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可惜了小山的雅緻,繡樓少女主人是個世所罕見的肥胖女子。
當年白狗澗重犯逃脫時,蘇景曾遇到兩個肉山般的魔徒,如今繡樓上的那位和他們比起來不遑多讓。
不過繡樓主人的身形,絲毫不影響這一行人來時的氣勢。比着天空裡的三大天宗,他們在地上威風也毫不遜色。另外山上衆人,無論奴僕、侍衛還是貴人,無一例外的,在額頭上都有一道暗紫色印記,自眉心直挑入髮髻。
“紫霄國傳人也到了,就差無雙城了。”看着其他天宗弟子來時的聲勢,啓巧和烽僑的眼睛亮晶晶的,但那份明媚是少女看熱鬧的光彩,並無半分羨慕之意。要是比排場,涅羅塢哪會輸給別家,不過他們沒擺罷了。
蘇景早就聽說過‘紫霄國’,位列七天宗之一,但它不能算是宗派,那真正是一座小國。國內臣民並非漢人血統,當然也不是牧民或蠻民,紫霄傳承於混沌時一族古猿血脈,嚴格來講他們雖有四肢、外貌相近,但卻不能算做‘人’。但是這一族也有先天靈智,更不是妖。造化無端,若是天地自然的演變過程能再重來一次,說不定如今這世界上的人皆盡‘紫霄’,漢人反倒成了小小一族
雖然血統迥異,但紫霄之人對漢人頗爲友善,視之爲兄弟近戚,兩族自古便多有往來,到如今除了修凡之分,也沒有太多差別了。
四座天宗的高人幾乎同時趕到。飛天者落地、扛山者卸‘轎’。其實就是送門下晚輩來採劍,放在幾十年前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和尚老道書生和‘不是人’來時弄出這麼大的聲勢實在有些過分。
但是仔細想一想,其中的道理並不難解:四座天宗來時的排場是賣弄、而顯示出來的法術卻是貨真價實的。劍冢山外聚集了大批修家。衆目睽睽下,天宗就得有天宗的威風,若不去找機會、時常的顯露一下實力,久而久之誰還會把天宗放在眼中。
比起他們的威儀,蘇景來得實在太樸素了。
同爲天宗門下,蘇景和啓巧自然要敘禮,可是還不等他們邁步上前,剛剛安寧下來的大地突然又復顫抖起來。與之前紫霄來人時步伐震地不同的,此刻的震動要‘細密’、也更劇烈得多,同時還伴有一聲聲嘶啞獸吼,循着聲音望去。在場衆人倒有半數倒抽了一口涼氣:一條七頭巨蚺、拉着一臺黃金車,正轟轟烈烈地疾馳趕來。
蟒身如赤煉,根本不看道路,所過之處岩石崩碎巨木轟塌,倒是在大蟒身後留下了一條寬闊大路。可惜沒人能真的去走,血紅色的大路隱隱然幽藍閃爍,不用問‘路’上已然沾染劇毒。
亙古時有巨獸九頭蛇相柳,以金鵬爲食以蛟龍做奴。威風萬年無人敢惹,後來相柳被斬殺但其血脈被蛇獸延承。眼前這隻七頭赤煉巨蟒無疑身具九頭大蛇血脈,只憑它這一路咆哮散起的妖威。不是元神境界的大修休想能攔住他。
煌煌兇獸,不過是拉車的驢子,那車主人又會是什麼身份?
七頭赤煉蟒來到近前,隨着車中一聲呼喝,乖乖地止住勢子,身軀盤捲起來,一副老老實實的樣子,但那十四隻巨大蛇眼在掃向面前修士時,仍會閃起層層兇光。
吱呀一聲,黃金車門打開,着實讓人意外的,跳下來的是個青衣小帽、僕從打扮的小老頭,手裡捧着個包袱,左右看了看迅速找到蘇景,滿臉堆笑快步跑上前,咕咚一聲就跪在了蘇景面前:“天酬地謝樓,金老祖宗門下聽差金扁子給蘇爺爺磕頭,恭祝您老仙途順暢永享逍遙,還要請蘇爺爺饒恕金扁子該死大罪,現下才把東西送到,險險誤了您的大事。”
說着,把手中包袱高舉過頂。
蘇景一手接過包袱,一手把金扁子扶了起來:“三阿公派你來的?”說着把包袱撩開一線,形態各異的幾塊小門宗命牌,不用說,這些都是進入劍冢的身份。蘇景笑道:“這麼多?”
“老祖宗說,多一些無妨,少一點小人就是死罪,您看還夠用不?”金扁子恭恭敬敬道:“請您老放心,這些東西都是好來路,公平交易你情我願,絕無強取豪奪之事。”
當然夠了,現在莫說赤目,就是三尸再加上樊翹都能進入劍冢,要是啓巧肯厚臉皮明目張膽冒充別家弟子,她也能跟蘇景一起進去。
蘇景點頭笑道:“足夠了!”
金扁子長出了一口氣:“另外老祖宗還命小的向您老轉呈一句話:天酬地謝樓祝蘇先生自劍冢內尋得絕世好劍。”金扁子再對蘇景深鞠一躬:“那小人就告辭了。”轉身向着自己的車駕走去。
蘇景對着他的後背說了聲‘多謝你。’不成想話剛出口,金扁子轉回身又咕咚一聲跪倒在地:“蘇爺爺一個‘謝’,活活壓死小人了,您老萬萬不用跟小人客氣。”說着咚咚咚地磕了七八個頭,好歹算是把蘇景那一謝給還回去了。
這時候拉車的畜生有些替主人委屈似的,七頭蟒中的一隻腦袋揚起,遙遙對着蘇景露出了獠牙。只見金扁子在磕頭中揮手一彈,一抹妖冶金色一閃而過,旋即血光暴現,他竟隨手把那隻蛇頭給斬了下來!
只憑這一手妖刀看不出來金扁子真正的本事了。
跟着金扁子又是好一番告罪,這才起身返回車場,呼哨一聲,剛掉了一個腦袋的怪蟒又轟轟烈烈地拉着車走了。
三阿公給蘇景送禮,別人看不見的是‘進入劍冢的身份’,瞧見的卻是一個大大的面子!果不其然,在場衆多修士望向漸行漸遠地黃金車滿目驚訝,而再望向蘇景的神情猶有過之。
蘇景笑了笑,把包袱遞給身邊樊翹,轉身走向那些天宗同道。
天元道閉目沖霄直接迎上了蘇景,他的面容醜惡,但聲音還算和氣:“一別五十載,蘇道友神氣更勝往昔,足見修行精進,可喜可賀。”
蘇景一樣客氣話送還,沖霄又謝過蘇景在寶梨州除魔、救下天元道衝納之事,看老道的意思的確是誠摯致謝,不料接下來他又把話鋒一轉:“蘇道友當知,天元、離山兩宗當年曾出過些事情,修行正道同氣連枝,斷不會因此引致不睦,但門宗是門宗,師徒是師徒,若有朝一日,蘇道友能跨入元神境界,貧道又僥倖還能偷生於此間,我當領教道友精奇劍法。此事與門宗無關,你我記在心裡便是了。”
自己師父殺了人家師父,原因早已無可追查,但人家的徒弟想要討還一個公道也是天經地義,何況沖霄不凌人,講明讓蘇景先去修行,等他實力夠了大家再比,蘇景痛快點頭:“便依道長。”
兩人說的是私密話,旁人就算聽到也不該插口,但來自彌天臺的雷音閣首座神光大師仍是開口,對衝霄道:“修行之人,何苦執着於往事?”
沖霄毫不避諱,直言回答:“往事已成心障,若不能破又何談修行。”
神光和尚想了想,一笑:“這些事情無趣得緊,趁着還有點時間,老道你再溫習下棋譜,待晚輩們進去採劍時,你我擺上一盤。最近我剛得了一件至上寶物,你若能贏我,我就給你看一眼。嘿嘿,反正你閉着眼睛的。”天下皆知,彌天臺、天元道雖然分處兩大教門,但數千年裡交誼甚厚,神光與沖霄也是多少年的老朋友了。
接下來天宗六門相熟人物彼此引薦身後弟子,來的人雖多,進入劍冢的也就一個,佛門彌天臺送來的還是個孩子,看上去充其量七八歲的小沙彌,法號果先,憨頭憨腦地,看上去不怎麼聰明;
天元道選出的是沖霄嫡傳弟子,道號青蟬,眉清目秀、甚至略略帶些脂粉氣的少年道士;
大成學門下去採劍的不像個學生,充其量是穿了書生袍的樵夫,三十多歲的年紀了,臉膛黝黑、胸膛肌肉高高隆起,名叫高英傑;
紫霄國的採劍弟子就是那位肥胖女子了,莫看她長得不像樣子,身份卻着實尊貴,當今紫霄國皇帝陛下的十三公主:紫霄尚尚。
劍冢的開放每年只有十天,且是五十多年裡頭次採劍,衆多門宗趕在第一天前就來到地方,此刻已然是黃昏時分,距離進冢採劍不過幾個時辰了,該來的差不多都到齊了,唯獨不見無雙城弟子。
直到當天深夜,天元道沖霄忽然接到一隻紙鶴,再聽過靈訊後,臉色微微一變,沉聲對身邊衆多天宗門人道:“無雙城來不了了,他們派出的弟子盡遭劫殺,殉道之人中還有一位供奉、一名真傳。”
消息說完人人吃驚。
無雙城的供奉,無論地位還是修爲都不弱於離山長老,真正元神境界的高人。而且無雙城弟子在趕路時的情形,也和其他天宗形似,越走身邊聚攏的小派、散修就越多,那不是聊聊幾人一行,而是至少百人以上規模的隊伍,其中也不乏能士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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