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兩大苦,當唐朝的駙馬,做宋朝的公主,當初劉稷死活要推掉天子的招婿,就是緣於此,如今才知道,就算不是穿越者,本地的鄉親,看待一位尚主的男子,也跟後世吃軟飯的男子差不多。
面前這位跟班就是這種眼光。
按輩份算,他應該算是劉稷的小弟,叔伯家的孩子,年方十五,排行老十,名叫劉科,今日要去縣城辦事,特意找來給他指路的,至於爲什麼找個十五歲的小毛孩給自己當嚮導,估計一是年齡相當,二是旁人不那麼熱心,至於三,多半就是最後那個原因了。
“老十,今日你不用進學麼?”
稍稍快他一頭的劉科轉頭歡快地說道:“家父同夫子打過招呼,今日跟着你辦事,無須去學堂。”
劉稷發現,這個十弟馬騎得很穩,回過頭與自己交談,手上甚至連繮繩都放開了,依然馳騁自如,他的心裡一動。
“怕是不光如此吧。”
“嘿嘿,或許你不記得了,十年前,七叔還未赴磧外時,你六歲,我四歲,咱們可是最好的玩伴,當年沒少一起挨罰。”
難怪,六歲正是一個孩子最皮的時候,或許就是太調皮了,老爹纔會一意孤行將自己帶往了安西。
他不動聲色地笑了笑:“年幼無知,又不好學,走了也好,你可不能學我。”
“五郎,其實我同你一樣,夫子總說,腦子裡缺根筋,那些文章天書一般,誦讀都讀不通,莫說是分解斷句析義了,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
“你想從軍?”
“成麼?”
劉科緊張不已地盯着他,劉稷不禁宛爾,族中的人羨慕的是考上狀元,如今成爲文部郎中的父親,而不是他這個小軍頭,也只有這個小弟,估計小小年紀就被自己帶壞了。
“這事不急,回去了與叔伯好生商議一下,等想好了再同我說。”
“嗯。”
劉科見他不反對,高興地應下,很快兩人就來到了鄠縣縣城,位於城南的一處院落,說是院落,卻更像是軍營,被一排廂房圍在當中的是一個佔地頗大的空曠場所,四周擺放着一些石鎖、擂木以及木頭架子,他一看形制就知道,那是擺放兵器的擱架,只不過上面空空如也,而且落滿了灰塵。
中堂的匾額上,寫着“善信府”幾個字。
這裡不是什麼善堂,而是大唐開國初年所設的折衝府!
貞觀年間,天下共設折衝府六百三十四,其中關內諸道置府三百六十一,貢獻了天下府兵半數還多,關內、京畿、隴右等道每一個縣都設有一府,他雖然自幼就離鄉遠赴安西,可從軍時,依然要登記在家鄉的折衝府名下,也就是設於鄠縣的善信府。
如今不同於貞觀年,府兵制早就沒落了,各縣的折衝府,變成了後世的招兵部門,類似於人武部一樣,主要的作用就是爲安西北庭這樣沒有人口基礎的邊鎮,募集足夠的兵員。
這些情況,劉稷一早就有料到,可沒想到,朝廷明明已經下詔募兵,這裡如何會冷清至此?
“你等有何事?”
從堂中出來一個男子,穿着皁色圓領衫,一看就是不入流的吏員。
“這位是......”劉科本想幫他說明來意,沒想到劉稷一口截住了他的話頭。
“我等是來投軍的,緣何無人接引?”
“投軍?”
小吏狐疑地打量了兩人一下,皺着眉頭說道:“哪個鄉寨,可有里正、耆老的保書?”
“秦嶺鄉岸頭村。”
劉稷作勢理了理袖子,露出一份文書的邊角,其實那是他的告身,小吏見他們準備齊全,有些爲難地說道。
“今兒可不巧了,府裡沒有主事的人,兩位果毅俱已離職,新的折衝都尉還沒到任,你們遲些日子再來吧。”
“要等多久?”
“這可不好說了,上頭的事情,小的們怎麼敢打聽,怎麼也得下個月去了吧。”
“爲何是下個月?”
“聽聞那位都尉要娶新婦,一時半會兒的,哪來得了,可不得等到下個月去了?”
劉稷聽得莫名其妙,正想再問問,堂中走出一個青衫男子,不耐煩地衝他們說道:“說了不理事,只管鴰噪做甚,把人打發了便是。”
小吏唯唯應下,轉身打算請他們出去,劉稷目視後來的男子,淡淡地說道:“你是何人?”
男子面色一變,劉科眼見不好,趕緊上前拉住,嘴裡勸道。
“沒人主事,不如下回再來罷。”
小吏也在一旁勸說:“那是吳兵曹,你們還是先走吧。”
上折衝府兵曹參軍,不過是個剛入流的小官而已,他推開劉科的手,上前一步。
“不是沒有主事的人嗎,投軍記名,你做不了麼?”
“本府做事,何時輪到你來過問,來人啊,將他們叉出去!”
那位吳兵曹頓時怒了,一聲喝罵,從堂中衝出一羣人來,劉稷素然不懼,因爲那些人全都是如之前的男子一樣,不過是些書吏罷了,堂堂一個軍府,竟然連個軍人都沒有。
劉科眼瞧着不對,趕緊擋在他身前,那些書吏將他二人團團圍住,卻也只敢虛張聲勢,吳兵曹喝罵道。
“上,上,拿下他們,出了事,都在某家身上。”
書吏們作勢欲上,劉稷不慌不忙地拿出自己的告身,在他們眼前一揚。
“誰敢?”
書吏們都是識字的,一個個看着上面的文字面面相覷,只有吳兵曹離得遠,看不清他拿得是什麼,一邊走上前一邊說道。
“什麼阿睹物,也敢口出狂......”告身上面那串長長的官職,讓他的話嚥進了喉嚨裡,驚訝得話都說不圓了:“果毅都尉?”
“是左果毅都尉員外置同正員,我雖非本府當管主官,問責於你,不算過份吧?”
所謂員外置同正員,就是掛職的意思,並不是當管,善信府是上折衝府,通常來說,置有一位主官折衝都尉,副職則設有左右果毅都尉,下面還有長史、參軍等佐職,吳兵曹就是後者,此刻看到他的告身,腦子裡“嗡”得一聲響。
“我來問你,京中是否有令,命本府招募今年的新卒?”
吳兵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呆呆地看着他,突然蹦出一句:“你是劉果毅?”
劉稷有些不耐煩:“告身上不是寫着?莫非你不識字。”
“劉府上的稷郎君?”
劉稷沒有說話,冷冷地看着他,一旁的劉科趕緊接口道。
“自然,這是我家五郎。”
“劉稷劉五郎。”吳兵曹唸了一句,眼睛瞪得溜圓:“你是劉五郎!”
劉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那是自然,我家七叔可是文部郎中呢。”
“哎呀。”吳兵曹拍着大腿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劉稷二人不解其意,怕他要突然動手,暗自心生戒備,沒曾想,對方突然間撥開衆人,上前來深深地一揖。
竟然是下屬見上官的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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