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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區一個樊翹,以前怎樣、以後如何沒多少人去關心。但蘇景要給先天有缺之人治病,這件事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些,消息自水靈峰上傳出,聞訊者詫異有之、疑惑有之、嘲笑或堅決不信亦有之。
蘇景返回光明頂帶着樊翹躲進小院,開始閉關爲他療傷,小泥鰍負責把守道場,不論來客身份,一律是一句:奉主公諭令,暫不見客!
不過有時候他會脫口喊成:奉主公諭令,暫不接客!
蘇景閉關,三尸也在閉關,他們是在凝翠泊大湖中閉關。不同於以前的水中習劍,這一次淺尋在湖中設下大咒,除非有朝一日,三尸能靠着自己的劍破開禁制,否則一輩子就在湖中呆着吧。
拈花神君很是着惱,這次下水前,小師孃說得明明白白:你們三個若肯好好用功,十年有望重見天日。十年?就按一天一個姑娘的話,那就是‘漏睡’了三千六百個小嬌娘!這些天裡拈花一直在發脾氣,手中劍舞得好像一團銀光,在湖底下跑來跑去、攪和得泥沙翻騰。
雷動天尊倒還算鎮靜,就跟在拈花身後,時不時就能撿到被前者從泥底翻出來的蝦蟹,有道是生吃螃蟹活吃蝦,也算別有一番滋味。
赤目一樣忍着性子,跟雷動一起吃湖鮮,他正在嗑一枚螃蟹腿的時候,忽然‘咦’了一聲,擡頭直視前方渾濁湖水,片刻後他喊了聲:“神君住手!”。
拈花還在發脾氣呢,舞劍不停口中反問:“真人爲何讓我住手?”
不用赤目說話,雷動就代爲回答:“赤目真人最善識寶,多半是前面有好東西,神君快停下。”做老大的體恤兄弟,一邊說雷動一邊走上前,把手中的螃蟹殼遞給拈花:“累了吧,吃點東西歇歇。”
“多謝天尊眷顧,要是有點姜醋就更好了。”拈花接過了螃蟹殼。
赤目則快步跑上前去,一雙眸子殷紅如血,在渾濁湖底尋尋覓覓,時不時還蹲下來用手抓一把泥巴來看看,如此良久,赤目終於嘿了一聲:“在這裡!”言罷手腳並用,開掘湖底淤泥,另外兩個矮子也上前幫忙,把手中長劍當鐵鍬使。
湖底的淤泥鬆軟,三尸又都有蘇景的力氣,挖起來混不費力,可赤目發現的東西埋得奇深,三個矮子一路向下,足足挖了七八天,還未能見到寶物端倪。
胖子拈花渾身腌臢不堪:“還沒到麼?”說着,讓耐不住打了個激靈,隨口罵道:“真他孃的冷,越向下越冷。”
雷動也是一身泥巴,不知從哪摸出一隻蝦子扔進嘴巴,嚼得津津有味,糾正道:“不是冷,是陰寒,萬年玄冰才能透出來的那股子陰寒勁兒。”
赤目比他們兩個更不堪,全身都被淤泥給糊住了,就剩一雙紅眼睛露在外面,對於挖寶貝這種事最上心的就是他:“我察覺得到,已經很近了,莫講話耽誤工夫,快挖。”這個‘很近了’又是五天的奮力挖掘......
終於,赤目歡呼了一聲:“找到了!”說着奮力把兩個幫手推開,生怕他們粗手粗腳會碰壞寶貝,自己則小心趴在大坑的泥底,雙手抹來抹去小心翼翼除掉最後一層薄泥。
凝翠泊湖底、深深的泥坑盡頭,赫然擺放着一具棺材,冰棺。
重重陰寒氤氳而起,三尸站在跟前忍不住地牙關打顫;層層祥光炫目流轉,映得附近湖水璀璨迷離......赤目眉飛色舞:“這冰喚作‘七悅九股沉寒’,別的不說,單隻這口棺材就是寶貝。但真正的寶貝還在屍首身上!”
玄冰棺,透明清晰,從外面能夠清楚看到屍體:一個兩三歲的小囡囡,穿着一件黃色裙子,身周擺滿永不枯萎的花瓣兒,囡囡雙手合於腹,長長的睫毛垂下、小臉上帶着甜美笑容。哪像具屍首,分明是個躺在阿姆懷中,正在做着美夢的小娃。盯着她看得稍久,甚至還會恍惚覺得她那又密又長的睫毛在微微顫抖,似乎隨時都會張開眼睛,向你送上甜甜一笑。
饒是三尸都不喜歡孩子,見了這個囡囡也不禁升起一絲疼惜。才這麼小,當真是可惜了。
猶豫了片刻,貪心本性毫無懸念地戰勝了對小娃的疼惜,赤目道:“我要開館了!”說着,他就要伸手去掀棺蓋,不料一旁的雷動忽然伸手拉住了他,顫聲道:“使不得!”
赤目誤會了,搖頭道:“放心,我也疼惜這小娃,我只拿寶貝,不會驚擾她的屍身,棺材我也不要,只憑‘七悅九股沉冰’,足以保她萬萬年不腐......”
雷動打斷了他:“不是你說的哪回事,你...你在仔細看看這個小娃,覺不覺得...她、她像一個人?”
雷動不說的時候另兩人沒覺得,現在再去仔細端詳,沒片刻赤目和拈花就同聲驚呼:越看就越像,冰棺中的囡囡,五官眉眼,赫赫然就是個小娃娃時的淺尋。
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不過小師孃一副冷冰冰的模樣,永遠沒有顏色,活着彷彿死了;小囡囡卻滿面稚趣,透着那份只屬於她的生機,死去卻好像仍活着,兩下里差如天地,加之大小有別這才讓三尸一時間沒能認出來。
與小師孃有關,赤目哪還敢再去動這冰棺,紅眼珠裡滿滿都是疑問:“這個...和小師孃...是怎麼一回事?”
拈花就更實際得多,縮着脖子道:“這...別是看了不該看到的東西了吧?”
雷動卻還沒驚訝夠似的,哎呀一聲怪叫,把另兩個矮子嚇了一跳,回過頭想問一句‘天尊爲何哎呀’,結果全都張口無言......不知何時淺尋來了,就站在坑中,靜靜望着那口冰棺。
三個矮子彼此對望了一眼,然後齊刷刷的躬身大喊:“弟子拜見小師孃!”
自從來到凝翠泊頭一遭,三尸如此規矩懂禮。
淺尋看了他們一眼,淡淡兩個字:“重埋。”
“謹遵師孃法喻!”三尸應答的響亮乾脆,開始填埋大坑。填坑總比挖坑快,三尸把自己弄成了泥巴鬼,總算讓湖底又恢復原樣,淺尋還沒走,一個人坐在湖底,單手托腮愣愣出神,不知在想着什麼。
她不出聲,三尸也不敢亂動,這幾年裡他們在淺尋手上吃了數不清的苦頭,早就被收拾得服帖了。還好,淺尋並沒有責罰的意思,望着拈花問道:“我記得你會彈琴。”拈花在勾欄裡混了好幾年,學到了一身好本事...何況琴棋書畫這些事情本就是溝引女子的必備手段,拈花樣樣精通,前陣子還在島上學劍的時候,偶爾他也會彈上兩段。
拈花點頭:“小師孃想聽琴?我這就隨您上去給您彈。”
“不用上去。”淺尋自乾坤囊中取出一架長琴:“就用它,彈...就彈‘小胡笳’吧。”
胡笳十八拍,東土名曲,小胡笳是爲其中一段,創曲古人是在表達思鄉之意,可是思鄉、思人、甚至思議過往歲月,化於琴聲中又有什麼區別呢。琴非凡品,水中不僅唱音無礙,且還隱隱引動湖水共鳴,水韻揉於琴波,這聲音從迴響四面漸漸變成八方和應。
淺尋再無半字,側頭靜靜傾聽琴聲,良久......
突然,淺尋拔劍!
身化一道長虹,投身於這冰冷大湖,劍隨波人逐流,是一路劍法,更是一場盛大的舞蹈,黃裙女子一個人的盛大舞蹈。
沒有淺尋的吩咐,拈花琴聲不敢停頓,而琴不停劍不止,水泱泱,劍清冷,淺尋黃裙盈盈。沒辦法分清究竟是多長時間,也許是三天兩夜,也許只是頓飯工夫,整整一座大湖盡數被劍色侵染,原本寧靜的湖水變得銳意森森、水如鋒,清寒四溢。
淺尋不停,依舊無法計數的時間,大湖徹底被她攪蕩起來,前一刺萬濤奔涌而後一斬千波退避......直到最後她一劍向天,凝翠泊爆發出一聲賁烈怒嗥,偌大一座湖泊啊,萬萬鈞湖水僅爲劍意所動,轟轟蕩蕩直衝天空!
洪湖逆起,倒灌蒼穹!
拈花大吃一驚,手上一顫,嘣地一聲怪鳴,一根弦被他撥斷,琴聲中斷;淺尋終告停手,劍猶指天。她不動,擡着頭,默默看着正漸漸高遠的湖水......
飛得再高,終歸還是落下的,當巨流傾瀉重返大湖時,淺尋依舊不動,甚至她都不曾施法護住自己,只是素手輕揚給三尸加了一層靈甲庇護。
水落了。
那是一座望不到盡頭的大湖!
倒落時蘊含的力量何其兇猛,以至淺尋無法站穩,踉蹌着被衝到在地,從來都纖塵不染的黃裙沾染污泥。
當一切重新歸於平靜,淺尋起身、抹掉嘴角的血跡,對三尸道:“繼續練劍。”說完,她離開大湖,那支好琴和佩劍都被她丟在了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