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突兀切掉一半的身軀在無限能量供應中很快再生完畢，但薩麥爾的心中的驚疑卻沒法平復。
憑薩麥爾自己在時空操縱方面的能力，它多少也能估算出程斌完成實驗後，會有多大的實力躍升，所以程斌忽然展現出能輕易碾壓它降臨體的戰鬥力，薩麥爾倒沒什麼難以接受的。
在萬千世界無盡經歷中，薩麥爾多少還是見到過一些強的超出常理的凡人，畢竟它自己的權柄本身不是適合戰鬥的類型，一般也不會在一個世界裡投入太多力量，在正面衝突中被凡人騎臉倒也不是第一次了。
反正對於高居上界的薩麥爾來說，那些凡人終究只能逞強一時，在神魔的權柄與無情的時光面前，走在歧路上的凡人終究將化作塵土。
正面戰鬥力強的可怕，卻在精神潛移默化的扭曲中成爲自己權柄下傀儡的凡人，薩麥爾已經見得多了。
薩麥爾真正感到驚疑的，是自己之前完全沒有識破面前的程斌的真僞，或者說它沒想到擁有不完全權柄的程斌居然敢製作出與本體完全一致的化身。
此外，程斌完成實驗扭曲靈魂後權柄沒有任何動搖的事實，同樣讓薩麥爾感到驚異。
要知道在薩麥爾的神魔世界觀常識中，上界神魔靈魂本體，本質是由下界無數離散靈魂作爲基質聚合支撐起來的。
在轉移到上界本體的主意識控制下，下界的靈魂基質可以在萬千世界中任意轉移，一般這些靈魂基質會被神魔挪到自己絕對掌控的神國魔域中加強核心力量並進行保護。
雖然這些能做到部分信息共通的下界靈魂對於神魔主意識而言是次要的，但這也改變不了其作爲基石的重要地位。
一點下界靈魂基石被破壞了倒還無所謂，擴張自己靈魂基石的總體數量與涉及範圍本來就是神魔們增長本源力量的日常工作，在探索、干涉世界的過程中稍微損失一些影響也不大。
但有一點是它們絕對不能接受的，那就是某個下界的靈魂基石被扭曲篡改，偏離權柄走上另一條道路還繼續活了下去。
因爲無盡的世界是時刻在膨脹擴張的。
成就神魔之後，哪怕什麼都不做，每一個下界的靈魂基石都時時刻刻都在跟隨着世界的分化而成長，只要把持權柄核心不動這些衍生分化的支流自己就會收束起來，神魔的力量就會永無止境的提升。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有一部分下界靈魂基石改變了自己的道路並順利活了下去，那其藉助世界分化拓展的本質，很快就能成長爲一個新的神魔，直接分裂原本神魔的力量。
最可怕的是，這樣的存在和原本的神魔關聯異常緊密，畢竟原本是同一個生命，所以這種道路的改變甚至會傳染給原本神魔的其他靈魂基質。
有一部分自我認同的道路，拿來說服其他平行自我一起認同，成功的可能性並不小。
在無限拓展分化的世界中，可能性不是零的事情，那就代表其必然會發生。
到時候神魔必然會和自己的孽子在根基上直接負距離接觸，陷入你死我活的絕境死鬥。
薩麥爾見過不少因這種事情而隕落的神魔了，就算再樂觀的去統計，父子局勝負比也是五五開，而那些最終站在自己父親屍體上崛起的新生神魔，其權柄與道路只會比原來的神魔更強更穩。
這也是爲什麼薩麥爾察覺到這個世界亞當偏離期望道路後，就直接打算加速世界終末到來，徹底毀滅亞當生存機會的原因。
因爲其他鄰近的平行世界裡，已經有不少的亞當完整吞噬了使徒文明，被薩麥爾引導走上了人化天使化的道路，一個新生神魔眼看着就要加入自己的麾下。
這種情況下，亞當靈魂關聯的所有平行世界裡，所有走上歧路的亞當，都不能留下任何發展的可能性，必須將那個亞當所在的世界推到怎麼分化都是終末的狀態才行，以此來盡力避免天使化亞當被其他世界線的自我給污染了。
所以在神魔圈子這樣的大環境下，薩麥爾根本就沒考慮過自己在某個下界復刻靈魂基質製造獨立化身，或者扭曲靈魂形態去深入接觸其他道路，以此在凡人的世界內獲取更多的力量。
這完全就是作死的行爲。
但現在薩麥爾面前就有一個不斷作死，看神態似乎已經作死成習慣的存在，這叫它如何不感到震驚。
如果程斌只是無知無畏胡亂作死那也就罷了，如果程斌是擁有在如此作死的情況下還能穩定前進的能力...
想起程斌的權柄在雙方持續衝突中沒有出現任何削弱的跡象，薩麥爾心中難得的浮現出強烈的渴望感——如果能擁有這樣的能力，無視神魔各種禁忌與顧慮的它，力量膨脹的速度又會增加多少呢？
與之相比，亞當這個自己一手製造出來的、還沒有真正升格的潛在神魔倒也不是很重要的，冒一點風險也很值得。
依託本體的存在，剎那間就估算清楚利害關係的薩麥爾，拋棄了失去地球后註定會崩潰的惡魔本相，徹底轉化成渚薰的人類外形，態度平和認真的和程斌打起了商量。
“你想知道我在復刻化身、扭曲靈魂的情況下保持唯一自我的辦法？”
和忽然間變的慈眉善目、大肆透露各種情報的薩麥爾聊了一會兒，程斌聽到其最終暴露出的目的後驚愕了一下。
“沒錯。”薩麥爾提出了在它觀察中，對於程斌來說很有份量的條件，“如果你願意告知我這個秘密，我就放棄對這個世界，以及其所有關聯平行世界的干涉，讓你在意的凡物自由發展。”
“告訴你這個，倒也沒什麼問題...”程斌古怪的笑了笑，“但我要怎麼相信你的誠意？要知道你的名聲可不怎麼好啊。”
“談判的基礎是力量的平衡，我承認你在這個世界裡已經具備了優勢地位，我拿你沒什麼辦法——在不投入更多本源力量的情況下。”
薩麥爾沉聲道：“你還沒有成就神魔，被單一世界束縛的你無法拯救所有的平行世界，你若真的在意，就該抓住這個機會。
“我也不騙你，這些世界的東西被其他神魔盯上的可能性也不小，部分世界的亞當自己也快成長起來了，但起碼我放手後它們能繼續自由發展一段時間。”
“哦，”程斌隱有深意的道，“要是你對答案不滿意反悔了呢？”
薩麥爾毫不猶豫地說道：“放心，我身爲上界神魔，經歷了無數次的成功與失敗，有着無數次重新嘗試的機會，只要你說的是真實的，我不至於爲了這麼點落空的期望食言。”
“好吧...”程斌無所謂的點了點頭，反正他和薩麥爾本來就是敵對關係，也不期待本質是惡魔的它真的能信守承諾。
事實卻是如同薩麥爾所說，程斌無法干涉到所有平行世界，他也不是個願意爲別人的事情犧牲自己目標的聖人，沒興趣一個一個的去拯救無窮無盡的世界，除非這種事情對他來說屬於隨手就可以做到的事情。
現在有個能用說話解決問題的機會，程斌倒也願意嘗試一下，反正...這個問題的答案，薩麥爾這種神魔每一個都知道，只是不願意，或者說不敢去做罷了。
於是程斌將自己的心路歷程和心計劃改造過程籠統的切了幾片給薩麥爾看了看。
總而言之，這就是一套如何殺死常識上的自我，將自我的概念從單純的某些物質載體上抽離出來，以靈魂核心算法這種獨特信息結構，來構築自我認知的根本，從而做到所有遵循同一套核心規則的獨立個體，都可以互相犧牲、統一自我認知。
把這個過程換成神魔的習慣用語來說，就是——
“你是說，把自我認知轉移到權柄上，把權柄當成‘我’，原來的我作爲權柄延伸出的傀儡外殼？”
薩麥爾很快就理解了程斌所說的是什麼，它臉上露出了極爲荒謬的神色——
它當然早就知道這樣可以做到任意改進下界靈魂基質依舊保持本體靈魂不動搖，但...
第一步就是在精神層面上殺掉自己哎？神魔壽數無窮異常惜命，哪個蠢貨會幹這種事情？
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和人類主動複製改造出一個全新的自己，並把自己的名字、所有的資源包括老婆孩子車子房子全部送給對方一樣，這得蠢到什麼程度才幹得出來這種事情？萬千個世界都難得見到一個這樣的蠢貨啊...呃，某些習俗方面父死子繼的種族就算了...
對於薩麥爾這樣的神魔來說，權柄只是升格所依託的工具，雖然是上界本體的根基之一，但也沒重要到可以替換自我的地步，真要替換了，和某些世界裡手持魔劍，被魔劍侵襲精神變成魔劍傀儡的人類有什麼區別？
主次都顛倒了好吧？權柄只是簡單的核心規則，根本就支撐不起健全的思維啊，而且以後出現了同樣權柄的神魔，豈不是直接爲他人作嫁衣裳了？
薩麥爾看程斌的目光，已經變成了看某個蠢貨屍骸的目光，難怪它感覺程斌的權柄感覺有點似是而非無望升格，原來程斌除了走上歧途外，本體乾脆就是個神魔殭屍嗎？
不過這種殭屍厲害起來的時候，恐怕和某些類型的扭曲神孽有的一拼，還是離他遠一點比較好，這個被雙方同時注視到的世界看來還真的有必要放棄了...
“起碼你說的是實話...”心中有些失望的薩麥爾點了點頭，“那麼，我也信守承諾，放棄這邊的世界...”
說着薩麥爾就調動了地球轉化出來的干涉力，想抹殺當前這具身體離開這個世界。
不過逐漸適應了四維干涉方式的程斌，動念間就強行抑制住了薩麥爾抹殺身體，或者說抹殺被它覆蓋遮蔽的亞當的行爲。
“你要走就乾脆點，把亞當給我留下。”亞當作爲這個世界第一個被薩麥爾滲透干涉的存在，其靈魂裡多半有薩麥爾這種神魔探測並進入世界的痕跡，有一定的研究價值。
嗯，程斌這麼做絕對是爲了搞研究，絕對不是爲了某個背叛成習慣的基佬。
聊天的同時，藉助薩麥爾無法察覺的四維念氣，程斌已經將薩麥爾權柄在各個地方具體作用的過程給記錄了下來，分析出具體細節還需要一點時間研究，但搞清楚其存在與動向倒是沒問題。
通過四維念氣察覺到當前薩麥爾其他地方一些權柄干涉力的隱晦動向，程斌心中冷笑了一聲——這傢伙果然不老實，看來其他平行世界所謂的放手多半也是假的...
程斌倒是不知道薩麥爾是真的動了心思，想幹脆放棄這一片雙方同時涉及到的地區了，畢竟它散落在這邊的靈魂基質萬一被程斌的扭曲道路傳染了，那樂子可就大了...
不過程斌也沒有說破薩麥爾留下的那些後手，只是動手抹滅了它的地球轉化器，同時在正負空間同時發力，清空了所有薩麥爾管控的真空能協議端口，並在空間兩側協同定位，直接破壞了其協議主體。
對這個世界干涉能力瞬間暴跌到底線的薩麥爾連這具人形身體都維持不住了，在四維念氣的輔助支撐下，它才能控制着身軀緩緩點了點頭，撤除了自己所有的干涉。
四維念氣無視三維空間距離與範圍將整個世界粗略掃蕩了一遍，確認薩麥爾已經完全離開了。
雖然不知道它會不會再過來...畢竟只要這個世界裡還有會產生負面情緒的智慧生命，薩麥爾介入進來就不存在任何技術上的難題...
但程斌也不能因爲這個就把世界裡所有智慧生命給抹殺或者精神閹割了吧？
“連突破常識殺死自己的覺悟都沒有，如何成爲真正的高維生命？最複雜最困難的道路，走通之後自然就會最爲強大...”
感慨着的程斌心底微微鬆了口氣——
縱然薩麥爾再怎麼水，也是一個高維生命，他並沒有真正戰勝對方的能力，能讓其暫時退卻結果也算不錯了。
要是經常搞事情的高維生命都像薩麥爾這麼水就好了...不過這種事情程斌也就只能內心意淫一下而已，別的不說，薩麥爾背後的那個“主”，絕對就不會僅僅是被天使化坑成弱逼的薩麥爾這種水準。
看了眼宇宙戰場中失去能量供應，被使徒軍團輕鬆無傷掃蕩鎮壓的天使們，程斌把渚薰的靈魂重塑喚醒，一邊和他閒聊說明情況，一邊研究其靈魂上薩麥爾留下的各種痕跡——
現在普通的平行共鳴干擾已經無法影響到程斌居於四維空間的念氣了。
就在程斌完成大致的研究，協調好使徒和某些從天使傀儡狀態恢復的人類之間的問題後，他覺得這個世界的事情終於全部告一段落了，自己的所有預定目標基本都已經達到，甚至有遠超預期的額外收穫，於是他開始準備迴歸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
一道無視感知器官與語言形態的呢喃聲，深深印刻進了這個世界所有智慧生命的心靈——
“...神說：‘要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