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慶宮前的廣場上,無數羽林軍軍士將宮門一帶隔開,偌大的廣場上點着好些個火堆,裡面時不時傳出“噼噼啪啪”的爆竹聲響。
這個時空的爆竹,就是一截截曬乾的竹子。
廣場周邊人潮涌動,百姓們從四面八方趕來,就是爲了親眼目睹一年一度的大儺。
簡單地說,它是一種驅鬼的儀式,有着爲來年祈願的意思在裡頭,興慶宮外的大儺,屬於官方性質,當然更顯權威,百姓們就是想借此,給自己求得一點好運,這麼多人裡頭,或許只有劉稷一個人完全是出於好奇。
人實在太多了,走得慢不說還擠,爲了搶一個好位子,他的手下紛紛聚攏過來,陳金帶着幾個力士在前頭開路,其餘的人分別隔在兩旁的身後,總算是爲他們隔出一個不被打擾的小小空間。
封寒月這才明白,五郎爲了讓自己高興,用了多大的心思。
在這些人的護衛下,小兩口一人提着一盞燈籠,不緊不慢地走在人流中,旁若無人地說着小話。
“兩個差不離啊,哪個是青鬼,哪個是山鬼?”
劉稷的空手上拿着兩個面具,皮質漆畫,一個是青面獠牙,另一個是紅面黑眼,在他想來,青面的就是青鬼,誰知道少女從他手中搶過那個紅臉的面具,得意地做了個鬼臉。
“休要哄我,去歲你是青鬼,說好了來年交換的。”
劉稷心裡一動,將餘下的面具交於另一手,摟過她的纖腰。
“我媳婦扮什麼都成,讓我瞧瞧,活脫脫一個漂亮鬼,閻王都得跑出地府啊。”
“閻王爲何要跑?”少女偏着頭眼睛一眨一眨的。
劉稷翻了個白眼,吐出舌頭,兩手一攤。
“嚇的。”
“好啊,你取笑我。”
封寒月“咯咯”地笑着,舉起手中的面具砸向他,地方太小沒處跑,劉稷蹲下身作出一個抱頭鼠竄的樣子,好讓她打得更容易,少女同樣只是做做樣子,笑鬧了一會兒,當他站起身時,在前面開路的陳金後退一步,低聲說道。
“有幾人朝着咱們而來,衣着相同,應該是同一夥。”
劉稷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他擡起頭,發現已經快到興慶宮的廣場了。
“你來處理,莫要出人命即可。”
“嗯。”陳金應了一聲,高舉雙手,向着外圍的弟兄打出了一連串奇怪的手勢。
封寒月瞅見他的表情,神色緊張地問了一句:“是不是有麻煩?”
劉稷轉過頭按按她的手:“只是防備,不一定是衝咱們來的。”
少女顯然有些擔心,劉稷拿着面具晃了晃。
“不是要扮鬼麼,不如我們現在就戴上。”
“好”
少女沒有猶豫,兩人將面具戴好,從露出的眼睛裡,劉稷只看到了一張紅臉黑眼還吊着一根長舌的鬼臉,他不信這樣還有人認得出來。
很快,人羣中就響起了幾聲慘叫,這麼大的人流量,推推搡搡踩到人都是尋常事,誰也沒有當真,當那幾個豪奴掙扎着擠出人羣,站在街邊的那個醜陋男子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人呢?”
“回殿下的話,咱們盡力了,人太多也不知道是誰絆了小的一下,差點被踩死。”
“是啊,不知道是誰踢了小的一腳,撞到一個女人身上,四下的百姓都來打小的,說都說不清。”
“小......小的也是。”
“廢物,都是廢物!”醜陋男子跺着腳大罵:“去叫人,叫多些人來,某還不信了,到嘴的鴨子也能飛。”
“殿下不可啊,方纔一番動靜,已經驚動了羽林軍,這會子,大儺就要開始了,天子可在上頭看着呢。”
男子被下人一提醒,頓時醒悟過來,這裡是興慶宮的宮牆外,容不得他撒野,話雖如此,看着滿眼的人羣,男子一臉的不甘心,就連歪脖子都扭出了青筋。
隨着天子的駕臨,驅儺儀式正式開始了,一羣舉着貉尾長杖的儺師從宮門裡魚貫而出,嘴裡念着誰也聽不懂的囈語,他們三五成羣,圍繞着那些火堆跳起了一種簡單的舞蹈,而在廣場外圍觀的百姓們,全都高舉雙手,向天祝禱,劉稷左右一看,頓時放心了,所有人都戴上了面具,鬼才知道誰是誰。
“一願風調雨順,二願家族興盛,三願步步高昇......”
聽着身邊少女的祝詞,劉稷不知不覺虔誠起來,這裡沒有什麼虛擬的神祗,百姓向上天禱告,向祖先的英靈企求,就像後世吹蠟燭抓流星一樣,寄託着最樸素的願意,纔是世界上最大的科學。
這一刻,他是真得希望異時空的父母哥哥還有戀人,一切安好!
長約半個時辰的驅儺儀式是在百姓們山呼般的“萬歲”聲中結束的,高高的花鍔樓上,只有燈火映照下的幾個身影,而對長安城的百姓來說,這就算是親眼一睹聖容了,可以吹上一整年的牛皮。
儀式結束之後,並沒有硬性的規定,不過很多百姓陸陸續續開始散去,新年結束了,來年開始了,生活纔是重中之重。
“五郎,今日夠了,咱們回吧。”少女想要摘下面具,被他伸手攔住。
“出都出來了,多玩一會子,想不想出城看河燈去?”
少女沒有出聲,人已經被他拖着走向廣場的另一頭,與剛來的方向正好相反。
興慶宮的對面就是道政坊,不遠處的春明門,就連平時都不會開放,只有上元這一天,會一直開放到天明,原因就是做爲節日裡一個重要的組成部分,放河燈也是傳統項目。
當然了,這個時候還有閒去玩的大都是富家子弟,而且多半都是如他們一樣的情侶,有些甚至是不久之前剛剛看對眼的,馬上找個館子開房間滾牀單?你想多了,伴美而行,提燈夜遊,就是大唐士民能想到的撩妹手法了。
東市方向的另一個路口,那些豪奴撫着臉上身上的傷痕,眼都不眨地盯着走過的人羣,可是直到人都散盡,廣場上漸漸空下來,也沒能找出之前的目標,原因很簡單,大多數百姓的臉上還戴着面具呢。
醜陋男子最終也沒了折,只能恨恨地朝着遠方罵了兩聲,心有不甘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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