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兒是不是還在生氣?”
“娘,你知道的。”柳若姒道。
“姒兒是個重情的孩子。”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就都嘆道。
事情的因由,他們兩個人都是知道的。柳若姒這次之所以這麼生氣,是有十足的理由的。
“姒兒放心吧。”柳二太太就對柳若姒道,“你奶嬤嬤那裡,娘又打發了太醫去看過了。只要再吃幾服藥,歇上幾天,她就好了。你奶嬤嬤說了,等她好了,就進來看你。”
“常言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嬤嬤她這次是傷的重了,險些傷了性命。”柳若姒沉默了一會,就道,“娘,咱們今天去看看嬤嬤吧。”
柳若姒的奶嬤嬤姓常,是祁家的舊僕,跟着祁氏陪嫁到柳家來的,一直在祁氏的身邊伺候。等祁氏生下了柳若姒,就讓她做了柳若姒的奶嬤嬤。
這些年,常嬤嬤在柳若姒身邊,服侍的無微不至。柳若姒對常嬤嬤的感情自然也不同一般。
而這一次,常嬤嬤就是因爲護着柳若姒,才受了傷。
那還是半個月之前,正是辭舊迎新的時候。柳家的幾位姑娘,都添了新衣服和新首飾。
柳二太太手裡寬裕,又額外給柳若姒添了大毛的衣裳和幾件首飾,別的還算了,其中一隻點翠鑲珠的金鳳是柳若姒最喜歡的。
這樣的金鳳,自然是稀罕物,就算是柳老太太、柳大太太等人的妝匣裡,也是少有的。柳若姒畢竟年紀還小,心裡喜歡,過年的時候就戴了出去。
這就招了柳若媛的眼。那兩天,柳若媛處處找柳若姒的麻煩,酸話也沒少說。柳若姒先前還忍着,畢竟柳若媛總是這樣的。可讓柳若姒生氣的是,柳若媛還說柳二太太不好。柳若媛的意思,柳二太太平常給她的都是不要的便宜貨,有了好東西,就捨不得給她了。柳二太太的好,都是裝出來的。
自己被酸了,柳若姒還沒什麼,可聽柳若媛那樣歪派柳二太太,柳若姒就不能忍,反駁了柳若媛。
這可算是火上澆油。
那一天,姐妹幾個從柳老太太的院子裡出來,柳若媛就提議去後花園。在走過池上石橋的時候,柳若媛就給伺候的丫頭媳婦們使了眼色,趁亂將柳若姒推落橋下。
寒冬臘月,後花園內的池水早就結了冰。如果柳若姒結結實實地摔下去,摔斷了骨頭都是輕的,就是破相,甚至喪命,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多虧常嬤嬤,先是拉了柳若姒一把,隨後乾脆自己做了肉墊。
主僕倆都摔下了橋,柳若姒被護的周全,只是輕傷,常嬤嬤卻摔壞了腿,頭臉也都摔破了。
柳若姒當然不肯干休,就拉了柳若媛往柳老太太跟前講理。柳若媛根本就不承認推了柳若姒,只說是大過年的,大傢伙都高興,丫頭們一時不小心,也是柳若姒身邊的人沒照看好柳若姒。
柳若媛不僅將自己摘的乾乾淨淨,還倒打一耙,說柳若姒不拿她當姐姐,信口污衊她。
柳若媛的丫頭們自然都隨着她們的主子說話,柳若娟說的含糊些,卻也是向着柳若媛的。
那一次,是柳若姒在柳老太太跟前爭的最執着的一次。然而,任憑她怎麼說,柳老太太最後還是倒向了柳若媛,就如同以往的許多事情一樣。
但是,畢竟這次的事情鬧大了。柳老太太還是做出了處置。
跟隨的丫頭們,都捱了罵,被罰了月錢。而常嬤嬤,不僅沒得到獎賞,也被柳老太太罵了一頓。柳老太太說是常嬤嬤服侍的不周到,才讓柳若姒出事的。因爲常嬤嬤終歸救了柳若姒,柳老太太也沒罰她,說什麼功過相抵。
可常嬤嬤傷的很重,柳老太太覺得常嬤嬤怕是活不成了,怕大過年的晦氣,竟不肯讓常嬤嬤在府裡頭養傷,而是看着人,立刻將常嬤嬤給擡出了府去。
這麼嚴重的一件事情,柳老太太就是這麼不分青紅皁白,稀裡糊塗地給解決了。
這也就是爲什麼,柳若姒雖然輕傷,卻整整悶在屋子裡半個月不肯出門,不肯去給柳老太太請安的緣故。
而她昨兒個之所以去給柳老太太請安,也是想找由頭去看看常嬤嬤。
柳若姒的這個要求,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當然不能拒絕。
“是該去看看,這次多虧了常嬤嬤。”柳二老爺也道,又語重心長地勸柳若姒,“姒兒,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把心胸放開些。”
“爹,我會的。”柳若姒就道,“只是,平常姊妹間相處,說些什麼還算了。這樣下黑手,以後怎麼處?老太太也不管她,還縱着她。她不知道錯,以後怎麼能改?”
柳若姒語氣平和,說的話又實在在理。
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只能搖頭嘆息,柳老太太的不是是不能說的。
“大丫頭,畢竟年輕,還沒定性。”最後,柳二老爺說道,“咱們家,歷來沒有壞了心性的人。……往後小心些……,多跟二丫頭一處。姊妹間不可翻臉。等過幾天,你三叔一家回來了,到時候就熱鬧了。”
雖還是息事寧人的話,卻已經十分鬆動。柳若姒就點頭。前生,大概就是這個時候,同一件事情,她的反應卻沒有現在平和。那個時候,她傷好後,根本就不去給柳老太太請安,還一定要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給她主持公道,懲罰柳若媛。
當着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的面,她說了許多激烈的話,還直指柳老太太的偏心,老糊塗。
結果,是惹惱了柳二老爺,柳二太太也十分頭疼。柳二老爺那個時候態度非常堅決,讓她去給柳老太太道歉,並主動找柳若媛和好。
如今,只是心態和態度轉變,說了不同的話,就得到了完全不同的結果。
父女間不僅沒有因此傷感情,還讓柳二老爺更加的理解和體諒她。
而有了柳二老爺的這種態度,她就有了更多自由的空間來處理很多事情。其實,現在多想一想,當初柳二老爺原本也是相信她的話,覺得她受了委屈的。是她忽略了柳家的環境和柳二老爺的個性,才使得事情惡化。
這一次,她再也不會犯同樣的錯誤了。
三人一同去給柳老太太請安,回來吃了早飯,又一同出門。柳二老爺自做一輛車,去翰林院。柳若姒跟着柳二太太另坐一輛車,先是往西城的大相國寺去。
這是因爲在柳老太太跟前說了,而且,鑑於柳老太太對待常嬤嬤的態度,也不好直接大張旗鼓地去看常嬤嬤。到了大相國寺,孃兒兩個在大雄寶殿上了香,將抄寫的經文供奉了,也沒多停留,就往回轉。
下了石獅子橋,前面不遠處就是柳府。車伕早就得了吩咐,馬車往旁邊一轉,就進了小巷,直往柳府的後宅門去了。
柳府後面有一大片房舍,是京城中依附柳府的一些族親,還有一些柳府下人的聚居之所。常嬤嬤家,就在這裡。
柳若姒和柳二太太要來,已經有人給常嬤嬤捎了信兒。等馬車在門口停下,早就有常嬤嬤的家人迎了上來。
畢竟是祁氏的心腹,又是奶大柳若姒的功臣,常嬤嬤住的地方還算不錯。一個獨門獨戶的小院,有正房三間,東西廂房各三間。
衆人簇擁着,柳若姒和柳二太太進了上房。
常嬤嬤在炕上,一面給柳二太太和柳若姒問安,一面就爬起來給兩人磕頭。早就有丫頭上前,把常嬤嬤給扶住了。
大家落座,常嬤嬤的家人送了熱茶點上來。
“這腌臢地方,太太和姑娘不該來。我聽說,姑娘也是剛起來,還沒好利落。再受了風,着了涼,可怎麼辦!”雖然這麼說,不過很顯然,看到柳二太太和柳若姒來家裡看她,常嬤嬤是非常感動、高興的。
“嬤嬤好點兒了沒有?”柳若姒就坐在炕沿的錦褥上,拉了常嬤嬤的手問長問短,“腿還疼不疼,藥吃了可有效驗,要不要換個太醫看看,想吃什麼,缺什麼東西……”
“……早就不疼了。”常嬤嬤就笑着道,“太太給找的好太醫,開的方子,淨是那稀罕貴重的藥。也是我年紀大了,要是年輕幾歲,早就好利索了。什麼也不缺,太太和姑娘送過來的東西,吃用不完的。”
“嬤嬤都是爲了我。”柳若姒道,“應該讓嬤嬤在府裡養傷。”
常嬤嬤家裡雖然也算不錯,但是又怎麼比的了府裡頭。只是柳老太太發話,她們也沒辦法。
“都是一樣的。”常嬤嬤忙道,“太太和姑娘還讓媳婦來照看我,沒什麼可抱怨的。”
常嬤嬤的男人早就過世了,她兩個兒子也都娶了媳婦,一家子都在柳府當差。老大富貴,是府裡的車伕,柳若姒和柳二太太出門,都是富貴趕車伺候。常嬤嬤的二兒子平安,則是在柳府的門房當差。
富貴媳婦和平安媳婦,都在柳二太太的院子裡伺候。
常嬤嬤出來養傷,柳二太太就給她兩個媳婦放了假,輪流出來伺候常嬤嬤,工錢自然是一文不少。
“我這眼瞅着能下炕了,兩個媳婦就讓她們回去伺候,家裡頭有孫女們,不缺人照看。最近府裡事多,正是該她們出力的時候。”常嬤嬤又對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道。
“不忙,等你都好了再說。”柳二太太笑道。
“嬤嬤,你什麼時候能回來?”柳若姒問常嬤嬤。
常嬤嬤就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本以爲柳老太太那樣,她是再回不去府裡了。但是她回來的當天,柳二太太就打發人過來,讓她放心。就算不能回府,柳二太太那裡也會照顧她一輩子。
而她奶大的柳若姒,更是爲了她跟柳老太太置氣,現在,一起身,就來看她,讓她回去。
“我也想早點回去。這些天看不見姑娘,我這心裡怪想的。等我這腿好利索了……”
“嬤嬤,等你稍微能走動了,我就讓人來接你。”柳若姒道。
“對。”柳二太太也笑着點頭,“也不用你伺候,你就在姒兒身邊,幫我看着她,管那幾個丫頭做事就行了。幾個丫頭都不錯,可畢竟年紀小。還是得你在她身邊,我才能放心。”
柳二太太和柳若姒都這樣說,常嬤嬤心裡頭高興,自然是滿口的答應。
“娘,我那正缺幾個人使喚。過兩天,讓大妞兒和雙喜都進來吧,就跟着我使喚。”柳若姒就對柳二太太道。
大妞兒和雙喜是常嬤嬤的一雙孫男孫女,大妞八歲,雙喜才七歲。按說,這個年紀,還不能進府裡當差。是柳若姒跟柳二太太商量了,讓兩個孩子進來,也好多拿兩份月錢。
前生,常嬤嬤在這次的事情後,就回了老家鄉下。她的一家因爲是柳二太太的心腹,最後都被攆出了府。
此生,柳若姒想要保住常嬤嬤,並好好報答她。她也需要更多得力的的心腹在身邊。她想,前生如果有常嬤嬤在自己身邊,事情或許不會那麼糟糕。
聽說要讓兩個孫子進府,不只常嬤嬤,旁邊伺候的富貴媳婦和平安媳婦也高興的不得了。
常嬤嬤就讓兩個孩子過來給柳二太太和柳若姒磕頭。
大妞兒就在屋裡,可雙喜卻不見了。
“這小子,太太和姑娘來了,他跑哪裡去了?”
屋裡正說着話,就聽見隔壁院子裡傳來吵鬧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