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青花再轉目,這次望向了紅皮狐狸,紅皮狐狸直接搖頭:“我們來離山是爲覲見......”話說一半,狐狸想起來自己犯不着和這羣閒雜人等說自家事情,懶得再開口了,直接不理會。
“不用問了,影子和尚、三尸可也都沒死。回山後當能見到他們,尤其三尸與本尊心思相連,見面自知經過。”塵霄生微笑着說了一句,隨即額頭青筋暴露,又變得殺氣騰騰悲憤交加,追殺,追追追!
又再追了千里,時時刻刻都與塵霄生有劍訊往來的瀋河傳訊過來:適可而止就好。
塵霄生不知前因後果,但憑他的心思多少能猜出些倪端,就此止步。
塵霄生止步,離山一脈止步。
追兵中一衆人王、首腦都知蘇景未死,也紛紛止步不再追襲。但有人提出異議:何不趁此良機直接襲殺去彌天臺,就此滅掉這座魔窟。塵霄生搖搖頭,並未多說什麼。
六條尾巴的紅皮狐狸來到塵霄生面前:“最近我族當常駐離山,不過這趟出來的匆忙,正有一項好陣法煉化到關鍵時候,不得以中斷,我等先回狐地完成陣法,長則五日、短則三天再到離山。”
狐狸們以前不說人話,只靠‘傳神’溝通,現在變了,人話說得十足地道,字正腔圓的官話。
狐狸們放着狐地不待,卻要入駐離山,十足怪事但更是十足好事,這夥子妖孽的實力實在強大。
內中緣由紅皮狐狸不解釋,塵霄生也不多問,只消知道他們都是朋友便足夠了,合手做禮微笑送別。
狐狸們直接回去狐地,花青花和顧小君請七三鏈子先回封天都,正位、候補兩位大判跟着塵霄生等人一起回離山,這事簡直有趣得讓人心裡癢癢,不弄明白了他們不走。
這個時候。東方破曉。
黎明已至,今夜何其漫長,但終有結束一刻。
大戰初歇。
水鏡恨東方,因爲東方正日出。於墨色信徒而言,這世上沒什麼比着太陽更邪惡、更腌臢的東西了。
而此刻再做回想,初戰時候上至水鏡下到普通僧衆,人人口中、心中都說離山再見不到明日黎明。哪想到黎明時分,竟是自家人馬落荒而逃、急急回巢!剛剛那一戰,水鏡簡直不願回想,心中唯一一點安慰僅在:扶屠還在,扶屠真的斬殺了離山小師叔、這個南荒蠻子是真的。
靈識向後追查下去,探得離山收兵。水鏡徐徐呼出一口濁氣,轉頭望向身邊扶屠。心中如何懊惱,面上總是從容平靜,水鏡微笑着:“恭喜先生,斬殺妖人蘇景,立下大功一件。自我真色信徒現身人間,以先生功勳卓絕。”
這倒也不全是客氣話。殺蘇景即爲滅真君、即爲摧毀圖騰一樁!
彌天臺佔了個‘佛’字,天元山佔了個‘道’字,如今佑世真君也告崩塌......水鏡忽然想傳音天下,笑問這塵世中人:你們現在還能信什麼!
當然,只是轉轉念頭而已,水鏡是仙佛中人,不會做這麼無聊的事情。
扶屠的神氣很古怪,樹皮似的臉上。顯現的表情倒是豐富異常:有恐懼,因險險就死了;有倉皇,因自己身邊的這些同道...好像也不像他們自己說的那麼強大,大搖大擺殺去離山結果被離山追殺了幾千裡,逃得倒是真挺快;有興奮,親手斬殺離山蘇景,爲師兄報仇且還立下了大功...另還有些納悶。到現在爲止他還沒能想通,自己怎麼就把蘇景給打碎了。
水鏡看得出他的疑惑,笑着解釋:“事分兩頭。我看得出,蘇景的元力確是有缺。十成本領只剩一成;另一頭...扶屠先生修爲了得,只是你不曉得怎麼去用,那蘇景妖孽欲逞兇,先生驚怒之下本能使然,反倒激發元力,一舉破敵。”
扶屠仔細想了想水鏡的話,神情稍稍放鬆下來:“聖僧說...蘇景本就有傷在身,他的傷來自彌天臺高聲手段,我才能殺他。這功勞是彌天臺的,不該記在我頭上,反倒是我謝過彌天臺的救命大恩。”
水鏡呵呵笑着擺手,口中不說什麼,心中琢磨這蠻子倒也不是真那麼傻。
塵霄生等人自離山中追趕出來時,山中戰事並未完全了結,當時還有幾處戰團:
化寂滅神雷的釋花被老蛤吞在肚子裡跑不了;
化古蹟大寺的遲鏡與小屍仙纏鬥,浪浪仙子本領遠在妖僧之上,遲鏡沒機會逃自有苦苦相鬥下去;
還有化身百零八法羅漢的鬥花,這妖僧的對手是老天魔。秦吹忠義,秦吹仁厚,秦吹少與旁人爲難...但秦吹更是上位天魔,不鬥則已,若與敵鬥便是個不死不休!
釋花、遲鏡、鬥花都沒能走成......沒走成就走不了了,塵霄生一行回到離山的時候,三個妖僧都已伏誅,一線殘魂被秦吹收了去做刑訊。
浪浪仙子正任勞任怨做搬屍工...她不理別人屍身,只搬妖僧的屍體:被塵霄生一劍斬殺的合鏡,被葉非‘言出必踐’的慶花,妄想抽奪蘇景魂魄反被王袍反噬、先是重傷而後死於亂戰的荊花,本性復明被水鏡親手擊斃的觀花和最後未能逃跑的三個僧人。
是役,被沁彌天臺由十七聖僧率領,突襲離山,而離山之中人王齊聚、塵霄生復出、天真大聖後輩出關,一戰風起雲涌,震鑠今古!因惡戰四起中離山放明月出山,更因這算得是中土人間對天外墨色仙魔的狠辣重擊,有好事者給此一戰起了個‘名字’:離月伐墨。
身寶合一之故,離山記名、外門弟子被墨箭擊落時所受創傷都被寶物承擔,是以傷亡並不大,反觀墨沁妖僧,鏡花十七神僧隕落其七,另有靈花、逐花深受重傷,真正傷亡慘重......
浪浪仙子把七個墨色僧侶屍身擺放一排,整整齊齊。斷肢裂骨都被她拼湊完整,之後她拍了拍手心,笑道:“賞給你們了,吃了吧。”
賞給誰了?
賞給迦樓羅了。
彌天臺高僧乘光大師的十七前世,化身今世十七惡人,被邪佛蠱惑再被蘇景重新收服最後又得摩天剎法術‘淨化’,最終煉成的十七迦樓羅。
十一世界歸來後。蘇景把自己的一羣屍煞都派去幽冥芙蓉塔去照顧小屍仙,迦樓羅也跟着一起。
三尸抱着膝蓋蹲成了一排,若不是都還扎着褲袋,多半會讓人以爲他們在茅廁,六隻眼睛饒有興趣地看着浪浪仙子和墨僧屍體,開始的時候他們一直低聲討論浪浪仙子在做啥。現在見小屍仙喚出迦樓羅開飯,三尸改作爭論怎麼它們會怎麼吃,紅燒清蒸還是油炸了蘸椒鹽......
得見此景,剛回山小相柳眉頭大皺:“怎麼,讓它們吃人嗎?”九頭蛇會數落別人吃人?他純粹是浪浪仙子對着幹,若現在指揮迦樓羅吃人的是其他人,小相柳纔不會問一個字。
這次浪浪仙子沒瞪眼睛。不生氣是因爲高高在上,滿腹經綸的老學究纔不會和不識字的頑童吹鬍子瞪眼睛:“你若不懂,我來教你......”
做人,講究心性二字,十七迦樓羅得摩天剎法度洗煉後,前世的最噁心已經當然無存,說他們慈悲爲懷或顯誇張,但至少它們是善的。十七迦樓羅仍惡,但惡的只是性情而非本心。
當本心歸於善,於佛家輪迴之說中,他們實際就已經和今生的乘光大師重合了,只不過是以另一種生命的方式存在與今日世界。可以說,十七迦樓羅就是十七個乘光老和尚。
再說死在離山的七位歸仙高僧,每一個都曾名滿天下。每一個都曾立下普度衆生的宏志大願,他們被墨色沁染後心性遭受腐蝕,這一重無可變改,就以死在水鏡手中的觀花。即便水鏡不親手擊斃他,他也不可能完全復原、不可能重新變回大德高僧,他的下場只有一個:先是發狂,不分敵我大開殺戒,癲狂過後呆傻與自閉隨之而來,很快就再一動不動變成一個活死人。
但不能復原不是說他們沒有本性,仍以觀花爲例,若沒有本性有怎會掙扎?本性仍在,只是被矇蔽,只是再沒有重新掌握自己的機會。不過他們死後,掌控身體的墨色魔念很快散去,反倒是他們的本心本念存留屍身的時間更長些。
所謂本心,只是一道本命靈光而已,七位高僧依舊是死人,再不能稍動,再沒了思想,從此冷冷冰冰僵硬異常。
小屍仙解釋到這裡,我是我的佛的鰲渚和見識精絕的塵霄生就已經明白了,前者雙手合十,後者合手作禮,微笑躬身,對小屍仙、也對七具僧侶屍體。
明白的人已經明白了,不明白的人繼續不明白,三大矮子宗師見狀面露驚訝,又復交頭接耳:
師兄和大鰲鞠躬作甚?
此事頗有古怪,待我細細想來。
這還用想?他們也想吃死和尚肉。不是傳說以前有個西去靈山取經的高僧,他的肉吃一口就長生不老麼。多半這幾個和尚也是......大天尊雷動給出答案,另兩個矮子恍然大悟,紛紛點頭。雷動摸了摸兜,拿出一雙筷子,看樣子有些躍躍欲試,可又實在提不起胃口。
雷動的胡說八道沒人理會。塵霄生執禮後微笑道:“出自彌天臺,歸於彌天臺,如此甚好。”
“如此方爲得大安寧,仙子慈悲。”鰲渚跟着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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