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朔朔……”
鳥類拍打羽翼的聲音自身後傳來,融入骨子裡的警覺心讓拉娜婭迅速轉過身。
她還以爲是什麼。黑夜裡,險些就沒看見這發出聲音的小東西。
是一隻小黃鳥。
小布丁飛行的速度非常之快,幾乎達到了它所能達到的極限。小布丁掠過拉娜婭的身側,落到愛由莎的跟前,翅膀還沒完全收起來,便驚慌地“嘰嘰”直叫。
似乎是因爲小布丁的狀況反常,愛由莎因此停止了哭泣,擡起頭問道:“出什麼事了?”
“嘰,嘰嘰!”
“有危險?”愛由莎能聽懂鳥兒的語言,疑惑地站起身,四處張望了一下,卻是什麼也沒看到。當她的目光掃過拉娜婭的時候,才忽然回過神:“啊!你是誰?你怎麼在這裡?”
拉娜婭心覺這頭小鹿也是蠢得可以了,剛纔自己對她說話的時候,居然都沒有察覺。
可是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拉娜婭和小布丁感應的情況是相似的,附近有一股很強的能量,而且正在越來越近。
“快離開這裡!”拉娜婭沒作解釋,一把拽過愛由莎的手臂,就往山下跑。
愛由莎也沒多問什麼,她選擇了相信眼前這個人,只是她在四蹄踏出的前一瞬間,後蹄往地上的長矛一掃,那根長矛翻滾着飛了起來,準確地被她握在手裡。
拉娜婭身爲遺蹟契約者,首先想到的可能,便是她的同類,不管是盟友還是敵人。
這股能量的性質,沒有任何一種偏向,似是混亂之體。
它既包含着[光],又夾雜着[暗],兩種極端排斥的能量,幾乎不可能混在一起,然而這卻是兩者完美的結合體。
到底是誰?天輝還是夜魘?可是附近安靜得出奇,難道是像剛鐸那樣,是個會隱身的人?
“你們不必害怕……”
虛無而嘶啞的聲音自四面八方響起,迴音不絕。
來了……近了,竟然是在身前,可是她們依舊什麼也看不到。
“我是來向你道謝的。”
還是那道聲音,看來是出自同一人之口,終於在這個時候,兩人面前的景色,漸漸有了些許變化。
一縷藍色的光憑空出現,從它發出的波動來看,這就是之前拉娜婭所感應到的強大的能量。
那藍色的能量團飄忽不定地跳躍着,如同靈火。從中發出沙啞的聲音:“謝謝你的照顧,鹿人。”
愛由莎眨了眨眼,似乎是反應過來了:“你是公主殿下?”
“我不再是公主了。”那藍色能量團緩緩落在地上,竟化爲了人形,雙足落地。
她的髮絲蒼白如雪,皮膚幽藍,連同身上的些許盔甲一起,呈半透明狀態,血紅色雙眸中充溢着無數複雜的情緒。
細細看來,她的相貌和天怒一族的長公主,仙德爾莎還有些許相似,只是現在的這幽藍女子,身體飄渺得很不真實,可能稍不注意,就會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靈魂],這個詞眼,同時出現在拉娜婭和愛由莎的腦海裡。
這女子已經不是肉身,而是靈魂,能讓人肉眼看見的靈魂。
“鹿人,我要走了,再見……”靈魂女子的嘴角略帶着一絲微笑,她輕聲說着,接而轉過了身。
在她轉身的一霎那,她的表情由柔軟,變爲果決,並且帶着滔天的恨意,猩紅色的眸子裡,似要噴出火光。
這一切,愛由莎沒能看見,拉娜婭無意間注意到了。
她因何墜落蒼白之巢?
恨的是誰?要去哪裡?
無人知,無人曉。
她露出背上滿目的荊棘,殘缺的翼根飄搖欲墜,邁着輕靈卻不嫺熟的腳步跑進一片樹林中,很快消失不見。
等到靈魂形態的仙德爾莎走遠了很久以後,愛由莎再次撲通一把跪了下來,帶着哭腔道:“啊,我爲什麼這麼沒用!她的靈魂明明這麼強大,她可以活過來的,我卻還是沒有救活她,嗚嗚……”
幾道身影從山洞內走了出來,剛鐸,可兒,萊瑞蕾,同時注意到了半山腰處的動靜,紛紛往這邊看了過來。
萊瑞蕾似乎是注意到了拉娜婭細微的表情暗示,對她點了點頭。拉娜婭得到許可之後,直接帶着愛由莎從半山腰處跳了下來。
萊瑞蕾使出一種不知名的風系魔法,在她們腳下形成了一道風之漩渦,減緩她們的下落速度,使她們平穩落地。
萊瑞蕾拍了拍愛由莎的肩膀,轉而對衆人道:“仙德爾莎的遺體,不知怎麼在剛纔快速腐爛分解了,現在只剩下原來那件白袍,和她的頭冠。”
說着,她拿出身後的一個包,打開展示給衆人看,正是她所說的兩件物品,“我想,我得找個地方把它們埋起來,就當給她簡單安葬了。”
其他人沒有意見,由着萊瑞蕾去完成這件事。愛由莎沒再說什麼,默默地跟在萊瑞蕾後面。當最後一抔土掩蓋住公主的遺物時,愛由莎緊緊閉上的雙眼中,流下兩行清瑩的眼淚。
大陸歷九百八十四年七月二十五日,天怒族長公主仙德爾莎,受女神絲奎奧克垂憐,放棄肉身之軀,凝聚成靈魂之體,以復仇之力爲驅動,踏上一條孤獨的征程。
拉娜婭再次回想起那道藍色的身影,她隱隱讀懂了仙德爾莎的孤獨,雖然只是皮毛,她感覺自己跟她有那麼一絲的相似之處。
拉娜婭有種預感,也許他們會再一次遇見她,又或許不會,這是緣,緣是個說不準的東西。
世界那麼大,種族萬千,每個人都有一段複雜的故事,而故事與故事之間,又有着萬千絲絲縷縷的交集。誰也不知道這中間的交集,會在什麼時候續上,又會在什麼時候斷開。
愛由莎對仙德爾莎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感情,她對仙德爾莎的死非常惋惜和懊悔,儘管仙德爾莎活着的時候沒有看過她一眼,化爲靈魂的時候,又匆匆而去。
再怎麼不捨,現實也無法改變了。
愛由莎忽然想起拉娜婭對她說過的話,也是拉娜婭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拉娜婭對她說,你不能再住在這裡了,這裡靠近蒼白之巢,公主的遺體埋在這裡,可能會被天怒族發現。
那時候愛由莎根本沒往心裡去,她下意識地過濾了這句話,然而這時候卻突然在腦海中變得清晰起來。
“離開這片森林吧,離開這片森林吧,離開……”
“我不要……”鹿人姑娘捂住她的耳朵,痛苦地閉緊雙眼。
她守護了這片森林數百年,當她初來到這裡的時候,這塊地方還沒有高聳的岩石山,也沒有小布丁。現在她對它們產生了深厚的感情,說什麼也不願意這麼離去。
是夜,愛由莎失了眠。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終於過去,天際泛起一絲亮光。
愛由莎百無聊賴地撥弄着身旁的草葉,當她聽見第一聲鳥啼時,她的腦海中突然爆發出一聲嗡響,她不禁下意識地去捂耳朵,同時眯起了眼睛。
好像有什麼東西,開始在她的靈魂深處紮了根,驅散不掉。
“爲了天輝的榮耀,吾已簽訂汝爲吾之遺蹟契約者……英雄,拿起手中的武器,去戰!”
腦海中那空靈的聲音命令道。
“什……什麼東西?”愛由莎揉了揉腦袋,從地上爬了起來。
這一起身,愛由莎感覺自己渾身充滿了力量,用之不竭的力量。
以至於她覺得,自己可以永無止境地奔跑下去,再也不用坐下來休息了。
她情不自禁地伸了個懶腰,甩了甩渾身的毛,身後的小尾巴跟着抖了起來。
“愛由莎!”有人在身後叫道。
愛由莎回頭看去,萊瑞蕾風風火火地從山洞裡跑了出來。同時,她感覺自己的視力似乎也變好了!
“愛由莎,你不要再留在這裡了,跟我一起吧,我已經打算跟那些人一路走了!”萊瑞蕾說道。
“啊?”
萊瑞蕾剛想解釋,但是她看着愛由莎的神色,逐漸一變:“你也是天輝契約者?”
“你也是?”
感應着相同的[光]屬性波動,兩個人很快認同了各自的觀點。
之後,萊瑞蕾拉着愛由莎的手,領她走到山洞的下方,同時把自己昨晚所經歷的事情,還有剛鐸那些人的來歷,簡單地解釋了一遍。
“可是……”愛由莎支支吾吾地說道。
這時候,拉娜婭等三人也走了過來,可兒在中途還打了個呵欠。
“可是,山爺和樹爺怎麼辦?”愛由莎說着,手輕輕蓋在身旁的山岩壁面上,“要是我們就這麼走了,他們會很孤獨的。”
“呃……”萊瑞蕾竟說不出話來。
在另外三個旅行者的眼裡,愛由莎純粹就是個對大自然懷有深刻眷戀的孩子,對山對樹產生感情,也不爲過。
“嘰!”小布丁從外面飛了過來,好像知道愛由莎要走了一樣,落在愛由莎的肩上,兩隻圓溜溜的黑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她看。
小布丁對愛由莎交流了一會,愛由莎大致明白了,她點點頭,對萊瑞蕾道:“山爺和樹爺說,我們可以走,他們會永遠守護在這裡。”
“樹爺?會從土裡拔出來的樹精嗎?”可兒想起了之前他們在路上遇到的那隻。
愛由莎搖搖頭:“樹精衛士魯夫倫特,山嶺巨人小小,除非遇到很大的威脅,他們是不會甦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