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襲修者甚至連自己將死都未反應過來,心中還在本能催動自己的飛劍,就再此刻身前一股並不霸道、可絕無法抗衡的力道涌來,一下子將他掀飛開去。
“自己人。”本來跟在三尸身後的神光大師,立足於偷襲者之前所在之處,腳下穩穩踩住了拈花的劍影,同時兩盞大袖揮動,擋下了雷動、赤目的左右合擊。
下一刻,老和尚的身形緩而又緩地向後退了一步驚訝之情自神光眼中一閃而過。自從見過三尸能於劍冢隨意採劍,神光就不敢再輕視他們,可他當真沒想到,三個不存絲毫修持氣息的小矮子,隨手發動的一記合擊竟能把自己迫退一步!還有,腳下微涼,劍影割破了他的鞋底,銳意侵入肌理,很不舒服。
拈花收劍,看得清楚了,對面聚集了數百修家,其中有幾個女子他記得清楚極了,都是送同門來劍冢採劍的修家。
小胖子目光一轉,瞪向偷襲自己的那個莽撞修者,怒道:“你看清楚了再打!若非爺爺修持了得,豈不被你一劍斬了?”
那人連忙道歉,拈花狠狠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不再理會對方,與自家兩個兄弟環顧張望周圍,跟着他又嚇了一跳:“劍冢哪去了怎麼這麼多死人?”
瘴霾不見,劍冢更不知去向,此刻他們置身於一片寬闊石坪,腳下屍骨累累,不知死了多少時候,皮肉均告腐爛。骸骨之間盡是法器、飛劍的碎片散落。再向前張望,只見一座森白大山巍峨聳立,前方不遠便是山門,其後諸般大殿節比鱗次、一路搭建至山巔,建築宏大氣象驚人。
雷動與赤目也驚詫於眼前景色,異口同聲喃喃道:“這是哪裡?”
沒人知道。在場修士來自中土各處,但從沒有人見過這座白色的大山、這片宏偉宮殿。
神光打量着四周的景色,忽然欣喜一笑。拈花的餘光一直瞄着這個修爲了得的老和尚,見狀立刻問道:“和尚你笑什麼,可是認出了地方?”
神光微笑搖頭,伸出右手拇指與中指做拈花輕闔,捻住了一隻正圍着他上下翻飛的蝴蝶兒,隨即蝴蝶變回黃花,被和尚小心地收入懷中。拈花見狀趕忙四處張望,果然,很快就從在場一位修士手中找到了蘇景的劍羽,邁步跑過去把它收回。
見到神光趕到,之前到此的衆多修家精神大振,紛紛圍攏上前說明狀況:事情來得蹊蹺且無端,就在新秀們進入劍冢第八天時,他們所在之處忽然大霧升騰,還不等他們弄清發生何事便置身於此了。
最初慌亂過後,大羣修家分作十隊,擴散開來查探四方,這裡的修士受命受命留守於原地、居中策應。
被一場大霧送到莫名之地,但也僅此而已,沒有任何人手損失,衆修家之間以法術傳訊通言暢通無礙。四面八方的消息不斷傳回,周遭空空蕩蕩杳無人煙,沒什麼特殊發現。至於前方的白山、羣殿,去探望的都是精銳好手,現下仍在搜索之中,那裡的情形與石坪相似,隨處可見累累白骨和鬥法痕跡,就目前情況來看,白山很像一座修行大宗的腹地,但是多年前被人滅門了。
再就是,於白山宮殿中發現的文字扭曲古怪,全不同於中土世界的方塊漢字
聽了一陣三尸就沒了興趣,催動棺材飛起、並非遠行而是直直向上,到高空裡三個矮子四下張望了一陣,見全無異狀他們又落回原地,沒妞、沒飯、沒寶貝,三尸沒有丁點探索的興致,雷動對兩個兄弟說道:“沒啥,這就回去吧。”
赤目點頭:“蘇鏘鏘鑽進瘴霾,不就是以後都在這裡過日子了麼?無礙。”
拈花附和:“是是,快點回去,蘇鏘鏘該擔心了。”
三個矮子自顧自的聊天,把‘回去’說得好像吃白菜似的平常,可着實驚煞了周圍的修家驚、且笑,嘲笑。數千人中招,其中不乏名宿高人,這麼多人一籌莫展,三個一看就不正經的矮鬼居然說‘回去’?
唯獨神光大師,聞言後正色追問:“三位施主,當真有回去的辦法?”
拈花正想作答,赤目就搶先開口:“沒有沒有,隨口一說。”
雷動也隨之說道:“我們去那邊轉轉,走走走。”說着隨便選了個方向拉起兩個兄弟飛去。
拈花不解,一邊飛一邊問:“爲啥不告訴他們?”
“咱們能回去,他們是不是一定會要你我帶上他們一起?”赤目反問。
拈花愣愣點頭。
雷動接口繼續道:“可是咱又帶不走他們,這其中原因不能說、也說不清楚,那他們是不是一定會發怒?”
拈花愣愣點頭。
“他們被困在這裡,心緒肯定暴躁得很。”
“再一發怒,說不定就會喊打喊殺,咱們三個又哪敵得住這麼多人,妥妥被他們打死!”赤目、雷動一人一句。
拈花更納悶了:“本來不就是要死回去麼?被他們打死又有什麼關係?”
赤目勃然大怒:“你我都是天上的仙官,豈能死在這些凡俗修家手裡,置仙家威嚴於何地!”
拈花樂了:“咱們死在凡俗修家手裡的次數還少麼?”
“那都是迫不得已,不算數的,但自己送死的事情咱不做。”雷動語氣清淡,但藏不住心中的那份驕傲:“離他們遠點,咱們自己死自己的。”
三尸與神光大師離開快一個時辰了,劍冢寂靜。
果先小沙彌的目光從未離開過入口瘴霾,佛家修持講求一個‘空’字,小和尚卻一點也不‘空’,越等面色就越焦急,漸漸地連身體都繃緊起來,隨時都會撲進瘴霾去找師父。
忽然果先覺得肩膀一沉,蘇景伸手按住了:“莫擔心,應該無妨的。”
果先在望向蘇景的時候才發現,不知何事蘇景又撐開了背後火翼,擺出的勢子倒和自己有些相似,準備急衝向外的樣子。
小和尚只當他是隨口安慰,嘆口氣、搖搖頭沒說話,身上蓄勢不卸。
但烽僑對蘇景剛剛說的話很當真,問道:“蘇蘇大哥可是有所領悟?”
“的確想到些事情我那三個朋友回來時便有分曉了,等不太久的。”蘇景應了一句,並未仔細解釋,說話同時把一顆藥丸扔進嘴巴,又在右手上托起一蓬茶杯大小的火焰。
“那三位朋友很快就能回來?”烽僑顯出了些詫異。
這一重蘇景比誰都篤定,點了點頭。
“可是”烽僑秀眉微蹙,遲疑道:“外面數千修家均無消息,他們三個真能”
小姑娘的話正說到半截,三個矮子突兀出現於蘇景身後!
既無氣息變化也沒有靈元震動,甚至連一絲風都不曾掠過,三個人就那麼從空氣中鑽出來,這讓周圍大羣修士如何能夠不驚!蘇景猛然動了起來——就在三尸返回同時,元吉天都火翼猛震,少年身形凌風直撲山缺瘴霾。
旋即,衆人眼前、耳中連串變化!
就在蘇景堪堪要衝入瘴霾前,‘嘭’地一聲窒悶大響震徹天地,風吹不動、神通難破的濃濃瘴霾驀然消散;淒厲地慘叫聲刺穿耳鼓,不遠處有人遭受重創;前方數裡外,一道暗紫色的遁光飛天而去,速度不慢但軌跡歪歪斜斜,明眼人一見便知是慘叫負傷之人逃走;人影憧憧,數不清多少修家面色恍惚目光失神,突然出現在劍冢外;再就是:一道金紅色光華,從冢內直衝遠方。
從地面仰望,只見一道燦燦長虹劃過,向着就要逃遠的暗紫遁光狠擊過去!
古往今來爲宙、四方上下爲宇。
自從中土開造化以來,修家對‘宇’、‘宙’的鑽研就未停止過。但是對四、五境的普通修家來說,這個題目未免太大了些,通常不會去專門修習,有關道理大概明白也就是,蘇景也不例外。
不過‘金烏萬巢大咒’穿遁虛空;無捻青燈是完美封閉的小世界;師母藍祈從另個世界來到中土經歷如此,蘇景接觸到的‘宇’遠比同輩更多,雖也不曾去刻意研究,但青燈內追隨九祖、青燈外同大小師孃學藝閒暇時,難免談及‘宇’之相關。
以陸崖九和兩位師孃的性子,誰也不會去給他講那些深奧道理,都是接合法術來做解釋,由此蘇景對‘宇’之一字的瞭解,比着劍冢內衆多新秀更透徹得多。
大成學的‘煙雲天目篇’被破掉,蘇景驚訝同時心念一動,再以劍羽試探瘴霾:他能察覺那根劍羽未被毀掉、但卻聯繫不到了。由此蘇景便有了個大概的計較,瘴霾那邊怕會是‘另一方天地’。
這是類似‘一步陰陽’、‘乾坤兩見’的法術,想要破法不外兩個辦法:
一是以強力破之,最簡單不過的道理,多大的盆子裝多重的麪條,只要被攝入小空間的修家力量大過那裡的承受極限,便能破空而出。可是外面大羣修家都不見了,不用問妖人的‘盆子’又大又結實,這般強大的法力簡直匪夷所思,以蘇景的估計,對方身上多半是帶了什麼驚人的寶貝做支持。
破法的另個辦法更難實現,師母藍祈曾講得明白,‘宇、宙’之類法術大都脫變自天道,天道是什麼?天道是規矩。是以只消壞了他的規矩,法術便不攻自破。講起來晦澀難懂,落到眼前的情形卻再容易理解不過:妖人法術的規矩是‘去了就回不來’,那隻消回來一個,他的規矩便會崩散!
何止一個,一下子回來了三個
敵人以法術坑害劍冢內外,應該就在附近;如此強大的法術,一旦被破施法之人必遭兇猛反噬,重傷那是最好的結果。
蘇景想通了前因後果,提前就做好準備,只待三尸一回來他便要衝向前緝拿強敵這纔是真正露臉的機會、蘇景自己的功勞、離山獨享的榮光!
當然,蘇景不會爲了功勞不要命,天香鎮元吞進肚子了、一蓬火焰就託在手上,萬一妖人傷後還有餘力或者有厲害同道護法,自己也能及時逃命。
不喊冢內同伴幫忙也有這個原因,追擊妖人時若有險情他能一逃了之、隨他一起追趕的同伴可不會穿空遁法。
今天,蘇景的運氣很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