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這麼大的事,儘管還在夜禁中,稍微有些底子的人家,都會通過自己的渠道,或多或少地得到些消息,哪怕是深居簡出的太子,暗地裡爲他做事的人,依然不知凡幾,這便是正統的好處,其中許多人是主動投效的,爲的就是指望着下一朝有一個良好的開端。
李泌做爲東宮侍講,平素就住在府中,因此纔會被太子和廣平王倚爲心腹,因爲他能隨傳隨到,不必考慮路上的問題。
“高公親至十王府,只去了壽王一家,至尊連夜召壽王進宮,爲了何事?”
“東市一帶被右羽林封鎖了,他們在搜檢什麼人?”
“王難得帶着左羽林包圍了宣陽坊?一定是至尊的授意,可這是爲什麼?”
“宮中奉御自道政坊返來,什麼人病得這麼急?”
......
因爲距離的原因,他們得到的消息差不多是反過來的,看似雜亂無章,令人摸不着頭緒,可李泌稍加分析,就得到了一個驚人的推論。
安祿山出事了,事情與楊國忠有關!
原因很簡單,楊國忠昨日在府中宴請安祿山,幾乎是街知巷聞的事。
“他爲何要如此行事?”
李俶的問題也是太子李亨所想,安祿山是什麼人,且不說他本就是邊軍出身,一步一步從底層殺上來的,手底下的護衛,肯定是萬中無一的好手,任是誰要動他,都會掂量再三,何況這麼一來,就是想要推託也絕不可能了,這麼蠢的事,會是楊國忠做出來的麼?
“撲朔迷離啊,要說楊大夫出身市井,行事粗了些也是應當,可他身邊的不乏心思慎密之士,又怎會讓他一意孤行?若不是他,放眼京城,又會是誰敢冒天下之大不諱,行刺至尊最信任的邊將,一國郡王?”
李泌自言自語地說道:“關口是,誰從此事獲益最大?”
說到這裡,他有意無意地瞥了李亨一眼,後者如何不知其意,苦笑着搖搖頭。
“非是某。”李俶同樣否認。
“那就難怪了,至尊只召了壽王一人入宮,是因爲在他的心目中,這位十八郎,最無可能。”
“會不會就是他?”
李泌搖搖頭:“不會,若是他真有野心,首先要做的是固寵,而不是生事,安郡王也好,楊大夫也好,都與他素無過節,就算不能爲助力,也沒有一舉剷除兩者的道理,那不是平白便宜了咱們麼,這麼蠢的事,他不會做的。”
還有一點他沒有說出來,至尊與他之間有一個解不開的心結,突然之間起用,又是委以重任,很難說存着什麼樣的心思,在這樣的情況下,除非失心瘋了,纔會做出那樣瘋狂的舉動。
李俶認同地點點頭:“壽叔雖然與安郡王沒有瓜葛,可盛叔與那吉中丞可是姻親哪,如今就住在他的府上,豈會做出自斷手足的勾當。”
李亨沒有理會他的猜測,而是面帶憂色地問道。
“先生以爲,此事於我有何壞處?”
此言一出,李俶頓時就是一愣,安祿山遇刺,楊國忠是疑兇,兩個權臣被一網打盡,於太子而言,應該是天大的好事纔對啊,如何稱得上壞處?
“唉,太子所慮極是,壞處就是,只怕所有人,都會疑心此乃我等所爲,咱們還無從辨駁,塞翁得馬,焉知非禍啊。”
李俶面色頓時變了,他只把事情往好處想,殊不知任何事都具有兩面性,全在於天子怎麼看,如今天子肯定在氣頭上,只召壽王一人入宮,目地不言而喻,在京城諸多勢力中,他可能是唯一一個沒有嫌疑的,如果案子由他來主導,後果還用得着說嗎?
“那......咱們怎麼辦?”
李泌還沒有說話,坐在大堂上首的李亨瞪了他一眼:“遇事毛躁,如何能成事?”
“殿下可否爲太子取一付棋子來?”
下棋?李俶徹底糊塗了,李亨卻回過味來,面色和藹地說道:“左右也是睡不着,長源,你我便對奕一局吧。”
就在李俶轉身去取棋子的功夫,李泌悄然在他耳邊提醒了一句:“崔王妃。”
既是對奕,就沒有主客之分,李亨命人在榻上安了張小几,兩人相對而坐,他目視對方,不無擔憂地說道:“此時我等是否應當觀望?”
“一動不如一靜,殿下說得不錯,壽王取動,太子取靜,結果如何,全在至尊的心裡,餘者不過都是爾爾,臣憂心的是,此事或許有一個最壞,也是最不可能的猜測,若是那樣,就糟了。”
哲伏了近二十年,李亨略略一想,就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頓時驚得面如土色,一雙枯稿般的手,不住地顫抖着,腦海中波瀾起伏,難以自持。
如果,此事是天子主導,那一切就說得通了。
“殿下,臣也只是猜測,說句逾份的話,就算天子有意爲壽王輔路,也不是輕易的,咱們大可不必爲此自危,承平數十載,太子負天下之望,乃是朝野百姓皆知的事實,天子不會不顧及,只要有所顧忌,就有法子可想,這麼多年都過來了,再忍上一忍,又有何難。”
李亨看着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緩緩地點點頭。
很快,李俶就取來了一付棋子,分別將黑子和白子奉到二人的手邊,在交與李泌時,暗地裡與他使了個眼色,意思是事情已經辦妥。
長夜漫漫,李亨當然不是棋癮發作,而是等待,果然,一盤棋還未至中盤,來自宮中的旨意就到了太子府上,上門的內侍由都知黎敬仁帶領,奉詔查看太子衛率。
“李俶,你陪都知走一趟,孤的棋還沒下完,就偷個懶,在此等候吧。”
李亨頭也沒擡,眼睛一直盯着棋盤,黎敬仁滿目堆笑,毫不在意地一拱手。
“區區小事,怎敢勞動太子,就是廣平王殿下,也是老奴等擔不起的,沒法子,天子開了口,這個過場,怎麼也要走一糟,殿下,勞煩了。”
“無妨,讓他們行事,某陪都知說說話。”
李俶滿面春風地說道,彷彿那真是一件不起眼,只需要走走過場的小事。
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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