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剎那,數十個念頭交織在何夢錦腦海裡。
再瞥一眼那墨玉棋子,何夢錦頓時有種自己被人當了棋子擺了一道的感覺。
墨玉棋子,產自多利,大漢臨近的南晉國所屬的一個牧遊部落。
這本身沒有什麼,可是聯繫到李蕭然信中提及的,此次疫情跟南晉甚至多利有些千絲萬縷的關係,就容不得何夢錦不多想。
賀蘭珏讓她在這個當口送這棋子,是另有打算,還是當真是巧合?
時間也容不得何夢錦多想,不過多時,馬車就已經停在了賀蘭王府外,何夢錦掀開車簾,放眼望去,挨挨擠擠的都是馬車。
即便她此時想着要不要按照賀蘭珏所言送這棋子,要換禮物,都已然是不可能了。
何夢錦深吸了一口氣,暗自平復自己的情緒,不管是哪一種,今天這一遭,註定是沒有那麼簡單的。
她擡手牽過何昕,走過等着遞上名帖的長長的隊伍,非但沒有絲毫優越感,反倒有些被許多人不友善的目光盯的有些不自然。
因爲郡主安排的人來接,所以自然不用跟着衆人一樣等着,所以,也註定要面對各色的或揣測或嫉妒或不屑的目光。
這些她已經有料到,但初次見面,就這麼着招搖扎眼,着實不是她本意。
“孟公子,請。”
行至裝飾的喜慶一新的大門口,引路的侍衛擡手一引,給了門口的守衛遞了個眼神,那幾個侍衛當即讓了開來。
何夢錦含笑點頭致謝,隨即跟着前來引路的門童進了府。
一路行到了禮部,見着站在卓臺前含笑行禮的王府管家,“這位是孟公子?果真是風姿無雙。”
這管家五十四上下年紀,發須有些發白,但精神卻格外的好,尤其那雙眼睛,只那麼稍稍一轉,彷彿就能驀地生出百八十個心思。
何夢錦謙虛的點頭行禮,道:“張管家謬讚了,孟錦何德何能擔得起這個詞兒,張管家是王爺身邊得力的助手,孟錦以後仰仗的地方還多着,到時候還請管家多多提點。”
“張某一介下人,豈敢當,孟公子折煞張某了。”
對於王府裡的人事,她事先也做過功夫,對於這個張管家,算是瞭解的第一手資料最多的,他少年時進王府,可以說是看着現任的廣平王賀蘭瑞長大的,且不說傳聞裡這位管家如何精明,手段如何高超,但憑跟何夢錦短短交談的這一兩句,從他的氣度和接物上,何夢錦也不敢小覷。
又寒暄了幾句,何夢錦也不再猶豫,將隨從抱着墨玉棋盤棋子接過,親自遞給管家,看着他在大紅的禮簿上寫下的,孟錦,多利墨玉棋時,何夢錦的心跳驟然加速了幾分。
只是一種靈敏與常人的直覺,但現在想要收回也晚了,更何況,她已下決心就這麼送。
既然賀蘭珏想讓她這麼做,她倒想看看,他到底要做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這時候離開宴尚有一段時間,張管家還有其他的客人要招待,何夢錦也不多做打擾,牽着何昕就跟着一個小廝前往了大堂,準備坐等開宴,順道和周遭的貴客們打打招呼,能套近乎的就套近乎,套不到近乎的混個臉熟。
相比於何夢錦想認識這些當官的,這些權貴,很多人則更是想認識何夢錦。
一則由於好奇,二則想要試探何夢錦的底兒。
這些,何夢錦自然知道,雖然第一次見識這麼多人應酬的場面,但跟着李蕭然學了不少生意經的何夢錦,顯然是遊刃有餘。
“這位便最近名噪一時的孟公子?在下衢州郡守李長德,孟公子年少有爲,以後前途不可估量,以後李某仰仗孟公子的地方還多着,請一定多多指教。”
“哪敢哪敢,久聽聞衢州近年來因着新郡守上任風貌一新,路不拾遺,夜不閉戶這樣的安寧的所在,只怕是天子腳下京都附近也難尋,在下學識淺薄,要跟着李大人學的地方還多着呢。”
“孟公子太謙虛了,李某隻是盡了自己職責所在,不敢居功。”
話雖這樣說,但顯然因爲何夢錦一番不動聲色的誇讚,這位李郡守的面色上,已經染了幾分得意與自豪。
“湖州指揮使?”對着穩坐一旁,面色肅然,並未跟何夢錦主動套近乎的湖州指揮使潘統,何夢錦傾身跟他打了一聲招呼:“久聞潘大人練兵有方,今日得見大人風度,實乃孟錦之幸。”
聞言,潘統的面色並未做多少改變,但眉宇間的冷肅卻是柔和了一兩分,正所謂擡手不打笑臉人,而且還是何夢錦這般謙謙有禮的笑臉人,他道:“孟公子過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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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再無多話。
何夢錦也不跟他一般計較,這人本身性子冷清,而且,她只要明面上禮數做的周全即可,要真讓她跟這人走的過於親密,還真是個麻煩。
因爲,湖州指揮使,是直屬於皇上的軍隊,只有大漢天子,纔有調配的權利,這支軍隊的存在,明理上是爲了鎮守邊關,實則是皇上安插在廣平的一隻臂膀。
廣平王若有反意,第一要揭的,就是這湖州指揮使,而現在,何夢錦既已認定要隨着廣平王這條路走到底,便也沒有理由跟這人走的親近。
還未開宴,賓客間私下的寒暄卻已是熱鬧非凡。
藉此機會,何夢錦認識了不少的人,也旁敲側擊的,印證了許多下屬們收集過來的消息。
而她跟着四周的人打着招呼,何昕卻早已是不耐,一個人邁着小短腿兒不知道跑去了哪裡,何夢錦也不擔心他,一早就知道他閒不住,所以帶了有特意吩咐要跟隨着他的侍從。
再加之這裡是廣平王府,只要昕兒不出差錯,她也不擔心他的安全,這倒也是個讓他歷練的機會,所以何夢錦也由着他去了。
這樣緊着心情,繃着神經,陪着笑臉的周旋了約莫一個時辰,終於在門口一聲通報——
“廣平王到!”
“廣平王府到!”
“安平郡主到,廣平世子到!”
……
伴隨着一連串的通報聲,衆人也緊跟着起身跪拜行禮。
何夢錦尾隨着衆人俯身,低頭的一瞬間,感覺到有道目光,帶着幾分凌厲,從自己的身上掠過,她下意識的想要擡頭,但旋即反應這樣是極其失禮的,而且還是在這般場合下。
於是,她便是懷着不安與忐忑,繼續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