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在那個小女孩的前腳掌剛剛跨出檔案館的大門的時候,拉娜婭就認出了那個小女孩,心裡難免有些驚駭,她覺得這種事情一輩子都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那就是小時候的她啊!
拉娜婭居然看到小時候的自己活生生地跑了出來,她腦海中首先浮現出的畫面就是,那個小時候的她跑到一半,忽然頓住腳步,警覺地回過頭看着自己,眼神由警惕慢慢轉變爲驚訝,但又由於那顆強烈的好奇心而湊過來,擡着頭問自己,你是誰?
不過拉娜婭腦海中設想的這一幕並沒有發生,小拉娜婭好像沒有發覺拉娜婭的存在,繼續沿着原來的路向前走去。
哎……也許她看不見我吧。
想想也是,這只不過是艾德瑞安幫助她在放逐空間內製造出的虛幻場景罷了,她是真實的,這裡面所有的一切人物、景色和建築都是虛假的,反過來也是一樣。相對於這裡面的人來說,拉娜婭就是虛假的,甚至是不存在的。
拉娜婭思量了一會,還是想跟過去看個究竟,但是當她邁開第一步的時候,便想到了一件事情,這讓她當即愣在了原地,無比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那時候的她,在這個季節,這個時間點,偷偷溜出檔案館,向後館跑去……
密室!!
當時儲放那本空間魔法古書的,密室!
不行!
拉娜婭用出最快速度追了上去。
她自己現在變成了什麼模樣,身上肩負着多沉重的使命?追溯到一開始,就是因爲她找到了這本古書,從那以後,她便永遠也逃不開命運的手掌心,必須走上由神既定給她的不歸之路!
可當時的她那麼小,除了知道接受暗殺部隊給她的最基本的體能訓練之外,哪裡會想這麼多?哪裡想得到會發生後來的那些事情?
小女孩的背影越來越近,一道厲喝聲卻陡然從腦海內部響起:“別阻止她!”
那是艾德瑞安的聲音。
艾德瑞安極少用這樣的語氣對拉娜婭說話,但是拉娜婭所在乎得遠比這重要得多:“爲什麼不能?”
她不想看到這個小女孩找到古書,那樣的話,這個小女孩的命運也將變得和她一樣,哪怕這是虛構出的世界。
“你真的以爲你看到的一切都是虛假的?這是‘歷史重現’!是真實存在過的、你的過去!在你追上她之前,給我好好想清楚了,如果她因爲你的阻撓而無法拿到那本古書,還會有現在的這個‘你’嗎?”
拉娜婭前衝的腳步瞬間剎住了。
這是歷史……?
如果她改變了自己的歷史,現在的自己,就不在了?
“看來你似乎理解了。哪怕你現在喊她一聲……現在的‘你’,也有極大的可能,不會再存在了!這是因果的法則,你要是破壞了它,你會立刻從這裡消失,並且永遠地消失!”
接下來的事情,拉娜婭再也不用艾德瑞安向她解釋了。這是十分恐怖的,她的消失,會伴隨着她所攜帶的一切事物的消失,包括神器,還有神識!天知道屬於聖神的神器和神識徹底地消失,對於異能界來說意味着什麼!
失去光明之神的力量,世間將陷入一片黑暗?不,遠比這要可怕得多……
“我這麼說了,你還想跟過去麼?”
拉娜婭思索了一會,還是點頭。
不知爲何,她想跟這個小時候的自己多相處一會,哪怕不能說上一句話。
時光總是無情地向前行走,未曾有過一刻的回頭。樹葉在時光裡枯敗、凋零,人們在時光裡蒼老,而他們卻無可奈何。
時間是,永遠不可能倒流的。
拉娜婭現在也只是看到了過去,而根本不是“回到過去”。
她還是她,不是那個只到她腰際那麼高的小女孩。
忽然,拉娜婭發現自己的身體發生了一些變化,她的身體漸漸變成了透明的,也感知不到自身重量的存在了。如果靈魂有思想和情緒,她會認爲靈魂就是像她這個樣子。
稍微想想便知道,這是艾德瑞安爲了讓她能跟着小女孩,而幫她做的事情。
這一回便不再有那麼多的顧及,沒過一會,拉娜婭便飄至小女孩的身後,她還壯着膽子向前抓了抓,結果自然是什麼也沒有抓到。
有些失落,但這纔是最好的狀態。
小拉娜婭在一堵牆的前面停了下來。牆角的位置有一扇關閉的半圓形的小門,其實說洞更加合適,那地方,如果人不蜷着身子,也就只有阿貓阿狗之類的能走進去了。
小拉娜婭用一系列熟稔的動作打開了門上覆雜的機關,一矮身鑽了進去,又立刻把門關上。
這堵牆難不倒透明形態的拉娜婭,她可以直接穿牆而過,如果她願意的話,她甚至能夠走直線達到最終的目的地,不過她想看看當時的自己是怎麼去到最裡面那間密室的,十幾年前的記憶,哪怕是這般關鍵的經歷,她也忘得差不多了。
“哼哼,鮑什爺爺真是太愚鈍了,到底是誰讓他以爲一把鎖就能把我困在書房裡的?”
小拉娜婭的嘴巴沒有動,這道稚嫩又頗爲輕蔑的聲音卻直直地傳入拉娜婭的腦海。
這是小拉娜婭的心語,拉娜婭也不知怎麼的,就直接聽見了。
拉娜婭很想發笑,但她怕她的笑聲會被小拉娜婭聽見,便忍了下來。
那時候的她幾乎從來不張嘴,不到非要開口的關頭,她絕不多說一句話。以前拉娜婭在大人們心中的印象,就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要麼看着地面,要麼關注着她感興趣的地方,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恬靜的女孩子會給人好印象,但像這種就是靜得可怕了。
小拉娜婭擡起頭,把周圍的環境打量了一遍。
密室裡亮着魔法長明燈,但好遠才一盞幾乎只有蠟燭那般威力的光線根本不夠用。小拉娜婭翻出手掌,嘴裡默唸了幾句什麼,無數的光元素從四面八方向她的手掌心匯聚而來,形成一個拳頭大小的光球,穩穩地懸浮在手心上。
以小拉娜婭爲中心,方圓五米內的空間,一時被照得通明。
拉娜婭看到這一幕,不禁張了張嘴,這是當時的她最爲驕傲的一點,僅以五歲的年齡,就掌握了四大自然元素以及光元素的凝聚方法,雖然其程度也只是達到用光元素照明、用火元素取暖而已,但這足以讓無數人羨慕了。
從小拉娜婭這個角度來看,在她的面前分別有三扇門,都是關着的狀態;地面則是黑白相間的方磚,很像軍棋的棋盤。
拉娜婭記得她那個時候,來到這間密室裡,根本不帶任何的目的性,也更不可能知道這裡有什麼空間魔法古書。只是因爲鮑什一再強調禁止她到這裡來,她心裡不服氣,迫切地想要證明自己的能力而已。
但是她卻看到小拉娜婭像是有意識一般,朝右邊的那扇門看去。
小拉娜婭沒有急着走過去,而是再次看了看四周,然後從兜裡掏出一顆石子,以一個很小的力氣扔了出去。
清脆的叮咚聲響變成了回聲,在石子還沒有在不遠處的白格子上停穩的時候,從密室的兩側牆壁上方昏暗的角落射出了四道魔法箭,齊聲釘在白格周圍的另外四個白格里。
按照這些魔法箭的軌跡,如果在中間的白格上站了人,那四支魔法箭會瞬間貫穿人的腹部,小拉娜婭就會更慘了,她的頭部恰好和成人的腰腹一般高。
小拉娜婭並沒有因爲自己發現了一處機關而暗自竊喜,反而更加警惕了。還沒有接受專業刺殺訓練的她,身上沒有像樣的投擲武器,只能用小石子代替。
於是一頓投擲之後,前面的黑白格地面變成了一片混亂,有的地磚中了十餘箭,有的塌陷下去顯出一個深坑,有的拔地而起成爲路障,新生的柱子上又是一處機關。小拉娜婭時而試探,時而閃躲,忙得不亦樂乎。
最後,再怎麼試探也沒有動靜了,小拉娜婭終於擡步向前,以斜向右的之字形,順着對角線一格一格地挪了過去。
可是剛到第三格的時候,她腳下的地磚忽然迸射出了絲絲電花,頃刻傳了上來,形成了一道閃電枷鎖!
真是疏忽了,石子不導電啊!
看着小拉娜婭痛苦的樣子,拉娜婭只能在一旁乾着急,一旦她施捨了幫助,就一定會篡改歷史,而她也將不復存在!
小拉娜婭艱難地壓低身子,向上一步倒滾回去,一指輕觸地面,好像是在試着把閃電枷鎖中的雷元素同化成無法威脅自己的中立元素,然後導向地面去。電流果然一點點沿着指尖流了出去。不過此時小拉娜婭的樣子已是十分糟糕了,服帖的頭髮扎開來,暴露在外的皮膚也有被電擊過的痕跡,乾淨的小臉蛋像是抹了煤灰一樣。
一劫過後,小拉娜婭沒有露出半點和疼痛搭邊的表情,有的只是冷靜中的一絲堅毅,她重新站了起來,視線繞過那塊能放出閃電的地磚,打量着後方的地磚。
這次她釋放了一顆小水球丟了出去,保險起見又是各系魔法使了一輪,見都沒有動靜,這才稍微退後,一個衝刺,躍過那塊電磚,落至相隔近三米遠的黑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