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東西在柳若姒的腦子裡一閃而過,她一時沒有抓/住,也並沒有太過在意。專心思考眼前的事情纔是最重要的。
“怎麼就驚了馬了,大家不是準備的很精心嗎?”
王府裡有的是好馬,而且老王爺考慮到榮成翔的情況,給他安排了一匹最穩當且訓練有素的老馬,怎麼突然就驚了。
榮成翰搖了搖頭,雙目幽深看不見底。
圍獵雖不比戰場上兇險,但依然是什麼事都可能發生。雖然做了萬全的準備,但是萬里有一。給榮成翔挑再好的馬,在人喊馬嘶的情況下,他慌張起來,還是可能出事。雖然這樣的機率非常小。
“父王就不該帶他去。”榮成翰道,榮成翔如今的騎射本領,真的還不如朝堂上的那些文官。“就是汶弟,如今騎馬都比他還有些架勢。”榮成翰認爲,榮成翔這些年是被酒色淘空了身子。但是這句話卻不好對柳若姒說。
柳若姒聽榮成翰這樣說,心中也就釋然了。
夫妻倆歇了一會,榮成翰就起身從雲水居中/出來。剛出了雲水居的大門,就有小廝過來向榮成翰稟報事情。榮成翰本來是打算去春暉堂的,聽了小廝的稟報,暫時就不往春暉堂去,而是往前院來。
杜百戶帶着兩個親隨小校正等在二門外,見榮成翰出來了,忙就上前來。
看看左近沒人,杜百戶就附在榮成翰的耳邊低低的聲音說了幾句。
榮成翰的臉色就越發肅穆,眉頭也皺了起來。
“……二爺的馬,馬鞍……”杜百戶說完了話,就往旁邊退開一步,等着榮成翰的示下。
榮成翰微微眯起眼睛沉思片刻,就做出了決定。
“你帶可靠的人繼續調查。不要驚動了人,免得打草驚蛇。……這件事,暫時誰都不要告訴。”榮成翰吩咐杜百戶道。老王爺還在昏睡中,府內現在人心不穩。若有什麼風吹草動,難免會出現意外。
打發了杜百戶離開,榮成翰這纔回轉身,往春暉堂來看老王爺。
因爲有太醫的醫囑,這天晚上,王府上下一片燈火通明。老王爺的榻前片刻也離不得人,只是安排下人服侍還不夠,蘇氏並榮成翰兄弟幾個都要輪流在老王爺榻前守候、服侍。
就是柳若姒她們這個幾個兒媳婦,按理也要侍疾。但是世子妃病怏怏的,彷彿紙糊的燈籠般,只經不得半點兒的勞累的,自然沒人叫她過來服侍。柳若姒偏生還懷着身孕,也只能留在雲水居中養胎。就只有勞氏一個,她是管理家務的,蘇氏也免了她到老王爺跟前服侍。
老王爺的三個兒子,榮成翔受了傷,也被蘇氏安排回去養傷。他自己倒是跟蘇氏要求來守着老王爺,蘇氏卻不肯讓他勞累。
“你自去好生將養。你父王救了你回來,若是等他醒了,看見你的傷不好,不知道該怎樣擔心、心疼。”按照蘇氏的說法,榮成翔早點把他自己的傷養好了,那就是孝順老王爺了。
榮成翊是世子,平時身子也弱,蘇氏也勸他要保重身子。榮成翊並沒答應,依舊來春暉堂守着老王爺。蘇氏自己也要守着老王爺,但是她的身子也弱,在老王爺榻前守了一個時辰,就被榮成翰和榮成翊勸走休息了。
最後的結果,就是榮成翊和榮成翰兄弟倆輪流在老王爺榻前守候。
柳若姒早就知道榮成翰必定是不得閒的,雖然心疼,但卻不會在這個時候說些什麼。榮成翰也打發人回來讓她好生歇着,不要掛懷太多的事情。但是,這一夜,柳若姒依舊睡的並不安穩。
三更時分,就有小丫頭送來消息,說是老王爺醒了。
柳若姒當即就念了一聲佛,按照太醫的說法,老王爺今夜能醒,那就是熬過了兇險,柳若姒自然高興。問明瞭老王爺的情況,柳若姒就又問起榮成翰。
“侯爺一直在老王爺榻前,一夜並不曾閤眼。老王爺醒了,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侯爺。”
知道榮成翰無事,柳若姒這才放心地將小丫頭打發下去。
又過了將近一個時辰,榮成翰纔回來。柳若姒正和衣躺在榻上,見榮成翰回來了,忙就起身。
“父王怎麼樣了?”柳若姒先就問道。
“剛纔請了太醫過來診脈,說是沒有大礙,只需要好生將養。……又開了藥方,方纔陪着父王吃了藥,父王現在睡下了。”確定老王爺再無兇險,又看着老王爺睡下了,榮成翰纔回來。
“這就好。”柳若姒嘆息着道。老王爺是王府的頂樑柱,只要他在,王府就不會亂,大家也都能平安。
“父王身子底子好。這不剛醒過來,看着精神還好。還叫了大傢伙到跟前說了半晌的話。”老王爺是個極好強的性子,也掌管一切習慣了。剛醒過來,看見榮成翰在身邊服侍着,就讓榮成翰傳話,將蘇氏、榮成翊等人都叫到了榻前。老王爺詢問了他昏睡期間發生的事情,將一應家裡、朝堂上的事情都理清楚了,才肯重新吃了藥睡下。榮成翰看出柳若姒的關切和擔心,就又將這些細情都告訴柳若姒,好讓她放心。
“父王也是,這些事情有大傢伙在,還怕有什麼紕漏不成。父王這個時候就該一心養傷纔是。”柳若姒果然放了心,就笑道。
“誰說不是。再多人勸,父王還是這樣。”榮成翰就道。在許多事情上,老王爺並不是個肯聽人勸告的人。尤其是對待家裡的人和是。
“這下咱們就都放心了,你也能安心睡一會。”柳若姒打量榮成翰,榮成翰的臉上並看不出倦容來。但是柳若姒卻知道,這一天一夜,榮成翰都沒有得片刻的休息,且比起其他人來還更要勞累和忙碌。
擔心老王爺的同時,柳若姒也很心疼榮成翰。
“要不要再先吃點兒東西?”不等榮成翰回答,柳若姒又忙問道。
“你送過去的粥和湯我都吃了,並不餓。”榮成翰握了握柳若姒的手,“告訴你好生歇着,你偏不肯聽。這些事,你只交代給底下人去做就行了。”
柳若姒笑了笑,話雖然是這麼說,但是她心裡如何能放的下那。
榮成翰就說不吃東西,只要睡一會。夫妻倆在榻上躺了,榮成翰用手臂圈着柳若姒,聞着柳若姒身上淡淡的暖香,即便是有再多紛亂煩惱,只片刻工夫,榮成翰的心就寧靜了下來。
“一會還要早起。”榮成翰輕聲說道。
“還是多睡一會吧,你也不是鐵打的人。”柳若姒就道。
“還有事。”
“什麼事?”
“還要去圍場。”榮成翰答道。
“怎麼還要去圍場?”柳若姒有些驚訝,忙就問道。
“父王剛纔醒了,就是吩咐了我這件事。”榮成翰告訴柳若姒。老王爺因爲受傷而中途退出,皇帝如此優撫,老王爺覺得深受皇恩。他如今又不能陪着皇帝去圍獵,只能派出榮成翰。老王爺要榮成翰替他去向皇帝謝恩,並陪同皇帝圍獵,保衛皇帝的安全,代他和王府向皇帝盡忠。
“哦。”永靖王府一直以軍功立身朝堂,像圍獵這樣的大事,如果就此缺席,確實不妥。老王爺那樣的人,如果不是自己實在爬不起來,是絕不會放棄的。柳若姒略想了想,也就明白了。
榮成翰是非去不可的。
“雖是這樣,只是你也太勞累了。”柳若姒喃喃地道。
“無妨。”榮成翰說道。
知道榮成翰要早起去圍場,柳若姒就不再說話,生怕吵了榮成翰不能睡覺。兩個人緊緊靠在一起,不過片刻的工夫,就都睡着了。
第二天榮成翰早起,渾身上下不見絲毫疲態,柳若姒看着他罩上軟甲,又是一派英姿勃發的模樣,心中不覺暗暗有些歡喜和自豪。雖是這樣,柳若姒還是有些擔心。
“到了圍場,大概過的去也就行了,凡事不必爭先。這兩天,也夠你累的。什麼功勞榮耀,我都不稀罕,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了。”柳若姒悄悄地囑咐榮成翰。
榮成翰似乎是將柳若姒的話聽進去了,卻含笑不語。
榮成翰跟柳若姒告了別,又去春暉堂見了老王爺和蘇氏,就帶着一衆親隨出城往圍場去了。
老王爺受傷的消息傳開來,很快就有人上門探望。蘇家的人自不必說,蘇家舅爺昨夜本來也是打算要守着老王爺的,不過卻被榮成翊和榮成翰給勸了回去。蘇家舅爺也是上了年歲的人,經不住這樣的折騰。榮成翰兄弟幾個都正當年,老王爺也有驚無險的,還不需要蘇家舅爺如此拼命。
蘇家舅爺走了,卻並沒有帶走蘇晴暖。
蘇氏身子本來就弱,因爲老王爺受傷她很受了些驚嚇,就留了蘇晴暖在身邊陪伴服侍。這個時候,蘇氏是離不開蘇晴暖的。
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帶着許多珍貴的藥材上門來看老王爺。在春暉堂說了一會話,兩人就到雲水居來。柳二太太首先就問柳若姒的身子如何,有沒有受到驚嚇。
“剛聽到消息,還真是嚇了一跳。”柳若姒也沒有隱瞞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不過好在都過來了。”
“你懷着身孕,這樣的事情一開始就該瞞着你,過後再慢慢地跟你說。要是你受不住驚嚇,有個什麼閃失,那怎麼得了!何況,你本來就不管事的。”柳二太太就有些抱怨。
“也是湊巧,王妃那個時候偏不在家裡。也是沒法子的事。”柳二老爺就道,“好在阿姒鎮定。老王爺剛纔不是還跟咱們誇獎阿姒。阿姒有大家氣象,老王爺很看重她。”
“這個倒是。”柳二太太也只得點頭。柳若姒雖是晚輩,但行/事大方得體,處事不驚。老王爺對此很是讚賞,待柳若姒的態度中還帶了敬,這讓柳若姒在王府中比她的妯娌們還更有體面。
“成翰又去了圍場,這一去又是好幾天。阿姒,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柳二太太就囑咐柳若姒道。
“我知道的,娘。”柳若姒讓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不必太爲她操心。
“剛纔在春暉堂,我好像看見了蘇七姑娘。”柳二太太突然想起一件事,就問柳若姒。
“娘,你沒看錯。”
“她是跟着家裡過來看看的?”柳二太太忙又問道。
“恐怕不是。”柳若姒淡淡地,“昨天母妃就當着我和二嫂的面說離不開她,怕這次又是要住下來。”
“怎麼能這樣!”柳二太太皺眉,“那蘇家是怎麼想的。也是幾代的大族,有體面的人家。”
“他們自然有他們的考量吧。”柳若姒冷笑,“娘,你還不知道,世子妃那邊身子又有些不好了。”
世子妃雖然數次轉危爲安,但是誰都說她活不長。蘇晴暖已經耗了這麼些年,怕是捨不得在這個時候放棄。何況,蘇晴暖又極有可能心裡是喜歡榮成翊的。
“她們的亂子,也只得憑她們去,只要她不要再來招惹你。……我是真不放心,要不,我和你爹就接了你回家去住些日子。”柳二太太甚至想要接柳若姒回孃家住。
“娘,就算我想,也沒有這個道理,而且,暫時還不需如此。”柳若姒笑道。
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當然也知道這個道理,也就不再說什麼了。兩人又跟柳若姒說了一會話,也不肯留下來用飯,就告辭走了。
“有什麼事,儘管打發人來跟家裡說。”臨走時,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都囑咐柳若姒。
柳若姒點頭,正是因爲知道爹孃永遠會在她背後支持她,她才能夠更有信心,更加鎮定地面對一切。
柳二老爺和柳二太太走後,又有人相繼上門來。
貞定侯府一家子都來了。柳若姒聽小丫頭來稟報了消息,只坐在榻上未動。她現在懷着身孕,來客都可以不用去拜會的。貞定侯府這一家子,她是哪一個都不想見。
只不過事與願違,很快,就有春暉堂的王嬤嬤過來傳蘇氏的話。
“長公主要見見夫人,說是就沒見面,怪想念的。還有夫人的二姐姐。王妃想着都是親戚,夫人若是沒事,好歹去見一見。”王嬤嬤陪着笑,“夫人是實在不想見,老奴就去回了王妃。王妃想必不會怪夫人。長公主和夫人的姐姐也不能說什麼。”
“夫人必定是肯見的,誰不知夫人知書達理,大家子出身。不同於那些小門小戶的,姑娘奶奶們驕矜的不得了。”
“我這還沒說什麼,嬤嬤倒是先替我做了主了。”柳若姒瞧着王嬤嬤,似笑非笑地道,“嬤嬤好伶俐的口齒。”
柳若姒就指着左右服侍的人。
“你們聽聽,我若是說個不字,這轉眼間就成了那小門小戶,驕矜的不得了的人了。我是什麼人家出身,全都要憑嬤嬤的這張嘴來評判。就是父王和母妃,待我家老太太,我父母都是你敬我,我敬你的。嬤嬤這是從天而降?竟是要踩在父王母妃頭上了!”
柳若姒說着話,就笑着看王嬤嬤。
柳若姒這邊笑吟吟地,王嬤嬤的額頭卻立刻見了汗。聽着柳若姒說了這些話,王嬤嬤就覺得兩腿發軟,當下也顧不得她那一張老臉的體面,慌忙就跪了下來。
“夫人大人有大量,千萬不要跟老奴計較。老奴粗鄙,一時豬油蒙了心,仗着在王妃面前有幾分體面,就失了分寸。老奴忠心耿耿,借給老奴幾千個膽子,老奴也不敢欺主。”王嬤嬤說着就又給柳若姒磕頭,“求夫人饒了老奴這一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