捨不得孩子套不的狼,只要想到天師府那邊要過來人,王家太太就幹勁十足,在她親自監督之下,乞巧節的拜織女儀式又高大上了好一截。初六下午,她親自到天師府來,同王熙鳳說了幾句體己話纔將林妹妹接走。一連串下來,賈璉就寫了兩封信,先是拜託,後是感謝,都是以他婆娘王熙鳳個人名義,完全不牽扯府上……事情辦妥了,還沒付什麼代價,人是王家太太陪着笑臉來接的,儀式由她包辦,開銷也是她出。這筆買賣看似是王家虧了,消息走漏出去,反而是羨慕嫉妒恨的居多,別的不說,人是從天師府接走的,光這一點就夠本了。
大老爺倒沒聽外頭的閒言碎語,他肯定了王熙鳳的辦事能力,對於這種裡子面子全都佔盡,還一文錢都不用掏的結果簡直太滿意,做人嘛,就要這麼成功!
別看賈赦骨子裡帶着猥瑣勁兒,想法既土鱉又現實,他開口總是高大上的,一席話讓賈璉飄飄然要飛上天去。後知後覺,賈璉才明白因由,他回去就將父親那番話說給王熙鳳聽,兩口子都是一個反應:呵呵。
說起來,他們本質上也是財迷,可是,真沒摳到賈赦這地步。
爲什麼不能一舉成名天下知?
原來是因爲做人不夠極品。
這只是一段小插曲而已,賈璉繼續聽八卦,王熙鳳繼續琢磨管理後院以及收拾奴才的各種辦法。別說,他們這樣相處還頗爲和諧,彷彿就是從賈赦“轉型”開始,兩口子關係越發好了。說起來很慚愧,之前相當長的時間裡,賈璉是把王熙鳳當做籠絡關係的工具,借她的光從王夫人那裡接點活幹,親孃死得早,親爹又是那副德行,不自己想辦法簡直活不出來。至於王熙鳳……都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既然做了榮國府大房璉二奶奶,她就不該抱怨什麼,不過,極其偶爾的時候她還是會覺得相公有點太沒用了,雖然嘴皮子利索,出事也還算圓滑,有點就只是這些而已,他不會讀書,考不出功名,不得公公喜歡,在老太太那邊不能說是隱形人,實際也沒差多少。
當初不僅媒婆將賈璉誇上了天,姑媽也說各種好話,她這才點頭嫁了……怎麼說呢,家中父兄都沒什麼本事,母親孃家是書香門第,不過家中人丁凋零,老的去後,到現在只剩下一個大哥,在嶽麓書院做先生。
王熙鳳她娘就是書香門第中的異類,沒被薰陶成真正的大家閨秀,只是學了個皮毛而已,再往後,傳到鳳姐這裡,連皮毛也沒有了,王家姑娘原本就不是走的溫雅路線,甭管她們披着怎樣的皮,實際都是重名利權勢之人,在籠絡人心約束相公管理後院方面,頗有心得。
都說王夫人是個慈悲的,整天唸佛,心地善良得很。
她若真這麼好,能將後院把持得牢牢的?
二房統共有過三個哥兒,賈珠、賈寶玉、賈環……前頭兩個都是從她肚皮裡面出來,至於賈環,那是疏忽了,她那時將全部心思都用在銜着美與出生的賈寶玉身上,壓根沒功夫顧及其他,在王夫人看來,有這樣一個得上天眷顧的兒子,甭管趙姨娘怎麼折騰都越不過她。
且不說嫡庶之別。
大清朝開國這麼多年,還沒聽說有誰和寶玉一樣,是銜着玉出生的。
這說明什麼?自然是有大造化。
……
若不是這段插曲,趙姨娘懷孕就難,生下哥兒之後要養大更不容易,王夫人長得很和善,臉上總掛着半分笑意,這就是下得了狠心成得了大事的人。
你若不信,看看德嬪就知道。
說起來,宮裡的德嬪娘娘也真夠倒黴的,除夕宮宴丟醜不說,滿懷着希望吃下駐顏丹,然後又被坑了一回,睡了一晚沒見有變化,她就覺得恐怕不好了,在嬤嬤的安撫之下,耐着性子又等了兩日,足足三天時間,別說變回原樣,她臉上的皺紋沒少一道,麪皮還是那麼鬆弛,不用照鏡子,伸手一摸心就寒了。
按理說,已經失望了那麼多次,打擊應該不大才對,烏雅氏的情緒卻不能控制,時隔大半年,她再一次砸光了殿內所有擺件,憤怒到絕望的心情還是無法排解。
“爲什麼?這是爲什麼?本宮能感覺到自己的變化,明明有用的!”
“到底是怎麼回事?誰動了手腳?”
說到動手腳,她能想到唯一本事通天的就是賈恩候,難不成真是他?又沒什麼仇怨,他爲何對自己出手?難不成是老四請來的……不能怪德嬪想太多,她是被殘酷的現實逼成這樣的。她不明白雪肌丸是怎樣可怕的東西,也不瞭解自己吃下去的那玩意兒是地品駐顏丹,而不是天品換顏丹。
這兩種都是受女子追捧的,十分搶手。
駐顏丹是讓容貌永遠停留在這一刻,無論再活多少年,即便是臨死前,你也是最年輕貌美的……要達到這種境界,你必須得在最青蔥最美好的年歲裡吃下它。至於換顏丹,那纔是真正的神藥,只存在於傳說之中的東西,它可以讓醜八怪變成傾國傾城的禍水,可以讓老太太回到她最年輕漂亮的時候,搭配另一種丹藥使用,甚至能換張臉,讓你變成截然不同的另一個人。
很顯然,以德嬪如今的狀態,她需要的是換顏丹,可惜卻誤吃了另一種。
浪費啊浪費。
坑爹啊坑爹。
不分青紅皁白亂吃藥就是這個下場,不僅坑了自己,又讓知情人士糾結萬分,除了對容貌毫不在意、特別實在、一生放/蕩/不/羈只愛財的賈恩候以外,譬如康熙,譬如九阿哥胤禟,都心塞得很。
康熙想着,就算自己不吃,贈與小表妹或其他美人甚至留着當傳家寶也是好的。
至於胤禟,他就現實多了。
只要將藥性公佈出去,它能賣多少錢啊?!
德嬪吃的不是藥,她吃的是一疊疊的銀票!她毀的也不是臉,是把腦子燒壞了吧!!!
自己不開心的時候就要看看更悲劇的人,得知烏雅氏讓自己的容貌永遠停留在今天以後,胤禟捶桌子大笑,那模樣險些將十阿哥嚇到了。胤俄覺得這模樣咋瞧着如此眼熟?不就跟天牢裡那些被關瘋了的一個樣?
“九哥你怎麼了?九哥你別嚇我!有病咱去請太醫,別拖着!”也就他這麼膽大,敢說九爺是沒吃藥就出了門,犯病了。胤禟懶得和他計較,笑完之後品一口茶,才說:“你可知道永和宮德嬪又砸了她房裡的東西?”
胤俄老實點頭,“知道啊,聽說皇阿瑪生氣得很。”
遇上這樣的蠢婦當然要生氣了,把那麼珍貴的藥丸吃了,還嫌沒用,覺得自己遭到欺騙,呵呵,吃藥之前你丫好歹調查一下,將功效查清楚喂!“她那是活該!”
“對對對!誰讓她淨相信那些江湖郎中,太醫院那麼多國手也不找的。”胤俄剛說完就遭了白眼,“不知道就別胡說,德嬪本事很大的,若非如此能得到駐顏丹?那玩意兒不適合她,真是浪費了。”
“駐顏丹?啥玩意兒?”不懂就要問,胤俄完全不爲自己的無知而羞愧,他大喇喇的就問出來,胤禟將賈赦說的那番話提煉精髓,重複一遍,然後,老十就成了第二個神經病,短暫的呆愣之後,他就哈哈大笑起來,那模樣比胤禟還誇張。
“這是真的?烏雅氏也是個人才啊!爺還沒見過這麼能折騰這麼坑自己的,九哥你就沒把真相告訴她?”
“……你去說,她指不定就認爲這是圈套,好心成驢肝肺就算了,還要惹一身騷。”
好吧,那就不說了,胤俄就開始拍馬屁,說:“不愧是九哥,真是太敏銳太機智太博學了,我都沒聽過還有這種藥。”
“你沒聽過再正常不過,爺是從賈恩候那裡得知的,這是方外神藥,不是咱們大清朝出產。”
“你閒得沒事打聽這個幹啥?”
“你聽着就行?問這麼多作甚?”難道要我告訴你這是皇阿瑪的安排?
後宮妃嬪爲烏雅氏準備的慶祝宴在御花園裡辦起來了,一切準備繼續她們纔去永和宮請正主過來,德嬪非但沒有一丁點的感動飛,反而氣得直髮抖,險些就要喘不過來。她在心裡告訴自己說,這些女人並不知道她的情況,是巧合!一定是巧合!!
即便如此,心中的憋屈與憤怒依然壓不下去,她面朝裡睡着咬牙答覆說:“本宮身子不適,嬤嬤請回吧,替我向貴妃娘娘告罪。”
“我們主子一片好心,望您體恤。”
“你這奴才怎如此多話,讓你去你就去!!”德嬪是氣瘋了纔會說這樣的話,她不敢對小佟佳氏發作,兇個奴才還是可以的。融合了妖魂之後,烏雅氏越發不能控制自己的脾氣,有時候會不自覺做楚楚可憐的白蓮花狀,她忍性一天比一天差,完全受不得什麼委屈,就想滅了小佟佳氏以及所有嘲笑過她的賤人滿門。這不能怪烏雅氏,只怪妖魂脾氣大,她是被寵過頭,縱出來的。
來請她的嬤嬤是小佟佳氏跟前的紅人,她代表的是貴妃的體面,被烏雅氏訓了還得了?這嬤嬤回去之後就告了黑狀,還是那些話,稍微改一改口氣,立刻就能讓感□□彩明晰起來。衆妃嬪都感覺到德嬪那股子濃濃的“炫酷狂霸拽”、“老孃纔是後宮第一人,你們有多遠滾多遠”的味道。
筵席是擺不成了。
非但如此還憋出一肚子火。
呵呵。
烏雅氏你個傻/逼,以爲自己還是分光到極致的永和宮德妃?你特麼倒是還佔着永和宮主位,相信也不穩了,小佟佳氏沒進宮的時候,妃就是最高等級,要怎麼拽怎麼拽。現在好了,最頭上有貴妃娘娘壓着,底下還有三妃,一貴嬪,然後纔是她們……烏雅氏這身份真不能算高貴,她連嬪位都沒坐穩,搖搖欲墜的,還有囂張的本錢?
一個人黑她要承擔風險,畢竟,你要考慮萬歲爺相信誰的問題。
一羣人呢?
就是從那天起,但凡是被翻牌子點名侍寢的,全都不動聲色的給德嬪上眼藥,在肯定妖魂來自於董鄂妃之前,她們這樣指不定會起反效果,康熙最不喜歡底下的人結黨營私,不管前朝後宮都一樣。如今卻不同,爲什麼所有妃嬪都說烏雅氏不好?顯然她已經糟糕到大家夥兒都不能忍。
聽了暗衛的報告之後,康熙就笑了。衆妃嬪說得不錯,烏雅氏的確說過那樣的話,也駁過她們好意,不過,都是亂吃藥惹的禍,德嬪也是值得同情的嘛。
事實上,德嬪的本性就和王夫人差不多,都長期唸佛,都笑裡藏刀。不是她一個,王家女兒大多都是這德行,王熙鳳這中擺明就是長歪了。
得知姑媽忽悠她過來是爲了方便掌控大房,在享受各種好處的時候,王熙鳳就沒有心理負擔了。這個年代沒有和離的說法,王熙鳳便是女兒身男兒心,便是有再大的志氣,都得咬牙忍。有相當長的時間,她和賈璉都是貌合神離,說是相依相偎的夫妻,他們的確是同甘共苦,不過卻缺了點真心。
這也怪不得誰,賈璉從前那麼廢,他親爹要負相當的責任。他也想好,也想改變,在那節骨眼上娶了王熙鳳,看到的當然就是她周身價值,你說他對王熙鳳有多少愛?對着那麼個悍婦你能愛得起來?
王熙鳳就更冤了,她當初聽到的都是賈璉怎麼怎麼好,以時下的審美,她的丈夫長得是極爲俊美的,不過就只是空有皮相而已,不得寵,沒本事,活得窩囊。
男弱女則強,她不是想那麼彪悍,而是不那樣就會被人吃死了,活不下去……只要是女兒家,無論都彪悍多要強,都希望男人有出息,能給她頂一片天。她一直等着對方的表現,賈璉卻遲遲沒讓她感到安心,對方沒出息那就自個兒想辦法,正是這樣,王熙鳳的日子纔會越過越銷/魂。事實證明,他們都是能改的,王熙鳳能夠軟下來對相公好言好語說話,賈璉也能扛起擔子,給婆娘一丁點安全感。
他們之間的平衡慢慢倒向賈璉這方,由他做主導,關係自然就趨於正常,夫妻感情也日漸升溫。陰陽是很重要的,一旦顛倒不僅要獲得辛苦,更會讓家宅不寧。
因爲家中有母老虎,加上三年孝期,賈璉雖然是新貴,卻並不搶手。同他相比,賈赦的行情就好多了,從頭年五月萬歲爺生辰開始,官太太們一直琢磨着怎麼讓邢夫人去死,將自家人塞進天師府去。她們也不是全爲了利益,從對待邢夫人的態度以及她死後一系列事情就能看出,賈赦是重責任重感情之人,爲了個填房太太做到這份上真是極爲少見。
他已經年逾四十,這沒錯,大是大了點,有本事,會疼人,得夫如此,夫復何求?
本以爲要費點心思才能說動孃家夫家的姐兒,想要從千軍萬馬之中殺出條血路抱得英雄歸,不是件容易的事,廣撒網、多手準備、遍地打撈纔是硬道理。那些個夫人太太從家中選了好些合適的姐兒出來,或是寡婦,或年齡稍大依然沒嫁出去,或庶出,或嫡出卻死了娘……考慮到賈赦已經娶過妻又續了一次弦,她們到底捨不得那些樣樣都好風華正茂的嫡女。
即便如此,被選出來的大多都是美人,或清純或嫵媚……各有千秋。
這麼大動靜,康熙一早就知道了,他知道賈恩候不是隨便的人,雖然不知道玄門規矩如何,按理說,是道宗出身就不該重情重/欲。都說賈恩候對填房太太邢氏怎樣好,妥妥的真愛,康熙真沒感覺出來,他認爲,無論是娶妻、生子還是給夫人下葬,他做這些事都很認真嚴謹,不是因爲別的,而是這裡面夾雜着規矩原則。
玄門的規矩以及他自己爲人處世的原則。
真愛是什麼,康熙不知道,他覺得賈恩候應該也是一樣。
從七月開始,陸陸續續的,就有人遞帖子上門來,以各種理由向賈赦發出邀請,別看他們理由衆多,說得還頭頭是道,實際都奔着一個主題而來,那就是相親!
已經緊鑼密鼓的準備了一年多,因爲知道大老爺對邢夫人是真愛,甚至有人作踐自己學習邢氏,爲了嫁進天師府做當家太太,她們是無所不用其極,等了那麼長時間,好不容易賈赦結束了閉門謝客狀態,重新活躍在京城各大圈子,她們自然就迫不及待了。
發請帖無用,除非是有長遠利益賈赦從來不做白工,如非必要也不輕易去需要送禮的任意場合……請不到他那就只能洗乾淨自個兒送上門去,人嘛,都是那樣,你能想到的別人也能,想法大多是想通的,一時間,各家各戶的姑娘頻繁出門,她們總有理由,或者是去如意坊挑首飾,順便去福瑞樓用餐,在賈赦跟前嬌羞一笑;或者是到糕餅鋪子買點心,到蜜餞鋪子買零嘴,到裁縫鋪子量身裁衣,然後偶遇大老爺。
只是一兩個的話,還感覺不出什麼,人怕出名豬怕壯,追捧賈赦的本來就多。可就在同一天,那麼多人羞答答看他,頻率之高,以前是見所未見,事出反常必有妖,賈赦掐指就要算,後知後覺想起這同本尊密切相關,怎麼算也不會有結果,得……走一步看一步吧。甭管有什麼企圖,總的讓他清楚明白的知道,否則怎麼實現?
初四、初五、初六都是這麼過來的。
三天過去了,賈赦以爲她們熱情度會消減,實則不然,乞巧節這天,賈赦去鮮味樓湊熱鬧,準備吃個七分飽然後去君子別院,那邊應當是準備了祭祀活動的,魁星生辰豈能含糊?還沒走到,出門就被堵了,這麼拉的下臉的倒不是大戶人家的千金,而是受到影響跟着趕時髦的小家碧玉……這麼說有點洋氣了,其實就是平民百姓家的姐兒,她們沒學過太多規矩,因爲擁有得少知道得少,擔子反而更大,告白的話那是層出不窮。
“天師我們去猜燈謎,放彩燈怎樣?”
“我在這兒……看我……我是豬肉鋪的麗娘,李麗娘……我很崇拜天師大人您的。”
也不是完全紅果果,她們到底還留了遮羞布,即便是這樣,也能把礙着身份沒湊在最前面,站得稍遠的那些氣出病來。
“傷風敗俗!”
“不知廉恥!”
“簡直丟盡了咱們姑娘家的臉!”
“這是乞巧節拜牛郎織女不是給你們訴衷情的!”
“呀……怎麼就有這種人,被拒絕的話還有什麼臉面苟活人世間?”
別看她們罵得歡騰,心裡頭是複雜得很,兩種情緒在拔河。生怕賈赦被別人搶走不甘落於人後想跟着往前湊,這是其一;還有就是大戶人家的教養,生在那樣的家族,總要有點尊嚴和體面,哪有姑娘家自己去索愛的,都這麼幹要媒婆有何用?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這麼搞簡直荒唐!
咒罵的聲音不小,至少讓擠在前面的那些聽了個正着,百忙之中,她們還抽出時間來瞅這些衛道士一眼。
怪我咯,怪我太不要臉!
怪我咯,怪我說了你心裡的話搶了你的心上人!
……
這些個女子險些就要大打出手,看得旁人熱血沸騰,恨不得化身爲賈恩候,左擁右抱坐享齊人之福。他們不是,也不可能是……大老爺壓根沒覺得多榮幸,只想着,還是讓璉兒派人調查一番,真相大白之前就不要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