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謀臣 135.難以消受的帝王愛
悼恭太子的葬禮,在整個皇城的權貴們各異的心思中便過去了。但是以皇后孃家周家爲代表的質王一黨,現在應該說是秦王一黨,和以南宮家爲首的莊王一黨卻沒有這麼容易就將事情給摸了過去。太子的葬禮之後,纔是真正開始掐架的時候。
因爲西越帝補救的快,又是追封太子又是封秦王的,質王府的勢力基本上沒有收到太大的打擊,而新任的秦王也在西越帝跟前領了差事,足見西越帝對秦王的看重。相比起來,之前鬧的衆人有些人心惶惶的九皇子豫王反而沒有那麼惹眼了。雖然也上朝聽政但是卻一直沒有什麼具體的差事,就連上朝都是隔三差五的請假。西越帝也不在意,該賞九皇子的時候依然毫不手軟,有人以爲九皇子要失寵了,試探着彈劾了一下,沒兩天功夫彈劾的御史就回家吃自己了。
另一方面,皇后失去了唯一的兒子,皇宮裡也開始不平靜起來。皇后更是無所不用其極的刁難德妃南宮嫺,但是南宮嫺出身將門,也不是吃素的,一時間無論朝堂還是後宮都是一片暗流洶涌。
對此,容瑾自然是了的看戲順便渾水摸魚。
皇宮御書房裡,西越帝看着站在底下的兒子和孫子們,眼神冷淡疏遠的彷彿那不是自己的兒子一般。只是那樣的眼神被掩藏在金色的旒紞下,讓人根本看不清楚他真正的表情。
“彭城太守歩玉堂的事情,你們說該當如何處置?”原本歩玉堂區區一個五品的太守,也用不着專門拿到朝堂上來討論。但是歩玉堂年紀輕輕在彭州爲官數年卻是頗得民心,這次被押解進京之後便有不少彭城的百姓名流親自趕到京城爲歩玉堂喊冤請願。皇室雖然富有天下,卻還是不能不顧及百姓的民心的。所以本該被立即處斬的歩玉堂倒是一直活到了容璜的葬禮結束。
站在最前方的容瑄閉口不言,他現在立場尷尬,無論怎麼說都是錯。爲歩玉堂求情,外人只會當他跟歩玉堂是一黨的,合夥害死了容璜。要求嚴懲,別人只怕也要當他是想要殺人滅口。
秦王容淮先一步站出來,朗聲道:“歩玉堂保護皇子不利,害得父王在外薨逝,本就是失職。孫兒請求皇祖父立斬歩玉堂,以慰父王在天之靈!”
秦王剛剛失了父親,對於歩玉堂的事情,就算他說要將歩玉堂千刀萬剮,也不會有人說什麼的。
西越帝並不作答,掃了一眼底下的皇子們,問道:“端王,你說。”
容琰想了想,恭敬地道:“啓稟父皇,兒臣認爲歩玉堂失職固然有錯,但是這幾年治理彭城也確實是有功。雖然功不能抵過,但是還請父皇看在彭城百姓的份上,饒他一命。”
秦王頓時不悅,咬牙道:“三叔,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父王就這麼白死了?”這也是秦王最氣不平的地方,他的父王,皇祖父的嫡長子堂堂質王,陛下追封的太子殿下,死在了彭城卻沒有任何一個人爲此負責。彷彿他父皇當真就是意外而死的一般。雖然質王府也得到了不少好處,但是這些好處跟父王的死比起來根本就算不得什麼。
容琰看了看秦王,又擡頭看向西越帝正色稟告道:“父皇,兒臣並無此意。但是歩玉堂本就是文官,治理地方素來也是有功的。這次的事情若是非要扣到他頭上,未免有些不公,只怕也不能讓天下人心服。”
秦王有些憤憤不平的瞪了容琰一眼,終究還是沒有再多說什麼。
西越帝揉了揉眉心,沉聲道:“既然如此,歩玉堂…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就將他流放西疆吧。”站在衆皇子中一直沒有說話的容瑾突然輕哧了一聲,懶洋洋的道:“啓稟父皇,兒臣覺得您還是直接判歩玉堂斬首示衆吧。”衆人齊齊看向容瑾,歩玉堂連見都沒見過九皇子,應該沒仇啊。
西越帝挑眉道:“這是爲何?”
容情輕哼道:“歩玉堂一介文弱書生,西疆那樣的地方就是身強體壯的人流放過去也未必有幾個能夠活下來。父皇既然看他還有幾分功勞,何不直接賜死算了,也免得受那些零碎之苦。”
西越帝並不生氣,但是饒有興致的問道:“瑾兒喜歡歩玉堂?”
容瑾翻了個白眼,“本皇子又沒見過那種笨蛋,爲什麼要喜歡他?”
“笨蛋?彭城上下的百姓可都稱讚歩玉堂爲官英明公正,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官呢。”西越帝道。容瑾冷笑道:“本皇子若是歩玉堂的話,知道有皇子駕臨彭城,就該躲得遠遠的,越遠越好。實在不行讓家裡爹孃自掛東南枝回家丁憂都可以。”
在場的衆人不由得嘴角抽搐,西越帝沒好氣的輕叱道:“胡說八道!什麼自掛東南枝!看來瑾兒是當真對這個歩玉堂印象不錯。”不然也不會開口爲他求情。西越帝看的明白,容琰爲他求情不過是圖個寬厚的名聲罷了,或許還有想要聯合莊王打壓秦王的意思。也只有容瑾纔是真正想要保下歩玉堂的命。
容瑾挑了挑眉,既不承認也不反對。
西越帝微微皺眉,道:“瑾兒爲何替歩玉堂求情?”容瑾揚眉道:“兒臣什麼時候替他求情了?兒臣只是說,父皇與其將他流放西疆,還不如直接殺了算了。好歹也是個讀書人,免得華國人一直說咱們不尊重讀書人。”
“……”難道直接殺頭比起流放更最終麼?
西越帝嘆了口氣,擺擺手道:“罷了,這次的事情也確實是…傳朕的旨意,將歩玉堂奪取官職,變爲庶人吧。此時到此爲止。”
說罷,西越帝也不再理會衆人的神色,直接揮揮手起身離開了。
西越帝一走,書房裡氣氛就有些古怪起來,秦王先救忍不住發難了,“九叔,你這是什麼意思?憑什麼包庇歩玉堂?!”這已經不是歩玉堂該不該殺的問題了,而是留着歩玉堂簡直就是讓人嘲笑秦王府無能。
容瑾揚眉,懶懶的看着眼前怒發高張得侄子,“封王了,膽子就大起來了麼?想要爲父報仇有本事你去找兇手啊,跟個五品小官爲難就算你能耐了?你父王我大哥和花錢請歩玉堂護駕了,還是父皇親自將他託付給歩玉堂保管了?”
“他身爲臣子,本來就該保護皇子!”秦王怒道。
容瑾點點頭,恍然大悟,“原來如此,本王還以爲身爲臣子應該是爲父皇盡忠,好好治理地方呢。不如明兒本王稟告父皇讓左相大人當秦王的貼身侍衛如何?免得哪天秦王出了什麼意外,整個京城的官員不都是失職了?”
“你簡直胡攪蠻纏!”秦王咬牙切齒。
在場的衆人習以爲常,豫王什麼時候不胡攪蠻纏了纔是不正常。
“豫王殿下,陛下有請。”蔣斌急匆匆而來,看到容瑾還在立刻鬆了一口氣。自從九殿下出宮建府之後似乎越加的不愛在外面走動了,平日裡除了上朝和偶爾出門走走幾乎都是待在府裡閉門不出。有時候陛下宣召不高興也不肯出門。蔣斌深深地覺得每次去豫王府傳旨都是一種折磨。幸好豫王府的大總管倒是十分懂事,每次被豫王殿下憋屈之後總是很快就會得到大總管的精神和物質上的安撫。
容瑾眯了眯眼,這次倒沒有多說什麼,在衆兄弟子侄的羨慕嫉妒的目光中揮揮袖往西越帝的宮中而去了。
身後,看着他離去的身影衆人神色各異,年紀最小的十一皇子忍不住低聲抱怨道:“真不知道父皇爲什麼那麼喜歡他……”
容琰有些無奈的苦笑,“父皇的想法咱們怎麼猜得到?”跟後面那些年紀小的皇子不一樣,像容瑄容璜這些年紀大的皇子自然知道一些其中的緣由。就是秦王容淮也是多少知道一些的,容瑾出生的時候容淮也已經十二歲了,在皇家,十二歲早就已經不是孩子了。容淮輕哼道:“不就是因爲梅妃麼,不過是個……”
“秦王慎言!”旁邊五皇子淡淡的道。梅妃的事情是宮中的禁忌,現在他們還在父皇的御書房外面就說起這件事看,若是讓父皇知道了誰都會吃不了兜着走。秦王雖然已經三十出頭了,到底是沒有真正在朝堂上歷練過,還是顯得有些稚嫩。
秦王也容淮也自知失言,梅妃的事情連他父王也不敢輕易說起,只得訕訕的住了口。
容瑄淡然道:“罷了,九弟年紀還小,自幼喪母。父皇疼他一些也沒什麼,咱們回吧。”容淮和容瑄不對盤,輕哼一聲朝各位叔叔拱了拱手便轉身走了。其他皇子也跟着除了宮門各自離去,走到最後的倒是隻剩下容瑄和容琰了。
容琰含笑道:“秦王年輕氣盛,二哥莫要放在心上。”
容瑄搖頭道:“他恨我也是應該的。”容瑄很清楚,容璜的死這個黑鍋他是背定了。除非他能夠找到兇手,但是這麼多日子過去了各方調查也沒能查出什麼問題來,他還能如何。他知道問題絕對出在那個突然炸開的裝着九霄仙芝的盒子上。但是那個盒子一整天不知道轉了多少到手,之後搶過盒子的人也大都死光了,那藥王谷的莫問情也不知所蹤,事情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四弟,這些日子似乎都沒有見到過順寧侯?”容瑄淡淡的問起,他當然知道慕容煜去了藥王谷接掌藥王谷主的事情。只是不知道容琰知不知道這件事。容琰笑道:“順寧侯?二哥有所不知,這順寧侯原來竟是藥王谷前代谷主的子嗣,已經稟明瞭父皇回藥王谷接掌谷主之位去了。二哥問他是……”
“原來如此。”容瑄若有所思的道:“那日在彭城正好也看到順寧侯了,才順口一問罷了。既然沒事,我先回府了。”
“二哥慢走。”容琰恭敬地拱手,目送容瑄離去。溫和俊雅的臉上淡淡的露出一絲冷笑。
清和殿裡,容瑾進來的時候西越帝還在批摺子。雖然西越帝可算是一個不擇不扣的暴君,但是他絕對不是一個昏君。容瑾也不在意,自己找了一個位置坐下來發呆。
好一會兒,大殿裡也沒有半點聲音。等到西越帝擡起頭來看過去的時候才發現某人已經靠着椅子睡着了。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西越帝輕輕咳了一聲,很快容瑾便睜開了眼睛。其實已容瑾的武功和警惕又怎麼可能真的在這種地方睡着?就算真睡着了別說咳嗽了,只要有目光落到他身上他也能立刻就清醒過來。只不過實在是無聊的很,又不想沒話找話跟老頭子說,所以才假裝閉目養神罷了。
“父皇召見兒臣,可是有什麼賜教?”容瑾淡淡的道,看上去倒是無比的恭敬又態度端正。
只是西越帝看他這模樣卻十分不過眼,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道:“你搬出宮去之後倒是懂事了不少。”這話若是讓別的皇子聽到了,掐死容瑾吃了的心都有了。容瑾這樣的就是懂事了,那他們那樣小心翼翼在父皇面前伏低做小的算什麼?千古難尋的大孝子麼?
容瑾很是寵辱不驚,神色淡定的看着西越帝。西越帝也只能嘆氣,雖然他寵了容瑾十多年,但是這個兒子可從來沒有聽話孝順過。不過那又如何?這孩子是夕兒留在世上唯一的孩子了啊,不寵着他還能寵着誰?如果連他都不見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幹些什麼才能留住那個風華絕代的女子。
這些年來,西越帝不是不知道容瑾頑劣,也不是不知道他的胡鬧,但是那又如何?他是皇帝,他不在乎別人怎麼說怎麼看,但是即使他能與天下爲敵,卻也留不住自己最愛的女子……
“父皇有什麼話說?”容瑾有些不耐的道。
西越帝嘆了口氣道:“沒事別和你二哥他們攙和在一起胡鬧,缺了什麼派人進宮來跟父皇說便是了。父皇什麼時候還委屈過你不成?”
容瑾冷笑一聲,倒是也不客氣,掀脣冷笑道:“我倒是不想跟他們胡鬧,只是不知道將來我要怎麼辦?還是說,父皇打算乃天你龍馭歸天了,帶着兒臣一起去跟母妃團聚?”他不爭?他不爭將來只能死!
西越帝握着筆的手不由得一頓,臉色微變怒斥道:“胡說什麼!”
容瑾勾脣冷笑道:“難道我說的不對?”皇帝就算對他再好,今年已經六十七八的西越帝還能活幾年?他還沒滿二十呢,可沒有打算留下清清獨自一人便宜了別的臭男人。
西越帝沉默良久,神色也是有些黯然。許久方纔輕聲道:“瑾兒的放心,父皇最疼的便是你。就算將來父皇走了也定會替你安排好的。”
容瑾面上紋絲不動,心中卻只是不屑的一笑:本公子真是好感動。
“父皇如果是爲了跟兒臣說不要干涉朝堂事務,兒臣聽到了,兒臣遵旨。”容瑾淡淡道,但是很輕易便能聽出其中帶着幾分火氣,“如果沒什麼事,兒臣告退了。”
西越帝還想說什麼,但是看到容瑾冷峻的神色,終於還是嘆了口氣揮揮手道:“罷了,你先回去吧。”
看着容瑾頭也不回的轉身而去,西越帝深深地嘆了口氣。身爲皇子,根本不可能對權力沒有任何慾望。但是瑾兒的身體還有…根本就不適合啊。
“陛下,九殿下只是一時氣話,陛下千萬別放在心上。”看着西越帝陰晴不定的神色,蔣斌連忙低聲勸道。即使他跟着陛下幾十年了依然看不明白陛下對九殿下到底是個什麼態度,但是現在陛下肯定還沒有放棄九殿下就是了。
若說寵,是真的寵。但是九殿下八歲前扔在梅園裡那也是真的不聞不問。而且即便是以他一個太監的見識,陛下對九殿下如今的寵愛也算不得是爲九殿下好。如今對九殿下這樣好,哪個皇子不看在眼裡恨在心中?等到哪一天陛下龍馭上賓了,只怕當真如九殿下說的,只能跟着陛下一起去跟梅妃娘娘團聚了。也難怪九殿下心氣不順了,這種事擱誰身上也順不了。
西越帝擺擺手,蔣斌也知趣的立刻不再多說什麼。西越帝起身道:“去梅園走走吧。”|
“是,陛下。”
容瑾出了宮回到府中,臉色難看的讓府中的下人看到他都忍不住遠遠的避開了。沐清漪擡起頭,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跟前一連陰鬱的某人,挑眉道:“這又是什麼了?”
容瑾咬牙切齒,“本公子要殺了那個老傢伙!”
“誰?”沐清漪有些茫然。容瑾恨恨的道:“本公子一定要殺了那個老傢伙!宮、裡、的、那、個!”
有些頭痛的揉了揉眉心,“這又是怎麼了?”殺父弒君的話是可以隨便說的麼?雖然某人確實是一直在盤算着謀反什麼的,但是他現在不是實力還不夠麼?容瑾咬牙道:“那死老頭居然專門警告我,不要插手朝中的事務。本公子看出來,他就是想要等到他死的時候一起弄死本公子!本公子要先殺了他!”誰想要他死都得死!
沐清漪上前拉着容瑾坐了下來,親手倒了一杯茶送到他面前,看着他喝了下去才柔聲道:“來,先將今天宮裡的事情說給我聽聽。”
容瑾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她,還是順從的開口將清和殿裡西越帝所說的話都說了一遍。沐清漪微微蹙眉,事情確實是有些不好辦,西越帝是打定了主意不讓容瑾參與朝政了。這些日子以來容瑾雖然也上朝聽政,也有一些朝臣往豫王府靠攏。但是沐清漪也清晰的發現,凡是對容瑾示好過的大臣,很快都或貶或調,或明升暗降了。
皇子之爭,說白了掙的是帝王的心。如果帝王從一開始就不許你進入朝堂的核心的話,再多的權謀詭計都是沒用的。難怪容瑾氣得連要弒君的話都說出來了。也許在外人看來,西越帝對容瑾是百般嬌寵,但是對於一個皇子來說,不許接觸朝政,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公平。
微微嘆了口氣,看着容瑾眼眸中紅光若隱若現,沐清漪心中微微一驚,面上卻是不動聲色,擡手輕柔的貼在他額頭上柔聲道:“彆着急,咱們一起想辦法。九公子怕過誰?是不是?”
有些微涼的手輕輕貼在他的額頭上,容瑾舒服的輕嘆了一聲。原本心中的煩躁似乎都隨着這份涼意慢慢的消散了。容瑾靠在椅子裡擡手握住沐清漪的手,帖子自己的額頭輕聲道:“清清,我有點不對勁對吧。”剛剛那一刻他是真的想直接衝進宮去殺了西越帝的。
沐清漪含笑道:“原來九公子你還知道你不對勁?不過…你有過對勁兒的時候麼?”
容瑾低聲輕笑,擡手將沐清漪攬入懷中,將頭埋在她肩膀上蹭了蹭道:“只要在清清身邊,我就覺得清醒多了。”沐清漪柔聲道:“沒事,一切都會好的。”只是在容瑾看不見的地方,清麗的眼眸卻流露出一絲淡淡的憂慮。如今的容瑾,就像是一個隨時都會爆發的危險,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發病甚至是完全失控。這個問題若是不解決,就算容瑾真的登上了皇位只怕也長久不了。
“啓稟王爺,大總管,陛下命人送了一個人過來。”門外,下人小心翼翼的稟告道。雖然這些日子王爺的脾氣好了很多,但是今天看到王爺怒氣匆匆的回來,還是嚇壞了不少的人。
“人?什麼人?”容瑾坐起身來,沒好氣的道。
“說是叫什麼歩玉堂,陛下說王爺既然喜歡此人,就交給王爺處置就是了。”下人稟告道。
容瑾不屑的輕哼一聲沒有說話,沐清漪淡淡道:“帶他進來吧。”
不一會兒功夫,一身白色布衣的歩玉堂便出現在了書房門口。不久之前還是一方父母官,一城太守年青有爲的歩玉堂,如今卻是一身白色的粗布衣裳,整個人也消瘦蒼白了很多。顯然是在牢房裡的日子不太好過。
沐清漪打量着歩玉堂的同時,歩玉堂也在打量着眼前的兩個人。一身黑衣錦衣懶洋洋的撇着自己的人自然便是當今豫王,九皇子容瑾,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原本歩玉堂以爲自己這一次絕對是死定了,畢竟是一個皇子死在了自己的治下。卻沒想到竟然還能逃過一劫,只是歩玉堂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九皇子爲什麼要救自己。
再看看坐在豫王旁邊的白衣少年,不過十五歲上下的模樣,容顏精緻俊美比豫王更甚幾分。容顏含笑氣度悠然的模樣也顯示了他在豫王府的地位不低。歩玉堂本就不是京城裡的官員,這一次進京也是個階下囚的身份,自然不知道眼前的白衣少年的身份,只在心中猜測是哪位皇子還是宗室王孫。
“步大人,委屈你了。請坐。”沐清漪淡淡笑道。
歩玉堂連忙道不敢,“草民如今不過是一介庶民,不敢當大人二字。多謝豫王殿下救命之恩,這位…嗯……”
沐清漪笑道:“我姓股,顧流雲。豫王府總管。”
歩玉堂心中一驚,王孫貴胄身份是天生的,但是這王府總管的身份卻是需要能力的,眼前的少年看上去也不過才十五歲的模樣,竟然已經是豫王府的總管,實在不能不讓人驚訝。
沐清漪也是從善如流,含笑道:“步公子不必多禮,坐吧。”歩玉堂看了看旁邊的容瑾,容瑾淡淡道:“坐吧。”
歩玉堂這才小心地謝過坐了下來。他本不是那麼拘束的人,但是這一次無妄之災,好不容易逃過一劫讓他不得不小心行事。
看着歩玉堂如此拘謹的模樣,沐清漪也不由在心中暗歎一聲,這一次他們倒真是將歩玉堂害得不輕。
“步公子不用如此緊張,王爺…不是什麼不好相處的人。”這話說的沐清漪自己也有些心虛,看着歩玉堂隱晦的“你在說笑麼”的神色,沐清漪也只能無奈的搖頭一笑,直接問道:“步公子以後有什麼打算?”
歩玉堂苦笑,“在下如今不過是一介草民,哪兒還能有什麼打算?蒙王爺相救,在下僥倖逃得一命,以後只打算回鄉做個教書先生罷了。”
沐清漪垂眸,淡淡道:“倒是個不錯的想法,勝在清淨自在。不過…在下建議步公子最近還是不要離開豫王府的好。”
歩玉堂一怔,“這是爲何?”
沐清漪道:“步公子以爲這件事就這麼過了麼?須知…悼恭太子雖然已經入土爲安,但是秦王還在呢,皇后娘娘也還在了呢。”
歩玉堂頓時明瞭,微微變色道:“難道親王殿下……”說質王的死不關他的事?皇家的人什麼時候講過理了?
沐清漪微微點頭道:“不錯,朝中的事情步公子想必也聽過一些,還有秦王的態度。一旦步公子離京,只怕是……”秦王如今剛剛封王,正是意氣奮發的時候。質王突然薨逝,秦王上位接手質王的所有勢力也正是需要立威的時候。容瑄一時半刻肯定是動不了,但是殺個歩玉堂卻不是個什麼難事。就算歩玉堂真死了,只怕西越帝也不會多說什麼。
歩玉堂臉色有些難看,猶豫了一下才道:“還請股總管指教。”他還年輕,還有理想有抱負,好不容易逃過一劫,他自然是不想就這麼死了。
沐清漪淺笑道:“哪兒什麼指教,步公子若是不介意不妨在王府裡多留一些日子。秦王就是再膽大,也絕不敢在豫王府裡殺人的。”
歩玉堂有些猶豫,他總不能一輩子都躲在豫王府裡不出去。最重要的是,歩玉堂是個聰明人,豫王救了他就是得罪了秦王,做這樣的事總是要有代價的,總不至於是豫王一時興起了想要做好事吧?
打量着歩玉堂的神色,沐清漪淡淡微笑道:“我也不瞞步公子,豫王府剛剛建府不久,尚缺以爲管事。步公子若是有興趣的話不放留在王府,當然,如果步公子不願意的話,豫王府也不會勉強。”
“這……”歩玉堂猶豫的看向容瑾。從頭到尾豫王除了說了一句坐吧就什麼都沒說,一直都是這位少年總管在開口說話。
坐在一邊閉目養神的容瑾驀地睜開眼睛,冷淡的看了歩玉堂一眼道:“子清的話就是本王的意思。”
與容瑾一對視,歩玉堂不由得在心中吸了一口涼氣。這豫王的眼睛冷漠而空洞,一眼望去眼睛裡彷彿什麼都沒有一般,又彷彿深不見底隨時可以將人吸進去一般。但是那冷淡無波的眼眸底下,歩玉堂卻清楚的感受到其中的危險和冷酷。
這真的是據說頑劣不堪,肆意胡鬧的九皇子豫王麼?
容瑾冷淡的看着歩玉堂,道:“想死,就自己走出去。不想死,就留下來做管事。”
歩玉堂臉色一僵,神色有些古怪的看着眼前的俊美青年。容瑾冷哼一聲,道:“本王救了你,難道你不用報恩的?”
不是…有句話叫施恩不望報麼?一瞬間,歩玉堂覺得這麼想的自己簡直是個白癡,皇室之中其會有真正施恩不望報的大善人?
“不知…王爺想要讓在下怎麼報答?”歩玉堂有些艱難的道。
容瑾理所當然的道:“你們讀書人不是說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
歩玉堂臉色更加不好看了,救命之恩當涌泉相報,救命之恩,大概得用整個大海來報纔夠。果然,只聽到容瑾道:“你的命盡然是本王就回來的,以後自然就要幫本王辦事。好好的鞠躬盡瘁吧。”
歩玉堂默默地擦了擦額邊的汗珠,看向坐在旁邊看戲的沐清漪,心中默默道:“多謝王爺你沒有說死而後己啊。”
看着歩玉堂窘迫的模樣,沐清漪忍不住低頭悶笑。輕聲道:“王爺就愛開玩笑,步公子不必在意。步公子不必想得太多,不如現在王府裡住着,仔細想想,過段日子再做打算如何?”
歩玉堂連忙謝過,逃也似得跟着王府的管事去了客房。心中卻已經有了幾分覺悟,以後只怕真的就要賣身給豫王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