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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兩個說法。
有人說世上本無道,聖人立之;也有人說大道本長存,荊棘遮掩塵土蒙埋,聖人破荊棘掃塵埃,得見大道。蘇景個人而言,更傾向後一種說法。
但無論是聖人鋪就大道還是聖人尋得大道,‘立道’就是‘立道’,當大道顯現時開道老祖可再添大智慧、再得大能威。
而立道爲‘天象’,是這宇宙神奇一面的實在表現:有人立道,宇宙星天萬紮靈犀動,萬紮靈元震,萬紮靈息涌動……立道一刻,立道者會有打通天人交感,宇宙間冥冥天靈會自空間深處刺來,直接勾連於立道之人。
葉非立道,天人交感。
中土、火星戰場外有墨色蒙天鉅艦結陣,封絕乾坤阻隔靈犀,閻羅神君想帶佛祖回中土而不得。但葉非於此刻成功立道,鉅艦陣法能擋住閻羅送往中土的靈犀,卻阻擋不住立道一剎,宇宙與葉非的共鳴!
擋不住!
墨巨靈要殺滅的是宇宙中所有的生靈,而非宇宙本身,他們與道、佛、神君等今日仙魔一樣對這座宇宙充滿敬畏。他們的法術和力量足以對付今日仙魔,但宇宙‘想要做什麼’,他們根本沒有資格阻攔!
立道、交感。宇宙深處靈息刺向中土,直接就破去了蒙天巨匠的隔絕之陣。
陣法破裂,神君就跟着一起佔便宜了。成功勾連中土的神君舊座,帶上佛祖一起遁入中土世界……
神君傳神,一念將‘葉非破道與朕歸中土’間的聯繫說清楚。拔舌王恍然大悟,隨即又想起了什麼,泡開熱泉裡哈哈大笑:“這個老十四啊,膽大妄爲擅離職守,從火星直接跑回中土。本來我還要罵他……現在得誇他纔對!”
不久前,佛在九龍身陷危難。非得虔誠信仰否則無救;火星戰場葉非爲棒喝任奪捨棄性命,一下子失去兩位大好同門的蘇景幾近瘋魔,留守火星還是馳援中土讓他陷入兩難之境,但蘇景沒做太多考慮就飛赴中土。是要馳援故鄉,更要送葉非回家,送任奪劍歸中土!
結果葉非中土立道,破去墨巨靈對中土的靈犀隔絕,佛祖被閻羅帶着成功歸返中土,因此得救……
中土有佛家虔誠信仰,佛入中土即得最後一線相助,完成身上重壓法術,漏中陷落西天精銳盡數歸返。佛所在即爲他們歸返所在,一下子大家都回來了!
墨巨靈這邊,七艘蒙天鉅艦可行布隔絕靈犀之法。這道法術被破去了,想要再重開此術,先得花上百年來修補法陣;算上旗艦墨巨靈一共就十七艘蒙天鉅艦,一艘被沉沒在西天,兩艘在圍攻又一棧時被大魔羅打碎,另有一艘在以前征戰時受創。還能開動但艦上法術小半報廢,沒辦法入陣……墨巨靈再沒辦法封鎖靈犀。
神君入戰!佛祖入戰!瓶中仙軍入戰!西天羣佛入戰!
神佛自中土而來。向火星而去!
之前蘇景與中土仙魔相助瓶中仙軍想要打通中土、火星兩座星辰,苦戰但始終無法重新開路,可是現在……仙佛匯聚中土,實力瘋狂暴漲,再出徵、摧枯拉朽!
佛還是那個佛,可佛也再不是那個佛了,之前百年大戰中墨巨靈都說西天佛祖徒有虛名,戰力比着普通仙魔是強太多了,但難符盛名……現在再來看:
金身燦燦,神光崩綻,佛持咒前行!如果忽略場景只看佛,又有誰能看得出他在戰場中、他在殺戮中!佛只是一邊微笑一邊邁步向前,閒庭信步一般,踏青?
降魔!
根本不見出手,只憑他一身祥光……光浮華光涌動,而這對凡人來說無盡溫柔直覺愜意的光,籠罩範圍下所有墨巨靈灰飛煙滅。
殺什麼殺啊,佛只是在向前走,濃濃黑暗自然潰散,千萬巨靈自然枯萎。寶鏡化真金身,這便是赤霓寶鏡的威力,相剋巨靈,不講理!
誰靠近,誰死。
墨巨靈死,墨巨靈瘋狂衝鋒。
真就是飛蛾了撲火啊,一盞風燈,幾隻飛蛾撲來會被燒成飛煙,但若撲來的是一片匯聚成天雲的蛾呢?火就會滅;可若天雲般的蛾雲撲向的是千里山林大火呢?最終毀滅的又會是誰?
便是如此了,飛蛾撲火是送死但也是比拼和消耗,只看誰勢大誰力強!墨色滾滾,邪魔悍不畏死,自四面八方撲向佛祖。佛身上金光非但不見絲毫減弱,反而越來越濃烈越來越盛放,從百里到千里,再成萬里籠罩大勢……猶自不休,再做猛擴!
佛祖開路,浩浩仙軍齊齊出手,靈寶與重法近守遠攻,橫掃八方!激戰之中疾馳趕赴火星,兩星距離很近,仙魔飛馳如電,頃刻就突破大半路程,雙星大路打通已成無改之勢。閻羅神君樂得清閒,俯手走在佛祖身邊,輕輕鬆鬆地,這些年佛都沒幹什麼正經事,也該他忙一忙了。
不料,佛祖忽然轉回頭,對神君道:“有個事差點忘了,你照看下,我去去就回。”說話間,濃濃佛光突然收斂,話說完,佛金身晃晃消失不見!
法袍內拔舌王勃然大怒:“佛,你能靠譜些麼!”
佛聽不見,佛走了。
濃濃佛光突然散去,正瘋狂衝上的墨巨靈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但無一例外的,邪魔心中狂喜,拼出最快的身法,揮出最兇的殺法猛撲援軍……天河顯現,神君出手!
來自混沌中的流沙河。四象不整時的煉世河,天地難固時的撐天河……三條河出手時候已是十萬裡殺滅!天河浩浩,洶涌無阻!神君有七條河。但另外四條河不必出手了,至少此刻無需出手,因爲佛祖走後,一羣西天佛陀突然變了個樣子:
慈眉善目的胖羅漢突然怪叫一聲,高高躍身天空,向着西北方張口猛吐,白色火海自他口中翻騰而去。熾烈業火掃滅邪魔,一口火一片海。吐火之後胖羅漢就變得瘦骨嶙峋,好像流浪十年沒吃過飽飯的災民,但他再提息、又變成回了胖子,再噴火;
行走間嫋嫋婷婷的俏麗菩薩。面上忽然閃爍出金屬光澤,只在瞬息間她的笑容凝固了,白皙軀殼變作金鐵寶身,跟着身形暴漲,千萬條手臂自她背後、兩肋伸展開來,千萬臂膀千萬手,千萬手掌千萬刀:拿起屠刀、依舊爲佛!大菩薩旋身去,化金鐵之風,所指之處巨靈大陣所過之處碎屍滿天;
無精打采的小沙彌見佛祖不在。忙不迭從懷裡摸出了酒葫蘆,一口酒喝下,小沙彌的眼睛亮了。兩口酒喝下,小傢伙的臉蛋紅了,三口酒之後他突然瘋了,酒瘋子,昂聲大吼揮拳衝鋒,他舉手時九天之上必有一盞驚雷綻放。他落足時自有無邊罡風暴散……
除了佛祖和他們自己,沒人知道這羣西天精銳曾在漏中經歷了什麼。但不難想象這無數年頭的漏中‘打磨’是怎樣嚴酷的歷練。
一場無妄大災,但也是一場宇宙難尋、只能用可怕來形容的修煉。
以前西天實力強大,佛陀菩薩們坐擁強大法力可是他們本身並不善戰,不過一次漏中行再歸來,他們脫胎換骨,佛門弟子佛門之怒,匡扶善良降妖除魔!
“不可能!”下治真尊面上筋肉抽搐,一樣的三個字他纔剛剛說過……神君來了、佛祖來了,瓶子軍與西天精銳出世,仍是那個老問題,戰場的空間是有限的,墨巨靈人數衆多實力佔據絕對優勢,奈何有限的空間裡大多數戰士都派不上用場,加之猝不及防,今日仙魔打通兩星已經無法阻擋。
下治真尊的驚訝與憤怒,與神君和西天的強大無關,當他發現中土有人立道、七艦封絕之陣被破時就預料到此刻的戰況,不會再大驚小怪。
他的‘不可能’是指着天魔宗說的。
天魔宗是怎樣的斤兩?實力普通,但瘋狗似的門廳,沒人願意招惹他們。可墨巨靈何嘗又不是瘋狗呢,瘋狗不怕瘋狗。不怕,卻重視,神君、道尊都曾說過,金鈴天開立的是上上大道,按道理說,金鈴天能立此道,戰力與神通不應比神君或道尊遜色。可實際上金鈴天以前的本領,遠遠未到巔頂境界。
墨巨靈也明白這個道理,金鈴天本應強大卻不夠強大,對墨色來說這是好事卻也是隱患,金鈴天一旦掃清了那道外人所不知的障礙,他便真正能立地成魔、大天魔,於某日,他有可能突然強大起來。所以以前墨巨靈曾針對天魔宗發動攻勢,可惜一直未能成功狙殺金鈴天。
隱患啊,隱患啊,終於今日,不再隱、成大患!金鈴天歸來、入戰,他的神通比着佛祖道尊又有幾分遜色?
天魔已入戰,其力符其道,巔頂之魔!
金鈴天心底曾有根刺,小小天寶、小小花容。
當年金鈴天與墨巨靈大戰,慘勝重傷後閉關療傷。便如道尊曾經所說,心底障無可避,發作遲早而已。
金鈴天閉關後,傷勢勾引心障礙發作,由自覺入正覺,不是大天魔要去思考什麼,而是經歷到了、火候到了、機會到了,就不由得他不去面對自己的心障,他非得正視不可。
大天魔陷入昏迷中,但他的心神入‘夢’,重見曾經一切。
除非小花容主動相告,否則金鈴天永遠不知真相,不過金鈴天的‘正覺’也和小花容的背後隱情無關,金鈴天非得想通的不是‘姐姐所做所爲是否發自內心’,而是‘我對她的恨意是否來自本心’。
問己,莫問人更莫問天,這纔是天魔行事辦法。
恨,怎麼能不恨呢,小天寶所見所知都是何等殘酷的事情。即便金鈴天成道後,一想起姐姐,心中都會涌動怒、恨。和非常痛!
可是金鈴天想恨麼?當然是不想恨的,他又不是彆扭魔,哪會去主動‘我想恨那個誰’……這便是關鍵所在了啊,他恨,可是他不想恨!而‘無疆無界,無法無天,無業無度。無塵更無不是塵’所求真諦、天魔所求真諦無外四字:我想、我做。
不是規矩天道的我知我行;是魔鬼道瘋子道的我想我做。
不想恨卻恨了。
沒有無緣無故地恨,可大道皆爲非常道。所有緣由統統拋開一旁,只看:想、做。
不想恨但恨,爲繭。以佛家的說法就是執念,是爲妄。
不想恨就不去想。忘了她自然也就忘了恨,爲破。我都已經忘了,又何談恨?放下了放下了,以佛家的說法就是空,是爲自在。
不想恨,可以去想,但卻不恨,不忘她卻不因爲她再辜負自己,是爲立。至此天魔得立。是爲:百無禁忌!
道理永遠是樸實的、簡單的。可是真正理解一個道理,真正將己身己心融入一個道理卻千難萬苦,金鈴天在‘夢’中究竟如何掙扎得如何痛苦外人永遠不會知道。但他最終釋然了:小花容可恨啊,她可恨自己就該恨,但我不想恨她……那就不再恨!
大道皆爲非常道,立道之人皆爲非常人。
一恨、一想之間的取捨,便是一尊絕頂天魔的生殺!便是一場無疆無界,無法無天。無業無度,無塵更無不是塵。
金鈴天是笑着醒來的。徹底醒來。
但事情並沒完,當他醒來一瞬,靈犀灌頂自天而來!
天魔不信天,行事不看天……這就是‘天’了,你可以不信他不服他不理他,可天就是天,他擁有神佛也無法理解的力量卻不會因爲誰不信天就去懲罰誰。
他更不會去證明自己的存在,他就穩穩地懸在所有生靈之上,永遠在,永遠做着自己應該做的事情:金鈴天不信天,但當他真正得‘立’時,有關小花容的一切、有關憎厭魔的一切……天將靈犀,爲他開目!
金鈴天笑眯眯地醒來時,憎厭魔正守在他身邊。小花容擅自冒充開道老祖,受本道之罰已經命不久矣,可她臨死前見到弟弟醒來了、康復了……得償所願,天厚待!
心滿意足,開心無兩,不過小花容還記得自己的身份,她是憎厭魔,整座天魔壇中最最惹人討厭的那個,弟弟一張開眼睛就看到自己會壞了心情吧,所以憎厭魔急忙持法遁去……沒想到那條鋼鐵似的大漢突然怪叫一聲,餓虎撲食似的撲過來一把把憎厭魔抱在了懷裡。
可把守在一旁的戚東來嚇壞了,也把聽到動靜、聞聲趕來的天魔們嚇壞了:金鈴天抱着憎厭魔?這是徹徹底底走火入魔了?還有……怎麼旁邊還有個看着金鈴天熊抱憎厭魔的、目瞪口呆的金鈴天?
戚東來正扮着大天魔呢。
衆天魔如遭雷亟愕然當場,金鈴天卻不管那套,可恨、不想恨就不恨了,想愛、又可愛,那還不愛麼?那還不笑麼?那還不抱麼?那還不用胳膊夾抱住再用雙手去使勁揉揉她的臉麼?
金鈴天哈哈大笑,自從那年小花容提刀要殺他之後從未有過的開心,天大開心!
一邊笑着抱着,一雙手使勁地揉着憎厭魔的臉。
憎厭魔掙扎片刻、愣住片刻、笑了……可也只是笑了片刻就放聲大哭!她能感覺,溫暖的力量正源源不絕的注入自己虛弱之軀,她面前沒有鏡子但她完全篤定……噁心的容貌褪去了,憎厭之心褪去了,長長青絲潑散開來,黛眉烏目重現於面,窈窕身形重歸己命,何須隻言片語,她知道他知道了,她就知道他遲早會知道。
揉着小花容的臉……根本停不下來!憎厭魔早都變回小花容了金鈴天還不停手,而小花容哭着哭着竟也伸出手去揉金鈴天的臉,姐姐弟弟當年就是這麼胡鬧的。
小花容小天寶的凡間舊年,身受巫咒官兵追殺食不果腹,可孩子永遠有孩子的歡樂,即便環境再惡劣未來再可怕,姐弟倆也會有開心的時候,有胡鬧的時候,揉臉。
揉臉揉臉,小天寶把小花容的痛哭揉碎了,把笑容重新揉回到她的俏面上;小花容卻把小天寶的笑容揉碎了,金鈴天淚流滿面!
小花容不再是憎厭魔,但她仍是第一地魔,金鈴天重爲她頒號:揉臉天魔!
簡直混賬,明明是金鈴天先去揉小花容的臉……何況,魔號即神位,哪有這麼兒戲的,揉臉天魔自己卻樂得跟什麼似的,連聲說好。
金鈴天拔掉了他心底的那根刺,大夢已醒來!
金童卻深陷夢中。
大真西靈石金身在時,金童從不會做夢,那時他有無上金身鎮守正氣,邪祟不侵心魔不生精神不渙。但此刻他只是一縷殘魂,與中土幽冥中最最弱小的童兒鬼沒有什麼差別。
虛弱則心防不再,依偎父親的神位是他最後的一點溫暖,沉沉睡去後他就開始做夢,連串又無端的古怪夢境,彷彿深陷流沙中,身不由己隨沙流淌,沉沉浮浮,時而窒息時而巨痛……憋悶和疼痛都是一時一時的,可是凍透心底的寒冷一直都在!
風寒蝕骨,光冷刺心,甚至連夢中那些古怪聲音都是冷的,灌入耳中、凍透腦海。
冷啊。
就在冰冷中,金童不停沉陷。人說冷到無以復加的時候就會失去知覺,原來都是騙人的,金童不能動、在夢中,可夢中之冷讓他痛苦萬分,卻無力擺脫。
金童睡着,他看不見,僞佛那尊神牌正漸漸斑駁漸漸腐朽,神牌上的光澤層層暗淡……爲何會如此?因爲神牌是有靈性的。
此位爲佛祖所立,但這是僞佛神位,所有牌子有僞佛的靈性,牌子很努力很努力,努力將自己的光熱送入金童殘魂,努力讓金童稍稍溫暖一些。
僞佛早已煙消雲散去,但父親慈愛仍於牌位上傳遞……即便腐朽,也還是要儘量去溫暖那個小傢伙。可惜,再如何有靈性,這也只是一塊牌子,它救不了金童,它就要腐朽了。
忽然,暖了。
就那麼一下子,風暖光暖聲也暖,柔柔暖意自四面八方涌動過來,緩緩滲入殘魂……金童醒了,張開眼睛看了看,大佛正伸出手,連他帶神位一起小心捧起,收入懷中。
金童醒了,可他不知道自己醒了,他以爲自己還在做夢,看了看佛,不想理會;看了看父親神位,又復金光燦然,金童踏實了繼續閉目睡去,他甚至都沒意識到自己曾醒了那麼一下下。
再入夢,一切都變得美好了,身邊春暖花開、遠方碧海藍天!
佛去得快,回來得也快,到西天又折返中土,再飛外去往火星。
佛祖返回戰場的時候,神君已率援兵踏上火星。
強援到來,仙魔入陣!同個時候墨色陣中沉沉號角也告響起,墨巨靈變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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