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流水般過去了半個月, 這期間楚晚歌待在院子裡把傷養了個七七八八。北冥冽每天都會抽時間來看看她,全府上下對這個未來的駙馬越發滿意了。姬豔因爲一些事情不得不趕回西涼,據說是西涼皇病情加重了。
院子外突然響起了一片嘈雜聲, 若瞳也緊接着掀簾進了裡屋, 看着正低頭看書的楚晚歌, 爲難道:“郡主, 風夫人一直在外面求見郡主, 說是關於殘月公子的。”
楚晚歌愣了會纔想起“風夫人”指的是雲月嬋,聽到“殘月”二字眸子裡神色複雜,緩緩放下書向外走去。
院子外, 雲月嬋和楚晚歌雙方的人正在對峙,大有一言不合就開打的架勢。
楚晚歌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前方的雲月嬋, 依舊是一身白衣, 半個月不見, 似乎清瘦了不少,眉眼全是疲憊之色可依然不掩那清麗脫俗的容貌。
雲月嬋一見楚晚歌出來, 立即大聲道,“楚晚歌,我求你跟我去見見殘月。”
楚晚歌看着雲月嬋臉上的焦急之色,她突然想起了前世雲月嬋長伴青燈古佛三年,最後爲風殘月殉情了。
而現在她竟然求着自己去看風殘月, 要有多深的感情才能卑微到此。她曾以爲曾經對風殘月的感情已經足夠卑微, 可到底抵不上雲月嬋的萬分之一二。
“他還好麼?”
雲月嬋像是想起了什麼不好的回憶, 臉色有些發白, 嘴角蔓延了一絲苦澀的笑容, “郡主去看看就知道了。”
若瞳看着郡主有些動搖,連忙勸道, “郡主,不可。”郡主和殘月公子既然斷了,那麼此刻便不應該再管殘月公子如何了。最重要的是,郡主和殘月公子將近十年的感情,她終是擔心郡主沒辦法全然捨棄,與其這樣,不如不見。
楚晚歌自然明白若瞳的思量,只是若是以前的她此刻不會理會,但是當她知道殘月爲她付出了什麼,她沒辦法冷眼相看。
最後,若瞳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家郡主同雲小姐走了,還不許她跟上,要不是知道北冥王的人一直暗中保護着郡主,她肯定會不顧阻攔追上去的。
楚晚歌同雲月嬋上了馬車後,一路上兩個人都很沉默,但是氣氛還算和諧。
到了丞相府,雲月嬋揮退了下人,帶着楚晚歌向着府裡深處走去,到了院子前,雲月嬋停了下來,“你進去吧,我就不去了。”
楚晚歌有些意外,“本郡主可不想傳出和有婦之夫獨處一室的傳言。”其實,她不知道怎麼面對風殘月,即便是現在的風殘月。
雲月嬋沒有接楚晚歌的話而是自顧自地說,“公子大婚那晚陷入沉睡,大夫說如果醒不過來就再也醒不過來了。可笑的是,昏迷期間他喚的一直是你的名字。一天一夜後,他醒來了,可是卻像大病一場似的,病情越發嚴重,已經臥病在牀半個月了,他甚至不允許任何人靠近他。就連藥都是強行喂進去的。”說到這裡她頓了一下,用了更沉重的語氣道,“大夫說公子執念太深,命不久矣。最多活不過三個月。”
楚晚歌震驚道,“怎麼會。”風殘月的身體一向很好,何況就算再怎麼大病一場再怎麼折磨自己也不至於到命不久矣。
雲月嬋看着她頗爲平靜地道,“因爲公子已經沒有了求生意識。楚晚歌,我雲月嬋求你讓他活下來。公子不應該是這樣的。”說到最後一句臉上的平靜再也保持不住了。她的公子啊,那個世人仰望的公子殘月不該是這樣的。
楚晚歌沉默了,雲月嬋見此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後緩和了一下情緒,離開了。
剛踏入院子,楚晚歌就感覺有點不舒服,院子裡死氣沉沉,不復往日的清冷與安靜,更多的是壓抑。
屋子裡,風殘月聽到動靜向門口看了一眼,然後強撐着身子坐了起來,“你怎麼來了。”
楚晚歌抿脣不語,來到牀邊,拿了枕頭讓風殘月靠着。
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殘月,臉上滿是青色,面容消瘦的厲害,眼睛凹下去了,身形更是不成樣子。任誰看了都無法想象這是那個清冷無雙的殘月公子。而且,她明顯感覺到身旁的人周身圍繞的死氣。
“把自己折騰成這個樣子有意思麼。”
風殘月聽着女子有些怒意的聲音艱難地彎了彎脣角,“晚歌,你還是在意我的。”
楚晚歌不經意對上風殘月的眼睛,看清裡面的喜悅,愧疚,激動等複雜的感情。突然心裡有了不好的預感,然而下一刻就被驗證。
“晚歌,無憂城不除則天下永無寧日。”
風殘月的語氣輕飄飄的卻一下子戳中了楚晚歌內心最不願面對的。
“你…”楚晚歌用盡力氣開口,卻不知道說些什麼。
“我和你一樣,卻也不一樣,晚歌,我知道,那個夢是真的。”風殘月的語氣有些淡,他從那個漫長的夢醒來後就明白了楚晚歌爲什麼突然性情大變,更是決絕地和他斷了一切感情。
楚晚歌深吸一口氣,良久才明白了一個事實,風殘月夢見了前世發生的事情,難怪,難怪雲月嬋會說他執念太深,沒有了求生意識。
“我會去無憂城取無憂草,風殘月,這一世已經不一樣了。”
無憂草,生長無憂城境內,服用後會忘掉一個人內心最深處的執念,無憂,徹底無憂。
“晚歌,楚氏皇朝不是我顛覆的,東方靈芸是玉希炎的人。”風殘月輕輕開口,他知道楚晚歌一直對他的芥蒂在哪。
“我知道。”楚晚歌幽幽開口。
風殘月有些意外,但是想了想也明白了,嘆息道,“難怪你會來看我。什麼時候知道的?”
不可能一開始就知道,不然以她的性格就不會這樣對他了。
“和你一樣也是那晚。”
母親的信,前世種種她終於明白了。
“看來是國師。”風殘月輕笑一聲。
“值得麼?”楚晚歌忍不住開口問道。
風殘月看着楚晚歌,眸子裡滿是炙熱,“值得。”
高臺上,他身穿喜服抱着嫁衣如火的她,接受了所有人的俯身叩。他終是給了她一個盛世婚禮。
那是一場震驚所有人驚豔了所有人的冥婚!
“這半個月以來,我在想如果你能稍微等我一下,結局會不會不一樣。我謀算了一切,獨獨漏算了一個東方靈芸。”風殘月的語氣有些自嘲。
楚晚歌本來低頭看着地面,聞言擡頭看着風殘月,眸子異常明亮,“風殘月,我不是金絲雀,我要的不過是一個並肩而立,生死相伴,而這一點你永遠做不到。”
風殘月面容有些沉痛,是啊,他做不到,他沒辦法把所有危險展現在她面前。
楚晚歌的面色有些冷,前世風殘月爲了保護她足足讓她在那個院子裡困了一世,到死都是死在那個院子的。
她的死不是因爲東方靈芸,而是壓抑太久了。
只是,她想起了他爲她三拜九叩,只爲讓上天留她一命。
他爲她捨棄帝王命格及性命只爲再爲她逆天改命一次。
“我倒是不知道南曜有何秘密足以讓北焰六皇子以及東臨太子在南曜待上二十幾年。一個是當朝丞相之子,一個是北冥王之子。”楚晚歌直到此時還是不明白。南曜雖然地理位置不錯,但是卻不是四國之中最強也不是最弱。
風殘月雲淡風輕道,“前朝的都城就是如今的南曜京都,天下久分必合。南曜是四國之中最容易下手,何況南曜內政本就不穩。”
“爲何楚擎最後後傳位給你?”這是楚晚歌最不解的地方,即便再寵愛一個臣子,那個人也不至於頭腦發熱將南曜給一個外人。而她在夢中看到的的確是風殘月名正言順繼承的皇位。那時候南曜上下已經被他控制,其他人自然沒有異義,即便他不是名正言順,也沒有人會反對。
“你不知道麼,丞相夫人曾經和南曜皇有過一段感情,可能一直以爲我是他親生兒子吧。”風殘月依舊是淡淡的語氣,末了加上一句,“現在的丞相和夫人一直都是東臨的人。”
楚晚歌說不出什麼感覺,南曜從一開始就被北焰和東臨布好了局。
風殘月像是想到什麼,神色有點沉重,“說起來,長公主倒是一開始就料定了結局似的。晚歌,前世之所以將你困在長公主府,是爲了避免西涼的人。晚歌,這西涼這天下的責任都不應該由你來承擔啊。”
楚晚歌閉了閉眼,似乎不願提及這個話題,“母親也是爲了天下蒼生。”
風殘月難得諷刺道,“長公主的確是大義,爲了天下蒼生不但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就連親生女兒也不放過。”
楚晚歌張了張口,竟無從反駁,那封信臨寂的話還歷歷在目。
只是,母親風殘月兩個人都爲她逆天改命,可她依然逃不過三年壽命的下場,是不是會讓他們很失望呢。
“任誰也想不到一向與世無爭的無憂城會參與進來,更可笑的是,他玉希炎要的不是統一天下而是毀了整個天下,真是一個瘋子。”風殘月感慨一聲,眉目如畫,依舊有着公子殘月的風姿。
楚晚歌心裡一片沉痛,兩世愛而不得,她怎麼都無法想象,前世她的下場更多的是因爲玉希炎的佈局。這個讓她今生動心的人。
從丞相府出來後,楚晚歌神色依舊恍惚,她想起之後和風殘月的談話,有些莫名的退縮,但是不得不堅定。
無憂城必毀之。
風殘月後來雖然面色好了點,也承諾她不會再折磨自己了。但她還是明顯能感覺到他身上生命的流逝,怕是未必能撐下來剩下的兩個月半。
“無憂城歷屆無城主…”楚晚歌在馬車喃喃自語,後面的話湮滅在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