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即將抵達終點站——杜王町,請旅客們拿好隨身物品、做好下車準備...”
外殼繪有旅遊公司廣告的大巴士中,有着黑色單馬尾的年輕女人單手托腮,目光在汽車窗外的廣闊綠野中游移,似乎正沉浸在旅遊小鎮的怡人風景中。
在汽車內響起即將到站的通告後,佔滿了座椅的各色旅客們紛紛動了起來,在一片喧鬧中整理起了手頭的事物、有活動空隙的人更是站起來將置物架上的行李取下拿在了手中。
化名文雯的女人輕輕捻着眼角垂落的一縷頭髮,她的視線依舊關注着窗外,只是在瞥了眼左手手機顯示的時間後,將其塞入了藍色牛仔熱褲的口袋裡。
很快,行駛的汽車開始減速,最終穩穩的停在了車站的下客處。
在填滿汽車內狹窄過道的旅客逐漸稀疏的時候,靠窗靜靜坐着的文雯回過神來,她的目光在窗外的人羣中掃過,將所有的環境細節印刻在了心裡,隨後才慢慢站起來,從置物架上取下了自己的行李。
將單反相機取出來掛在胸前,揹着揹包、提着滾輪旅行箱的文雯沒有理會汽車門口找生意的導遊,在這片看似日常的景象中,她的全部精神都集中了起來,輕薄黑絲包裹的長腿跨過車門的階梯踩在了車站地面上。
雙眼好奇的打量着周圍,淡淡的微笑掛在嘴角,穿着清涼的女人就像一個普普通通的遊客那樣,自然而然的融入了車站的人流中,從表面上完全看不出來其內心正涌動起伏着信息的浪潮。
一路走出車站的出口,順手買了一份飲料和本地旅遊地圖的文雯在喝了口飲料後微微抿脣,她回頭看了眼喧鬧的車站,隨後帶着複雜的思緒走向了街道——
...我活着越過邊界了啊...
走到路口的女人鬆開拖着行李箱的手,將飲料塞入揹包側面的口袋,兩手展開旅遊地圖,審視着上面標註着的、杜王町的各個著名景點、特色美食...
看上去,她就像一個正在遲疑接下來去哪的普通旅客,但實際上,看着地圖的她心底想的卻完全與這不搭調——
假如...自己現在改變單純的旅遊計劃、去接觸目標,會發生什麼?
嗯...不對,從時間線的角度來說,如果我有做出這種決定的可能性,那未來就一定會對現在產生反饋,那我就不可能安然無恙的走出車站...我還活着站在這裡,就說明我思考後並不會改變既有的計劃...
也就是說,原定的旅遊計劃在未來沒有任何波折的完成了嗎?那目標沒有針對我做出行動,是因爲對方受限於人類的感知與眼界、沒能察覺到我這個潛在探針的存在,還是因爲...我始終沒有做出敵對的行動,所以對方就懶得理會、乾脆當我不存在?
...不過我的任務可不包含這些,只能讓其他人用生命來驗證這些問題了。
腦袋裡轉悠了很多念頭後,文雯微微搖頭,食指在旅遊地圖上某個景點點了點,藉由未定型的靈魂將自己這邊的信息轉發了出去,隨後就拋下了那些思緒顧慮,露出開心的笑容拖着箱子開始了獨自一人的旅遊...
......
傍晚,在杜王町的東北方,一片居住着中產家庭的獨棟別墅區域內...
一輛外觀樸素的轎車,駛入了掛着“吉良”姓氏的別墅中,在轎車停入車位後,一個身穿墨綠襯衣與淡紫色西裝的金髮清瘦男人,帶着疲憊的神色打開車門走了出來。
鎖車、開門、亮燈、換鞋...下班回到家的金髮男人鬆了鬆黑色領帶的領口、深呼吸了一下,也不脫下工作必備的西裝外套,就這樣向着寂靜的別墅內部走去。
在私人臥室之內,櫃子上排列的獎盃與牆上掛着的獎狀,印刻着這位金髮男人的名字——吉良吉影。
比較微妙的是,這些彰顯過往榮譽的證明,全部都屬於第二、三名,沒有一份寫着第一名——父母的晚生晚育給吉良吉影帶來了比較異樣的童年,從小時候起,他就有着認真做事卻不爭頭名的低調觀念。
放下隨身的零碎物品、走出自己的臥室,在簡單的洗漱清潔後,有着輕微潔癖的男人來到了與廚房一體的餐廳,他順手按下收音機的開關,在熟悉的杜王町本地電臺音樂響起後,他將右手探入西裝內側,從左胸的內側口袋裡輕輕拿出了...
一隻手。
一隻看得到猙獰骨肉斷面的、冰冷而白皙的、曾經屬於某個年輕女人的左手。
經過處理、仿若標本的手被金髮男人輕輕放在餐桌上,指尖摩挲着這隻手白皙皮膚的他,疲憊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隨後他轉過身走到廚房中,開始準備“兩人”份的晚餐。
煎雞蛋與肉腸的香氣伴隨着被抽吸的油煙升騰擴散,在廚房中忙碌的男人,背影所體現出的生活氣息與杜王町其他千家萬戶並沒有什麼區別,彷彿他真的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年過三十的單身上班族。
...如果忽略掉餐桌上那隻手的話...
簡單而營養的晚餐很快就做好了,將兩份有飯有肉的餐盤放在餐桌上後,吉良吉影轉回廚房,帶着隔熱手套端着濃湯走了出來。
輕微的碰撞聲後,被放在餐桌上的湯盆中波紋盪漾,一點湯水濺了出來,落在了餐盤旁放置的那隻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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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我手重了一點,沒燙到你吧?”
爲自己因疲憊而顯得粗糙的動作露出了歉意的表情,取下隔熱手套的吉良吉影兩手捧起那隻白皙的手,他將微笑着的臉貼了過去,伸出舌頭在其被湯汁濺到的手背上舔了舔。
身體剎那間的躁動與炙熱之後,興奮的吉良吉影忽然皺了皺眉,他鼻頭聳動,將那隻手手腕處的斷面湊到臉前嗅了嗅。
在化學藥劑和香水的掩飾之下,一絲隱約的屍臭從手腕處擴散了開來。
遺憾的嘆了口氣後,吉良吉影將這隻白皙的手輕輕放回原位,他拉開座椅坐在了對面,拿起餐具享用起了晚飯。
有着良好生活習慣的他,沒有在吃飯的時候開口說話,別墅中只有杜王町電臺的音樂與播報人詼諧的話語在迴響。
吃完自己那份後,吉良吉影看了眼餐桌對面那隻手,隨後嘀咕着挑食的壞處、將對面餐盤中部分食物幫着吃掉,隨後他才起身收拾起了餐具。
擦乾淨餐桌,將餐具清洗乾淨,將今天的垃圾打包帶出門丟掉,隨後吉良吉影纔回到餐桌旁坐下,指尖摩挲着那隻白皙的手掌沉吟了起來。
短暫的沉默後,吉良吉影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述說給“手”聽一般,在那低語道:“...你也看到了,這段時間,我的精神一直不怎麼好...
“不,不是工作的原因,我在公司的工作很順利,只是...在工作之外,有一些人想要破壞我的平靜生活...雖然我已經找到了通往永恆平靜的途徑,但路途中的障礙也需要花費精力逐一排除...”
頓了頓後,吉良吉影的指尖停留在了那隻手掌的無名指處,他摩挲着自己贈予這隻手的、作爲定情信物的昂貴鑽戒,嗓音中的溫度慢慢消失:“...我想,我們也到了該‘分手’的時候了,感謝你這段時間的陪伴...
“雖然,接下來的路途中,我還會反覆與你相遇,但是,我以後就沒有那麼多精力再給你重複解釋了,所以,就這樣告別吧...
“現身吧,Killer Queen...我的殺手皇后!”
深淵般的漆黑光焰在男人身周燃起,一個有着重量級拳擊手肌肉輪廓的粉白身影緩緩浮現在其身後。
這是一個有着貓科動物般尖耳與豎瞳的人形替身,身上有裝飾着金色骷髏的拳擊冠軍腰帶與露指手套,其沒有鼻子的臉龐上嘴角下拉,神情冷漠。
具現而出的替身伸出右手,食指輕輕點在了吉良吉影摩挲着的那隻慘白人手上。
剎那之間,無數裂紋擴散到了整隻人手,熾紅的火光從無限細化的裂紋中迸發而出,無聲無息的爆炸發生在了吉良吉影的手下,將慘白的人手與其上戴着的戒指一同從世間抹去。
連一絲灰燼都沒有留下。
替身“殺手皇后”的第一項特殊能力——通過接觸將吉良吉影感官認知中的事物,轉化爲毀滅性的炸彈,可以完全摧毀炸彈本體或者炸彈的接觸者,可以設置爲地雷式的自動觸發或遠程手動引爆。
只這一項能力,就讓吉良吉影成爲了潛伏在杜王町中的完美殺手,在過去的時光中,他放縱着心底對美麗手掌的異常慾望、讓很多人在這個城鎮中失去了生命。
但殺手皇后的能力遠遠不止於此。
與特殊的女友分手後,沒有收回替身的吉良吉影閉目沉默了一會兒,隨後他離開了餐廳,來到了別墅中的其他房間。
在一間臥室中,吉良吉影半跪在地,拉開了木櫃最下方的抽屜。
一張古樸的弓、一根金黃的箭,靜靜的躺在其中。
伸手將箭拿了起來,吉良吉影的目光凝聚在那有着神秘花紋的箭頭上,在審視了很久後,他纔將視線轉到了身旁靜靜懸浮着的粉白替身身上。
冷漠的殺手皇后從來沒有露出過其他的表情,也從來沒有說過話、表露過自身的意志,但吉良吉影總能在其身上感覺到一種難以言述的默契——彷彿那就是自己內心深層意志的顯化,是與常人格格不入的自己唯一相互包容的對象。
握緊了手中的箭矢,吉良吉影喃喃道:“誰也別想破壞我的‘平靜’...我和我的皇后會將你們全部解決掉,無論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