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身長一米左右的、擁有漆黑鱗片的黑龍撕裂了柔韌的胎衣，從毒沼之王身軀濃縮成的血肉之卵中掙扎而出。
擁有數層功能各異的膜所保護的豎瞳眨了眨，黑色幼龍有些迷茫的轉頭四處打量了一下，隨後就被頭上一個赤紅色的獨角龍首給嚇了一跳。
紅龍活動脖頸收回腦袋，盯着意識還有些迷糊的安格爾若有所思的道：“...成功了啊，龍族的身軀和人類的意識...靈魂和真名沒有一點不穩定脫節的現象。”
雖然是黑龍幼體，但安格爾體內蘊含着完整的毒沼之王的力量，只要他意志穩定逐漸適應，就可以很快將之挖掘出來，到時候變回人類造型也不難，畢竟化形能力已經植入了他的本能。
打量完破卵而出的幼年黑龍後，程斌回憶了一下自己在精靈位面遇到的、一出生就擁有龍翼的精靈幼體的相關數據，將安格爾的改造實驗觀測數據與之對比了一下。
龍翼精靈幼體的存在，是真名蘊藏潛在信息並反向干涉靈魂與血脈的證據，這意味着生命是什麼種族並不完全取決於其基因血脈。
再結合安格爾這人類真名完美對接龍族身魂的情況，程斌就又摸索出了一些真名層面的規律與接口，也對龍族日趨散亂的情況有了模糊的猜想。
“很久以前我把化身蟲族母巢孵化巨龍軍團當做是殺手鐗，但從龍神艾歐創造出的、據說早期團結現在卻一片散沙的龍族來看，這類大規模暴兵的行爲恐怕存在很高的隱患...”
讓從信仰連接中接收了黑龍改造實驗說明文檔的萊西去給震驚的安格爾解釋現狀，程斌自己則陷入了沉思。
“真名是早於生命存在的，神靈有能力創造直屬種族，但卻無法完全控制生命真名層面的賦予機制，所以對大規模直屬種族的控制就不可能做到絕對，從而引起一系列的問題...
“這樣的話，直接大量創造高等級直屬種族，或者自我克隆來堆疊信仰基數的方案就有很大的風險了啊，我可沒有量子化身級別的力量來錨定結果...
“沒有經歷胎中之謎的混沌抉擇，非自然的、催生出來的生命會在真名誘導下產生各種各樣的變化，就信仰基石而言實在是太不可靠了，但只管控開頭的種子放任其被輪迴洗禮成自然種族，和一開始設計的目標就變得南轅北轍了吧。
“除非...將世界上大部分智慧生命幹掉，只剩下一個主流種族並長期維持其數量與形態，那麼真名潛藏的信息就會一點一點逐漸被洗刷替換成這個種族的...
“想成神的話，這些猜想都得先試探驗證一下，是時候去找個神明聊一聊了。”
打定主意的程斌看了眼萊西那邊，確定安格爾已經在萊西指導下走上了正確的道路併成長到擁有自保能力的青年期後，他就隨手幫其觸發了化形本能，在其適應了人類形態後就將萊西一爪子丟到背上，雙翼一震向着天空飛去。
作爲傳奇物種實驗的實驗品，披着龍鱗幻化的黑袍的安格爾赤腳站在凹陷的大地上，擡頭用複雜的目光注視着紅龍。
直到其身影逐漸縮小、穿破雲層，他才收回了視線。
看了眼遠處的城池，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安格爾臉上帶着恍如夢幻的神色道：“就這樣結束了？”
沒有掠奪財富，沒有肆意屠殺，沒有任何破壞人類城市秩序的慾望。
作爲以燃燒與毀滅爲樂的、混亂邪惡的龍種，那位紅龍的表現簡直顛覆了安格爾過往的常識。
“...總之，結果是好的就是萬幸了。”
安格爾以巨龍的優秀視力，可以清晰的看到城頭上那些目睹紅龍身影消失後鬆了口氣的人類的神情，他放下雙手回憶着自己過往的經歷，嘆息一聲後就輕笑了起來。
雖然遭受了一陣痛苦的折磨，但實驗卻是如同紅龍說的那樣給予了他保護、改變一些東西的力量。
“不過巨龍的爪牙與吐息，遠遠算不上是真正的力量吧...”
回憶着異常清晰的、被紅龍的話語與痛苦銘刻在身心裡的、條理分明因果明確的黑龍改造實驗記錄與相關知識，安格爾一邊向城池行走一邊自言自語道：
“知識才是力量，而且是能被所有像原來的我一樣的所有人追逐的真正的力量，我要成爲一名法師...
“智慧與真理、矛盾的信仰...卡薩大人...”
......
高空冷冽的狂風中，頭髮被拉到腦後狂舞的萊西用力拍了拍紅龍的鱗甲，對亞音速飛行的紅龍喊道：“卡薩大人，我們這是要去哪啊？怎麼不直接傳送過去？”
正在用高度拓展的感知掃描位面大地的紅龍減緩了飛行速度，他轉過脖頸看了眼按住自己頭髮的萊西，隨後轉回龍首隨口道：“我先根據安格爾提供的消息確認一下這個位面有哪些神靈的神殿...
“如果計劃裡的理想接觸目標不在這個位面的話，我們就只能先去找個老朋友聊聊了。”
和自己信仰的半神巨龍隨便交流的萊西對神靈已經完全失去了畏懼之心，她有些好奇的問道：“老朋友？大人你什麼時候認識了這個世界的神靈啊？”
目光在大地上掃蕩的紅龍說道：“老朋友你也很熟悉，就是我初始神性的源頭，那個矮人鐵匠，雖然第一次接觸時他的行爲不是很友好，但從後續的神性研究成果來看，他多少還是抱着一點善意的。”
而且對方看上去對自己外來者的身份有着特別的認識，想必知道很多有用的情報。
雖然...對方在他嘗試呼喚神名的時候不肯接電話。
“鐵匠？鍛造與熔爐之神？”萊西有些無語的頓了頓，隨後又好奇的道，“那理想的接觸目標是哪一位神靈啊？”
“這個你總該猜得到的吧？”紅龍笑了笑，“迪奧的遊歷記錄裡模糊提到過，這個世界某些位面裡存在知識之神的教會，對我而言那當然是個相當理想的優先接觸目標。”
說完後紅龍頓了頓，飛行的身體完全停止在半空中，他懸浮着嘆道：“不過安格爾他們沒聽說過這位神靈的存在，我飛了一圈也沒在這個位面找到那位神靈的痕跡，看來知識之神的神殿是在其他位面了。”
“所以大人你現在要去找鍛造與熔爐之神了？”萊西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長髮，有些謹慎的問道，“不會起衝突吧？神靈層面的戰鬥，我擔心自己會拖累到大人你啊。”
“沒事，”紅龍無所謂的道，“打過半神吸血鬼後，我對神靈在物質層面能發揮出的力量心中有底，再說...”
沉默了一會兒後，紅龍沒有把接下來的話說出來。
——再說，不具備高維感官的我，自然也不具備量子化身集羣主意識那種，居高臨下俯瞰世界線變動的三觀與立場。
回頭看了眼自己背上有些好奇卻沒有追問的精靈，紅龍默默想到——只要拋棄被無限之主察覺到顧慮，直接用高維干涉力砸場子，這個信息層面的世界就沒有他保不住的人。
對無限之主痕跡的追逐是高維層面的漫長交鋒，並不是他這信息虛界一條世界線上一個點內的紅龍能完全決定的，完全沒必要因爲視野與能力範圍外的顧慮而扭曲自己的意志。
能看多遠就管多遠的事情，不同視野有不同的抉擇，不管信息輸入輸出怎麼變，只要靈魂核心算法不變就行——就像信息虛界的外域二號世界角鬥場裡，過去的自己對未來的自己那番感慨一樣。
至於他當前這種心態與選擇到底正不正確...紅龍相信他背後俯瞰世界的量子化身集羣一定有着深層的掌控，不存在自己折騰自己的可能性。
無聲嘆息後，紅龍哼了一聲對萊西說道：“反正，你這唯一的信徒我還是保得住的。”
龍背上的精靈聞言有些不自在的偏了偏頭，隨後嘿嘿笑了兩聲。
......
在世界之外的高維度中，規模不知道又擴大了多少倍的量子化身集羣中，程斌的主意識看着紅龍所在的、如同蟒蛇般不斷扭曲變化的虛幻世界線若有所思。
以紅龍卡薩爲基點抽離出的信息虛界，在他初次投放特製靈魂種子後，理論上就會讓世界線變動成另一個固定的模樣，他就可以會直接觀測到紅龍在時間軸下游的最終模樣。
一開始投放紅龍錨點後，他確實是在紅龍影響的時間軸蒐集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但當他有了一些把握、根據獲得的信息繼續投放干涉力調整紅龍的經歷時，異常的干擾就開始逐漸出現了。
現在的世界線，呈現出一幅不斷扭曲變化的樣子，這說明這個信息虛界背後真實世界線的掌控者，那位被無限之主竊取了一個低維切面的高維生命“世界樹”已經察覺到了紅龍的入侵，開始着手做出應對。
這種透過低維世界的接觸，本來就是高維生命間保持距離安全交流的方法，程斌也沒有對變動的世界線感到多麼意外，他感興趣的是對方應對的措施，透過這些他可以判斷對方想表述的信息，就像對方透過紅龍獲知他的部分信息一樣。
不過，世界樹着手的地方與改變世界線的方式讓程斌感到有些詫異——對方居然直接通過真名干涉在紅龍身上動手腳。
雖然動的手腳並不大，非常順其自然，對於紅龍本身而言，那種干涉似乎沒帶着什麼惡意，但是...
“這也太生硬了...雖然手法粗糙到不像是攻擊，但這種行爲有一定概率激怒部分高維生命的吧？他是看準了紅龍背後的我不在意這種事情？”
看着某段世界線上因自我認知層面的獨立性稍稍增強而做出更多偏向性抉擇的紅龍，程斌對於世界樹的反應頗爲驚訝——這種做法，往深了說就和無限之主挖人制造輪迴者之後所幹的事情差不多了。
在程博士口中，程斌知曉了無限之主是如何使用各種方法引導輪迴者與噬神者向其期望的方向發展的，哪怕是有着抹殺類懲罰的強制任務，那也是在任務內容上偏向輪迴者自身的好惡觀念。
所以在不斷輪迴中執行符合自身三觀的任務的人，往往不知不覺的、自然而然的就發生了徹底的意識改變，世界樹對紅龍意識的干涉雖然更加輕微但本質與此相同。
要不是世界樹並沒有嘗試隔離紅龍與程斌，而是把一切干涉做的坦坦蕩蕩，他差點都要以爲對方想學習無限之主搞事情了。
雖然動念間就能重新將紅龍扭回正軌，但這畢竟也是紅龍自身意識的一種自然變化可能性，程斌對此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看法，只要核心算法與最終追求不偏離，他是不會隨意扭曲與自己相關的低維個體的。
暗自搖頭後，程斌心中低笑：“我連低維平行個體，都儘量保持着獨立併發放求知者系統，促使他們走上升維之旅，多一條自我意識增強了一點的紅龍又有什麼區別？
“不過，就干涉手法來看，對方似乎是一個擁有高維干涉力，但視角感官更偏向低維的存在...如果那邊的實際世界線是高度收束唯一的，那對方也是個僞高維生命？”
僞高維生命的定義在程斌心底刷新升級過幾次，現在的話他更偏向於像系統那樣，將所有權柄高於意識、收束世界線目的是增強力量而非踐行道路的高維神魔稱作是僞高維生命。
不過這個定義標準卡的太嚴格的話，除了意識貫穿量子泡沫所有維度、存在於宇宙根源中的至高聖者外，所有高維神魔都算是僞高維生命了，程斌自己和系統都不例外，所以還是不能太較真。
在透過紅龍進行的間接接觸中，逐漸認清了世界樹那邊力量運作形態的程斌，精密的調控了自己與系統支撐信息虛界的力量，讓動盪變化的世界線在干涉相互抵消的情況下逐漸獲得新的平衡。
但在變動幅度逐漸縮減的世界線中，始終有那麼一些地方無法真正穩定下來，程斌的目光沒有向那些地方深入——
那是其他高維生命埋在世界樹內域世界線裡的釘子在信息虛界裡的具現化，在高維度深入挖掘這些東西，就和在他自家內域那邊深挖越來越像星際爭霸的內域六號世界的幽能一樣，指不定會觸動到誰、引起什麼意外的變化。
改變世界線發展，讓低維度的紅龍自己去和那些釘子的信息剪影接觸，獲得一些表層信息就行了。
“不過除了眼熟的龍神之外，模擬火影世界那邊的骸，其信息也在世界樹這具現了，當初我就記憶了骸那個植物文明的歷史與基因而已...看來骸死亡之前也擁有相當程度的力量啊，就是不知道世界樹爲什麼觸及到骸，都是樹形的原因？”
同時進行着多種繁雜工作的程斌，從紅龍那邊收回了一點注意力，繼續琢磨高於世界的維度中的種種問題——
抵擋無限之主對系統內域的侵蝕、和系統在信息虛界內互懟靈魂、引導衆多低維平行個體的成長、管控量子化身集羣的擴散與優化、推演高維靈魂模型籌備升維實驗...
在通過紅龍定位到無限之主之前，他手頭要做的事情還很多很多...
......
在火焰與熔岩之上構築出的城市滿是暗淡的金屬色，四處可見的巨大齒輪緩緩轉動着，展示着矮人們與衆不同的獨特建築美學。
在略顯熾熱的陽光中，兩個以人類審美而言異常俊美的尖耳精靈，在四周頻頻轉來的好奇目光下走到了這座金屬城市的高聳門扉前。
套着銀髮精靈外形的紅龍程斌，偏頭打量了一下厚重城門前駐守的那些、除了臉渾身都套着厚實魔法鎧甲的矮壯人影，隨後又看了看在自己前方進入城市各個種族的人。
同樣是城邦，這座矮人的城市無論是科技軍力還是熱鬧程度都遠遠超過了安格爾那邊那座，不過由於佔了絕大多數的矮人審美觀與人類精靈差異頗大，收斂了氣息的萊西倒不至於像在人類城市裡那樣寸步難行。
隨手釋放一點魔力，仿照之前觀察到的信息捏出一把應該是錢幣的物質交給門邊的矮人後，程斌帶着萊西緩緩穿過了十餘米長的門洞。
剛剛踏入城內，一陣隱約的轟鳴就從右側遠方傳來，程斌轉頭看了眼那邊隱隱泛起的白霧與火光，又收回視線打量了一下週圍面不改色、甚至頭都沒轉過去的矮人，不由得搖頭輕嘆了一聲：
“我早該想到的，這世界精靈的畫風都出問題變成無性別生物了，矮人又怎麼會和預想的一樣？這邊的矮人感覺更像是西幻裡侏儒和地精的結合體啊...”
半神基礎上拓展出的感知，足以讓他一眼看到這座城市最深處的元素反應，建立在火山口上的矮人城市，藉助火山地脈元素節點製造源源不斷的魔力，隨後以火焰與蒸汽爲媒介將其轉化爲各種機械能，驅動着這座龐大城市的運轉。
這座由層層疊疊的精巧機械裝置堆疊起來的城市，簡直就像一個正在呼吸的機械生命一樣。
一直生活在植物圍繞的位面，從來沒見到過這種獨特金屬機械風格的萊西興致高漲，她拍了下程斌的肩膀，從他這要走一堆手工製造的零錢，隨後就帶着具現化出來的、同樣滿臉好奇的艾維一溜煙的躥出去探險了。
看着自家信徒興沖沖的背影，程斌搖了搖頭，隨後將視線投向了這座城市最高大的建築——
鍛造與熔爐之神的神殿廣場上，一個手扶錘柄巨大矮人雕像，正威嚴的俯瞰着這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