦一個外臣是進不得的。”
外臣沒有特殊原因或者奉詔進嬪妃寢宮是要被殺頭的, 雖然嘴上這樣問,但何夢錦心知,對皇宮熟悉的如同自家後院的太監,沒有理由帶錯路。
“奴才沒有走錯路,是皇上吩咐奴才帶着您來換衣服的。”說着,那太監擡手一招,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幾個侍衛,當先就一左一右,架起何夢錦。
已然入局,這個時候她若拔腿就跑,且不說跑的出去這個大內高手雲集潛伏的院子,就是她剛轉身,可能後面就是一陣子尖叫說她誤闖秦貴妃寢宮驚嚇了貴妃云云。
跑不得,掙扎亦是沒有用的,這個時候,何夢錦的心倒是越發沉穩冷靜了,她很是配合的被侍衛們架着進了院子,一句話都不多問。
院子裡黑壓壓一片,似是爲了製造一起陰謀而可以熄了燈火。
過了外院,迴廊,再轉,終於停到了一間燈火通明的房間前,侍衛們二話不說,就將何夢錦帶了進去。
剛一進門,隨着一陣幽香撲鼻,就見着梳妝檯邊坐着的那個絕色女子,此時正有幾分期待的看着何夢錦。
見她精神很好並沒有被人下了藥一類爛俗的情節,何夢錦就有些不解了,她道:“貴妃娘娘,這是爲何?”
貴妃擡手一揚,將侍衛們遣了下去,偌大的房間,只有她們兩人。
“你難道沒看出來嗎?這自然是在設計陷害你。”
何夢錦面色如常,並沒有她的言語驚訝到,她只是有些不解:“你爲何要害我?”
“害你?”她一臉無奈的道:“我也不想啊,可是,我答應了人家。”
何夢錦實在是想不通自己自打遇見她之後哪裡不招她眼了,她也不記得自己是哪裡有冒犯她,卻要讓她甘心情願用自己的名節來陷害自己。
那太監先前說是皇上吩咐他帶着自己來這裡,可是眼前的女子,不是皇上最喜歡的女人嗎?
李澤昭既然想要趁機殺掉自己,完全可以找其他的妃嬪,可以找其他理由。
如果是要用她亂闖貴妃寢宮來給自己扣上一個淫亂後宮的罪名,那麼自己的名節性命不保,這個貴妃又如何能活命。
“答應了人家?”何夢錦這時候才覺得身子有些軟,有些乏力,她晃悠了一下身子,往後退了一步,靠在門板上,“是皇上還是公主?你可有想過,你這般污衊我,縱然是我活不了,可你,即便皇上不殺你,也斷然不會再恩寵與你,你自己的名節亦是不保。”
“名節?”似是聽到什麼可笑的事情,秦貴妃揚起她那張閉月羞花的絕世容顏,對着何夢錦笑了起來,“我要名節做什麼,我要這一身的榮耀做什麼?我要的只是出宮,逃出這個牢籠,離開這個陰冷可怕的地方!”
那張容顏,同自己前世的樣子,何其相似,何夢錦看着她一顰一笑,恍若隔着鏡子看從前的自己,所以,看到她如此,她氣憤之餘纔會覺得悲涼。
“這就是那人許你的?”
見她點頭,何夢錦有些生氣,有些難過,她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道:“且不說你這樣有多自私,只爲了得到自己的自由就可以陷害別人讓別人做那刀下冤魂,就是你替別人做了這一切,人家又怎會真的如你所願,許你自由?”
何夢錦話音剛落,就見屏風後轉出一抹嬌俏的身影,李嫣然。
她含着笑意,走到梳妝檯前,對着何夢錦道:“你怎麼知道我不能許給她自由?”
聞言,秦貴妃面色一喜,轉首去看李嫣然,目光裡是毫不掩飾的欣喜與希冀,道:“已經安排好了嗎?你說的我也都幫你做到了,宮人們也都支走了,等下我也會按照我們約定好的戲文演,但你要記得答應過我的事情。”
李嫣然撲哧一笑道:“本宮什麼時候食言了,你不過就是要自由麼。”
聽她如此一說,貴妃面色上的欣喜更盛,她動了動嘴角尚未開口,卻見剛纔還巧笑嫣然的李嫣然豁然轉身,對着她突然的一撲!
貴妃只覺得眼前一花,一片月華光芒在眼前一晃而過,旋即,她只覺得胸口一痛,在她反應過來之時,胸口要害位置,已經赫然被李嫣然插上了一柄匕首,刀鋒沒入身體,只留刀柄在外。
殷紅的血噴涌而出,灑了李嫣然一身,將她那身大紅色外袍上繡的曼陀羅花越發襯托的紅的驚豔,帶着嗜血的妖嬈與瘋狂,她卻似是全然未見。
“現在,你自由了。”李嫣然依然含着笑意的將這話說完,她拍了拍手,看着倒在地上生機已無的秦貴妃,嘴角勾勒起一抹嘲弄的笑意,隨即,她擡頭,將目光轉向何夢錦。
“現在,該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