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晚歌眸子裡滿是譏諷地看着這一幕。她是不是該慶幸西涼開國皇帝就是女子, 不然以她是女子的身份即便姬豔和先皇再怎麼有威信再怎麼得人心，只怕現在她受到的不是所有人的請求登基而是爭議。
要知道即便現在風氣開放，可以說女子亦有一席之地, 甚至身份雖不如男子高, 但是身份高的女子是比平常男子身份還要高上幾分的, 就是跟同層次的男子比較也不會遜色太多。
但是即便如此也依然沒有女子爲官的先例, 就是她母親也不過有個女將軍的名號, 雖行軍打仗但也沒有正式的官位品級。所以世人最多稱呼一句女將軍。
“本宮自然會承擔起一國公主的責任，諸位放心。”
該說的客套話，楚晚歌信手拈來。
“夜色已深, 各位還是先行回去歇息。明日還得養足精神準備先皇的後事。”
一衆大臣連連點頭，各自叩拜過後告退, 幾個老臣也欣慰的點點頭, 神色中對這個初次見面的公主滿意至極。心中感慨, 不愧是羲和長公主親自教養出來的，一舉一動皆是大家風範。
夜色沉沉, 涼風襲來，楚晚歌冷不住打了個寒顫，待空曠的平地已經只剩下三三兩兩的婢女侍衛時看向姬豔，“回寢宮，帶路。”
姬豔揚起一抹清淺的笑容, “臣領命。”
楚晚歌剛走出一段距離就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不遠處, 因爲視覺問題, 剛纔她那個角度並沒有看見, 快步走過去。
“爾雅, 你怎麼來西涼了。”
按理來說，若水會帶着她一塊撤離, 但絕不可能到西涼來。
姬豔見此心裡暗道一聲不好，懊惱自己太過大意了。
面對楚晚歌的疑惑，溫爾雅衝着她笑了笑，“晚歌，你可要收留我。”
溫爾雅一如既往的一身青色衣裙，不同的是如今的是一身宮裝，較之之前的衣着多了幾分繁雜和高貴。
楚晚歌皺眉，看她的樣子，似乎來西涼也有好幾天了，剛想說些什麼不期然感覺有什麼不對勁，突然，提高了音調，“爾雅，你的孩子……”目光掃過那平坦的小腹，臉上是滿滿的驚訝，她剛離開南曜時清清楚楚記得小腹還是微隆能看的出形狀的。
再細細一看，竟然發現溫爾雅臉上撲的厚厚的胭脂，而妝容下的臉色竟是比她的還要難看幾分，方纔沒仔細看再加上她語氣如常以及夜色的掩蓋，若非不是發現小腹的話，她也不會注意到。
溫爾雅柔柔一笑，整個人就像鍍了一層光輝，神聖不可侵犯，“晚歌，這個孩子有沒有都一樣。有了反而是累贅。”
楚晚歌有些失控地大吼，“怎麼會是累贅，他是你的孩子，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
溫爾雅目光落在楚晚歌身後平靜如水的姬豔身上，雲淡風輕地開口，“姬丞相說不出一個月這天下必有一戰。這個節骨眼上這個孩子就是一個累贅。晚歌不必愧疚，這是我自願墮胎的，我並不期望這個孩子的到來。”
這樣平平淡淡的語氣，沒有控訴沒有不滿，反而讓楚晚歌揪疼了心，爾雅怎麼可能不在乎這個孩子，甚至爲了這個孩子同她提出籌碼交易，爲了這個孩子同江隱一刀兩斷。
“把周圍的暗衛撤了。”
這裡是一個偏僻的角落不會有婢女侍衛，可是楚晚歌知道一定有暗衛的存在。
姬豔依言打了個暗號，四周的暗衛退了下去。
楚晚歌一向警惕，即便沒有內力，她也能憑自身感覺風吹草動，畢竟只要是人就會有所蹤跡，更何況現在這批暗衛並沒有刻意掩飾自己的存在。
確定暗衛徹底退了下去後，楚晚歌走向姬豔，舉起手掌，“啪――”一聲響亮的巴掌聲響起。
姬豔臉頰上有着很明顯的巴掌印，極淺。
“你竟連個孩子都不放過？”
姬豔面對這樣滿是怒氣的質問，依然不緊不慢道，“溫小姐身爲軍師，若是挺着大肚子又該如何服衆？軍營混雜，溫小姐若是有身子隨時可能一屍兩寧。公主，十月懷胎誕下嬰兒，可你應該知道我們連兩個月的時間都沒有。”
楚晚歌的怒火就像突然被潑了一盆冷水一樣，澆滅了不少，不得不承認，以她對風殘月的理解，一個月內定會平定南曜內亂，然後將南曜和東臨統一。時間很緊迫。
溫爾雅忙道，“晚歌，你這是何必。我都說了我是心甘情願的，君太子和姬丞相併未逼迫我。”
姬豔銳利的光線直直地看着溫爾雅，眼底是冷冷的警告。
楚晚歌咬牙，“君堯……”
溫爾雅身子晃了晃，虛弱地開口道，“晚歌我們先離開，這裡風大，我有點受不住。”
楚晚歌從袖子裡丟出一小罐藥膏給姬豔，語氣惡狠狠，“好好擦，明日不要讓大臣看到丞相如此尊容。至於帶路就不勞煩丞相了，自有宮女代勞。”說完攙扶着溫爾雅轉身離開。
姬豔看着手裡的藥膏，打開抹了一點均勻塗在臉上的紅印子上，清清涼涼的感覺讓他忍不住笑出聲來，就像是小孩子得了喜歡的零食一樣滿足而愉悅的聲音。
故意支開暗衛只是不想讓他在屬下面前難堪，公主本就一路顛簸哪有什麼力氣，剛纔那一下看似聲音極大，實際上也不過是留下了一個淺淺的紅印子，他甚至沒有感到一絲疼痛的感覺。
而這紅印子也會在半個時辰內褪去，根本不需要什麼藥膏。
姬豔只覺得心裡一暖，無論如何她到底還是關心他不捨得對他如何的。
“阿姐……”姬豔低低的換了一聲，語氣裡有着小孩子的委屈。
而另一邊楚晚歌攙扶着溫爾雅在宮女的帶領下來到了她的寢宮――灼華宮。
這個除了西涼皇寢殿最大的宮殿，裡面的裝潢佈局更是處處透着精緻和奢華。還有幾處明顯是新換上的物件。
若瞳和素衣也早早根據楚晚歌的安排來到了這裡。
宮殿很大，楚晚歌卻無心去參觀，而是拉着溫爾雅去了她的寢殿，關上門，認真地看着溫爾雅，“爾雅，你實話告訴我，是不是他們逼你的。”
溫爾雅似被楚晚歌這樣的表情逗到了，掩嘴輕笑，“我什麼時候騙過晚歌。當真是我自願的。”
楚晚歌似鬆了一口氣，她不希望身邊人再被迫承受什麼了，一切的苦難都讓她來承受吧。
“那方纔爾雅你是故意的？”
溫爾雅點點頭，突然上前擁住了楚晚歌，“晚歌，你總是這樣心軟。方纔我都給了你一個教訓他的理由，你還是心軟了。”
楚晚歌感受着溫爾雅明顯消瘦了不少的身形，以及因爲在外面站太久冰冷的身體，回抱了她，努力想把身體的餘熱傳給她。
溫爾雅有些饜足的笑了起來，貪婪地深深吸了一口氣，晚歌，你太過心軟了。不過，怎麼辦，這樣的你我好像越來越喜歡了。
楚晚歌抱了些許然後鬆開了溫爾雅，牽着她坐了下來，“爾雅，我一開始是真正的單純喜歡你才幫助你的。只是後來知道了你是前朝溫氏的後人，纔有了算計的心思。”
溫爾雅看着面前清澈純粹的眸子，有些無奈地點了點楚晚歌的額頭，笑罵道，“晚歌，你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些什麼。這些我都知道。”
楚晚歌有些鬱悶，一開始她是真真喜歡這個如蓮般淡雅的女子，只是母親遺書那句“溫爾雅乃前朝溫氏後人，晚歌若能得她相助，兩方開戰必定勝。”
前朝溫氏是出了名的擅長陣法和兵法，也正因爲溫軍師，前朝才能統一了天下。
後來，前朝滅亡後溫家人也不知所終。逐漸的溫氏越來越多，再也沒有什麼特殊含義，而是一個普通的姓氏。
溫爾雅神色極爲淡然，“溫家避了幾百年了，如今也是時候該讓溫家人派上真正的用處了。晚歌，溫家世代相傳，即便我同姐姐是女子也盡數得到了真傳。也多虧先祖有先見之明，不然只怕溫家兵法陣法就要自此失傳了。”
楚晚歌知道溫爾雅是想起溫家被滅滿門的事情了，嘆了一口氣，若非只有溫爾雅一人，她也不願溫爾雅一個女子去軍營受苦的。
溫爾雅轉移了話題開始問楚晚歌這些日子如何。
楚晚歌就像找到宣泄的出口，開始一一同溫爾雅道來，一些不便說的事情隱去了，只大概說了一些，且大多是在講她當時的心情，說完後她感覺自己好受多了。
溫爾雅靜靜聽完，末了，輕聲道，“晚歌還是早點歇息，我也累了先行走了，日後再一起聊。也許我們還可以把酒言歡。”
她若是再不說離開的話，晚歌還不知道要折騰多久，一看就知道已經很多個夜晚沒好好睡過覺。
晚歌，你給了我新生，所以以後你的所有苦與難都讓我替你揹負。
楚晚歌顧念着溫爾雅的身子，親自送到宮殿門口，不放心的讓幾個宮女陪同回去。
最後楚晚歌崩了一整天的絃斷了，整個人累極，泡了個澡換上了之前的那身喪服，然後剛爬上精心準備的牀榻，一沾枕頭就睡着了。
這一夜下來花費了她太多精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