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殺,曠日連天。
之前幾次對上陰兵,對方人多勢衆但總有洞穿敵陣的時候,可是現在...陰兵無盡無休,又哪有邊際可循!
不管如何賣力,不管如何衝殺,身邊、周圍、遠處、目光盡頭永遠都是陰兵大潮。
陽火烈烈,蘇景一次施法,方圓百里頃刻化作烈焰焚殺之地,瞬間清空偌大地方,但是隻要再一眨眼,無數陰兵又會撲涌上來,剛剛燒出的空地又被敵人充滿。
罡天中有驕陽東昇西落,蘇景得以計較時間,不知不覺裡七天過去,一羣來自陽間的兇猛精兵仍在執着前行,他們有方向、卻看不到出路!
“幽冥勢力,都是這個樣子?”蘇景忽然問身邊阿二。
阿二點了點頭:“陰曹地府開闊無邊、鬼物衆多,有大大小小鬼王無數。隨便一個小小鬼王都坐擁大軍,若是有些勢力的,兵馬多得就更不得了了。”
三尸打煩了,不再滿天亂飛,聚攏在蘇景身邊,劍陣施展的漫不經心,反正有蘇景的風火、長劍開路。赤目聞言搭聲:“就是人多唄,不過實力就那麼回事。”
陰兵多,多得陽世中人都無法想像,不過到現在爲止,蘇景等人並未遇到過真正強者。多是多,質素以論,遠遠比不得蘇景的損煞僧。
可阿二搖了搖頭:“有精銳,只是咱們尚未遇到罷了。咱們現在打的,是薄衣鬼王的部署。薄衣麾下有一支‘執耳軍’,軍中士卒個個修行不俗、戰力了得......”說到這裡,阿二語氣帶恨:“末將就是一時不查,敗在了執耳軍手中,以至全軍覆沒、未能及時去增援主上。”
打了幾天了。蘇景見過的陰兵旗號就未曾變化過,從遭遇的第一支陰兵直到現在,與蘇景爲敵的,皆爲背盟叛誓的薄衣鬼王麾下大軍。
阿二是淺尋駕前心腹大將,他的本部軍馬自然是精銳隊伍,在得知主上被困後,與笑面小鬼起兵趕去相助,急行途中遇到了薄衣鬼王麾下的執耳軍。執耳軍主將亮出了軍令,說是奉了自家王上之命。趕去不津城援助淺尋。
笑面小鬼心生戒備,阿二卻心急火燎只求能儘快救出主人,何況淺尋和薄衣一部早就結盟了,以前也曾合作過不少大事。阿二不虞有詐,命兒郎們無需防備。雙方合兵一處趕赴不津。
結果在途徑一處險要地方時,伏兵蜂擁殺出、執耳軍倒戈內應,阿二與笑面小鬼兵敗無可挽回。
交待過往事,阿二隨手抓過一個敵人陰兵,大口猛張直接咬掉了對方的半顆腦地,聲音恨恨:“薄衣鬼王背信棄義,難逃一死!”
三尸成天廢話。但對別人口中的廢話卻不屑得很,赤目撇着嘴看了看四周:“還指不定誰死呢,照我看咱可不妙。”
三尸在淺尋身邊學藝幾十年,於凝翠泊部署而言三個矮子的身份也同樣尊貴。對赤目的泄氣話阿二不敢稍有反駁,沉聲應道:“末將當舍死以護,性命不要也得護了諸位周全!”
話是這麼說,可現在以他的傷勢又能護得了誰。不過三尸渾歸渾。卻絕非不分好歹之輩,赤目未在刻薄言辭。而是笑了笑:“放心,咱沒事。”
雷動雙腿一彈,從貼着地皮飛的小棺材上跳下來,短腿用力跑到蘇景身邊,側着頭打量着他:“印堂發黑、雙目喊煞,你運氣糟糕,難怪一下來就遇到敵人主力。”
純純粹粹的廢話,蘇景不理他,手微揚、金風助陽火向着前方席捲而起,眼前一片陰兵魂飛魄散。
“末將也正疑惑此事。薄衣鬼王背盟,必是被肆悅鬼王收買...肆悅便是尊主這次對付的強敵。”屍煞阿二卻接下了雷動的廢話:“薄衣毀了末將這一路援兵,之後不外兩個選擇:要麼於肆悅合兵攻打不津城,要麼就撤兵回師。”
“若是前者,此地距離不津尚有千多裡遙遠;若是後者,他們早都回去自己的地盤了...薄衣把主力大軍陳列此地,實在沒有道理的。”
拈花懶得動腦筋,身前明明沒有敵人也把手中寶劍耍成一團光,另隻手擺了擺手,大刺刺道:“待我抓了薄衣鬼王,幫你審問清楚。”
這個時候,蘇景揚手中龍一向前方遠處一指:“那是什麼?”
蘇景目力精強,極遠處的異狀他能看得清楚,身邊人卻還看不到。阿二、三尸都把眼睛瞪得生疼、蘇景長劍所指地方只有慘綠天空和鋪天蓋地的陰兵。
十六沒眼睛,但也煞有介事地、跳上蘇景頭頂‘登高遠望’,用眼窩處的白鱗冒充雙目,人立着‘看啊看’,最後不忘‘忽忽’叫兩聲,示意:我也看不清。
蘇景伸手搭在阿二肩膀,一道陽火流入屍煞助他洗煉雙目......片刻後,蘇景不知又想起了什麼,傳令身邊精兵:“護我片刻。”
迦樓羅、僧兵領命,陣勢一變自突擊的錐陣改作結護的圓陣,把蘇景護在中心。
心中動念,周身上下氣路大開;陽火隨念而動,化作道道火蛇,自蘇景身周蜿蜒而出。
一條氣路‘飛出’一條火蛇,千零八十阿是穴與三六一大穴,便是將近一千五百道陽火,自蘇景而起、沒入麾下精兵頭頂......蘇景以陽火爲身邊所有人洗煉目光。
沒用多久,所有人都覺陰沉沉的世界明亮了許多,旋即蘇景之前所見他們盡數得見:東方、極遠處,四隻明藍色的燈籠正搖曳升空、越飛越高、直上九霄!
燈籠有古怪法術相護,任那些陰兵如何撲打也無法阻其飛昇、無法滅其詭火。
陽間來人不明所以,阿二則目光一亮,語氣欣喜:“是馬王爺,怪不得薄衣主力集結不散!”
馬王爺‘千變萬化’,笑面小鬼、倨傲少年、冷麪中年...以前蘇景見他一次,他就變一回樣子。他和阿二一起揮軍馳援不津,遇伏兵敗。亂軍之中,由忠心部下護着他和阿二逃了出來。當時身後追兵甚急,笑面小鬼指點阿二逆衝冥明尊去向陽間求援,自己則帶人引開追兵。
重返幽冥後阿二還道這頭笑面小鬼已經死於亂軍,而屍煞心裡又只惦記着主上,根本沒想過再聯繫小鬼,不成想此刻看到了他獨門求救的訊號。
由此疑惑開解,無論陰陽哪一屆,‘斬草除根’都是至上明理,薄衣鬼王自不會留下一個禍患,重兵在此只爲圍剿笑面小鬼,不過這處戰場擋在了蘇景等人的前行道路上。
一邊說着,阿二取出法器聯絡前方,告知笑面小鬼自己一行人正在趕來,請他無論如何再支撐一陣。
......
和阿二分開後,笑面小鬼很快又被薄衣陰兵趕上,所幸那個時候,他身邊也集結些散兵殘部,衝殺之中,他們逃入一座早已荒廢的村落,至此也到了窮途末路,在無處可走了。
沒想到的,荒村之中還有人隱居,一個老鬼不知從何處轉出來,遠遠地看了看笑面小鬼的旗號和打扮,眉頭深深皺起:“大軍要來了。”
笑面小鬼傷得只差半口氣了,居然還回應道:“廢話,要沒有大軍追,我也不用逃到這。”
“你在這會連累我,快出去投降吧。”老鬼勸他。
笑面小鬼應道:“我不降...我也不走,我就死在這了!”說着揚起下頜去看老鬼,簡直是賭氣擡槓。
不料老鬼笑了起來:“你們滑頭鬼都是這個德行!”說着從懷裡摸出了個琉璃瓶子,遞給笑面小鬼,莫名其妙道:“你看這個夠麼?”
瓶子半透明,運起修家目力隱約可辨,瓶子裡有一座微雕城池,刻工巧妙、臻至精美。
笑面小鬼端詳片刻,點頭:“還不錯,就算夠了吧。”
老鬼接回瓶子,口中念念百字咒言,跟着把瓶子往地上狠狠一摔:“還能撐多久,看你造化了。”
琉璃瓶砸在堅硬地面,啪的一聲摔個粉碎,旋即荒村化作堅城、青面獠牙的戍衛鬼兵自地下冒出,登城、死守、迎抗薄衣大軍。
笑面小鬼身邊的殘兵敗將看傻了眼,小鬼自己卻毫不驚訝,對老鬼點了點頭:“兩清了。”
笑面小鬼是特意逃到此處的,他早就曉得,此處有個厲害鬼物隱居、曾欠了他家祖上恩情,果然老鬼出手幫了他一回。不過人家幫忙歸幫忙,不會把自己的性命搭上。留下一座城、千萬兵後,老鬼飄身而去,他又不是薄衣的目標,行走亂軍中倒沒太多危險。
靠着突然冒出來的城,笑面小鬼苦守到現在,不久前察覺攻城敵軍調度有異,他看不到正從西方衝來的蘇景一行,但他隱隱猜到,可能有人衝進了薄衣大軍陣中,不管來得是誰了,立刻放出燈籠求援......
燈籠飛天,等了一陣子,正在一塊石頭上躺着的笑面小鬼收到阿二傳訊,小鬼明顯下了一跳。
身邊親兵見狀急忙發問:“王上,可又不妥?”
小鬼不理親兵,口中喃喃:“回來了?還、還真帶人下來了?”
親兵小心翼翼地追問:“回來?可是阿二將軍...帶了援兵來了?”本來不該多嘴,但事關性命,親兵忍不住不問。
“嗯,是援兵。”笑面小鬼沒責怪手下,應了一聲,然後又想了想,補充道:“援兵不援兵的,你也甭太當真,據說就兩千來人,指望他們把咱就走......有點勉強。陪咱一塊死倒是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