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配電磁與金屬的能力,在現代社會中總是擁有着難以想象的破壞力,越是強大、越是精密的科技造物,在替身“金屬製品”面前就越是脆弱。
滿是金屬與電子儀器的直升飛機,自然無法逃過裡蘇特的魔掌。
現實與鏡像交匯的小小窗口,散播死亡瘟疫的喬可拉特,雙方甚至根本就沒有照面,戰鬥就直接結束了。
在直升飛機進入金屬製品的影響範圍內的瞬間,其各個關鍵部位的機械結構就發出了不堪重負的呻吟,彷彿未來幾十年積累的所有疲勞在這一刻提前爆發,整座飛機在自我扭曲的應力下瀕臨分解。
而這只是金屬製品力量的餘波,在大量電子儀器告警、崩潰的瞬間,喬可拉特就被崩裂的金屬尖刺扎穿了大腿,機艙內所有的安全帶都在無形力量的遷移下狂舞,將這位瘋子牢牢的束縛了起來。
這還是物理力量並不算弱的青春歲月在混亂中全力保護本體的結果——身處金屬造物之內,散播瘟疫的替身終究無法完全抵擋來自四面八方的攻擊。
呼吸間,螺旋槳扭曲斷裂的直升飛機就被重力俘獲、裹挾拖拽着嘶吼的綠髮男人一頭扎向了大地。
猛烈的撞擊聲在寂靜的城市中遠遠傳開,隨之而來就是沖天而起的火光與震碎玻璃的劇烈爆炸——墜落的直升機精確無比的砸中了一輛鑲嵌在隔離帶上的油罐車。
能夠全方位保護本體的替身極其少見,沒有多少替身使者能在這種災難中活下來,以喬可拉特的替身能力而言,他沒可能在這種場面下生還。
理論上,應該是這樣...然而喬可拉特仍舊還活着。
“真是瘋子...”跟隨直升飛機墜落了一截、飄浮在低空中的鏡面碎片中露出了一隻滿是震撼的眼睛。
早已在城市的傾覆中體會到了敵人的瘋狂,但裡蘇特發現他還是低估了對方——
在飛機高速墜落的短暫時間中,發現自己來不及擺脫金屬製品鉗制的喬可拉特,做出了極其殘酷的抉擇——他控制着替身拿出了自己隨身攜帶的手術工具,毫不猶豫的將自己身體切割。
豐富的醫學知識與無數解刨經驗的積累,讓他在最短的時間內粗暴的肢解了自己的身體,從而擺脫了無數金屬與堅韌繩帶的禁錮、令僅剩的頭顱胸口與右手從死亡墜落中逃脫。
匯聚而來的真菌形成了肉眼可見的墨綠流體,無比微小的物理力量以恐怖的基數匯聚起來,封閉了喬可拉特身上的猙獰斷口,託舉着他的殘軀落在了飛機墜毀點兩條街外。
但是,即便知識與能力讓喬可拉特擺脫了立即死亡的下場,拋棄了大半身軀的他也無限接近了死亡。
從撕裂靈魂般的劇痛中回過神來,喬可拉特的五指已經在堅硬的街面上摳出了淺溝,他的指甲不翼而飛、指頭血肉模糊,但他雙目怒睜,眼中依舊充斥着陰冷與瘋狂,看不到一絲絕望或恐懼的痕跡——
只要再緩一口氣,他就能鼓起餘力,在全城匯聚過來的真菌大潮的掩護下,逃入身後不遠處的下水道中,憑他的替身能力,他安定下來後未必找不到維繫殘軀生命之火的辦法。
——出賣組織與BOSS的情報也好,毫無廉恥的跪舔求饒也好...只要再給我一口氣!
可惜,暗殺小組的詞典中,從來都沒有廢話與墨跡。
旋轉的陰影在昏暗的天空中逐漸接近,一片殘缺的直升機螺旋槳槳葉,在伴飛的鏡片引導下,精準無比的落在了綠色匯聚的街道上。
“我還有......”
瘋狂者的半聲嘶吼被旋轉的槳葉搗碎,紅中帶白的碎末在四分五裂的混凝土大地周圍飛濺,雲霧般的墨綠瞬間失去了顏色,在無限的分解細化中消失於無形。
黑暗的深淵吞噬了罪惡的靈魂,無可抗拒的死亡,讓喬可拉特最後一縷惡毒的意念消逝在了無盡的空虛中——將無數人推到死亡絕境的他,雖然無比渴望活着的樂趣,但從來不畏懼死亡本身。
意識陷入黑暗的瞬間,他心底擁有的不是怨恨與不甘,而是一絲迫不及待想看好戲的嘲弄——
...沒有聽完我那句話,你們一定會付出代價的...沒想到那個傢伙...呵呵,我等着你們...
燃油引發的火勢點燃了一棟樓房,但城市中本就稀少的木質建築與植被,連同幾乎所有的有機物質,都在之前的綠色瘟疫中消失了,除了原本封閉油罐中燃料外幾乎無物可燃的火焰,終究無法在鋼筋混凝土間擴散出太遠。
只有火焰燃燒與輕微倒塌聲音的城市中,飄浮的鏡片繞行了一圈,隨後緩緩降低了高度。
半餉後,確認沒有異常的伊魯索收回了部分維持鏡像映照的替身能力,小心的從鏡面中探出了一根小拇指上下晃悠了起來。
“嗯...瘟疫已經消失了,看來本體死亡後,這種基於替身能力的可怕真菌是不會繼續存在的。”用各種方法實驗了一輪後,伊魯索點了頭,從這片鏡面中鑽了出來,減緩了部分鏡像世界給他帶來的負擔。
鏡中人是個非常強大的替身,但其構築的鏡像世界也不是完全沒有缺點的——進入世界的人或許不會注意到,他們的左右方向其實都是發生了顛倒的。
心臟變到右邊,一時半會兒也不是什麼大問題,但鏡像世界的物質,從空氣到建築到食物,都會發生極其微妙的變化,活物在裡面待久了,出來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有時候甚至會危及生命。
以前伊魯索也不清楚這是什麼緣故,只當做這是能力的代價與限制,但“主動”配合那位大人做了一些實驗後,他才半懂不懂的瞭解了一些東西——
像是什麼人體只能吸收右旋糖啊,穿梭鏡像世界會反轉物質手性啊什麼的...反正就是一堆高大上的知識名詞,他的學習態度比不上待遇較爲特殊的裡蘇特,啃不動那些令人望而生畏的資料。
總之,幹掉了敵人後,還是趕緊將鏡像世界裡的傷員放出來,找個醫院弄點藥品正式治療一下的好...也得分兵去嘗試尋找下進入城市的其他同伴。
親身確認環境安全後,伊魯索側臉對鏡片內的裡蘇特點了點頭,就準備收回部分替身能力、讓有活動能力的人先出來...
手抓着鏡面邊沿準備出來、通過狹窄窗口觀察外界的裡蘇特瞥見了遠處被火光的直升機殘骸,他忽然一陣心悸,彷彿有一道電流在他大腦中穿行,令他頭皮發麻,強烈的緊張情緒猛的攥住了他的心神——
直升機...那架直升機的型號...有沒有自動駕駛懸停的功能?
從側門視線死角接近直升機,到使用替身能力讓飛機墜毀,行動的所有細節如同旋轉的碎片般在裡蘇特腦海中回放,他猛然回想起了喬可拉特瀕死前幾乎被烈風淹沒的半聲呼喊——我還有...
還有什麼?
瞬間的愣神後,裡蘇特雙眼猛睜,他拼命前擠、狂吼出聲:“快回來!他還有同夥!!!”
“夥”字剛剛從喉嚨中冒出,眼前伊魯索的背影毫無徵兆的切換成了灰暗的街面,不知何時大半身體鑽出鏡面的裡蘇特兩手撐地,腦海中的意識彷彿斷片的電影般,卡頓了半餉才運轉起來,他豁然擡頭,就看到伊魯索在血花中倒下。
腦門被一柄飛刀穿透、在猛烈力量下摔倒在地的伊魯索,身體在顫抖中徹底停擺,他愣愣的看着天空,眼中全是的恍惚與荒謬——
不差的戰鬥素質,讓他在理解裡蘇特呼喊之前就行動了起來,但在裡蘇特語音未落的那一瞬間所發生的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範疇——
腳腕剛剛發力準備轉身,他的身體就突兀的變成了正對鏡面碎片、向前奔行的姿勢,一柄沾染着血污的銀白手術刀,在這一瞬間毫無徵兆出現在他眉心前,接下來,就是利刃穿透皮膚、骨骼、大腦帶來的劇痛。
沒有過程,只有結果...被巨大力量投擲出的飛刀射穿了伊魯索的腦門,在他後腦開出了一個巨大的創口,瞬間帶走了他的生命。
被死亡淹沒神智前的瞬間,伊魯索的意識彷彿生鏽的齒輪般重新開始轉動,他後知後覺的理解了裡蘇特的話語,想起了之前行動中被忽略掉的細節——
那個從未出現在他們視野中的、理應存在的直升機駕駛員,是在什麼時候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