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天、頂上山彷彿在緩緩增長似的,本來就已經大到無邊無際的世界,確是更大、更雄偉、更浩瀚!不是真看到了天地如何在變大,只是感覺...這感覺來得真實明白,也來得莫名古怪,實在沒辦法用言辭表達。
又向前走了好一陣子,蘇景笑了起來:“很有趣,確實在長啊。”
雲海不好說,沒有實在參照,可倒扣在天頂的大山,真的在慢慢變大,較之淺海地方,山更宏偉。莫說那些雄峰,就是隨便一塊山岩,都有小丘體積了,且還不止山、石,就連山上的林木花草,也都變得更大更驚人,與山相比毫不起眼、隨隨便便的一叢草,都彷彿小樹林似的,半人高矮粗壯非常。
三尸瞪大了眼睛,口中嘖嘖稱奇,驚歎不已,繼續前行之中,赤目真人忽然開口,目光向下,望着雲海中的蝕海:“大聖,你沒事可做麼?很有趣麼?”
蝕海聽到招呼,擡頭往來,蛇尾人身的兇蠻小子一改平時陰狠神情,居然咧開嘴巴向着赤目一笑,只是他的笑容也說不出的古怪:“我怎了?”
“你怎了?何必明知故問。”赤目應道:“你長那麼大作甚?生怕大夥會忘了你麼?”
蝕海的洪蛇真身巨大驚人,但他化作兇蠻小子的時候,身形與普通人相若,比着蘇景還要稍稍矮上半寸,但自從進入深海之後,隨着前進他的身形也在漸漸增長。顯是用了妖術和法力。到了現在,半人半蛇的兇蠻小子。體態比着白哼雲哈也小不了太多了。
不等大聖開口回答,赤目又繼續道:“再說咱曉得你個子大,你何必白白浪費法力?若覺得趕路無趣實在無聊......你下去找找看雲海裡有沒有魚,抓兩條給蘇鏘鏘。”
蘇景不解:“抓魚給我作甚?”
“用你的陽火烤熟了,給我家大哥吃,別忘了撒鹽!”拈花接口回答,語氣略顯責怪,怪蘇景明知故問。雷動滿目感激。關鍵時候還得說是三尸互相關照。
大聖的笑容更盛、笑意中藏着的古怪味道也愈發明顯:“怎麼,你們以爲是我在施法,讓自己越長越大麼?”
“不是麼?”三尸異口同聲。
忽然間,蝕海大笑出聲:“蠢材啊!鼠目寸光之輩,某家不曾施法,更非是我越長越大,走進深海這麼久。到現在這點事情還沒看出來,爾等妄爲修行之輩!”
蝕海所言別有意味,像蘇景、戚東來這些心思活絡之輩,稍作琢磨臉色便微微一怔:不是蝕海越變越大?那就只剩下一個解釋了。再擡頭看看天頂上那重重變雄偉、變宏闊的大山;再眺望於天地、回想之前心中的古怪感覺...越是想得明白,心中就越詫異、面色就越驚訝!
而大聖的笑聲愈發響亮了,無需同伴再猜度下去。他直接給出答案:“是你們,越變越小!”
這就是真相了。
浩海天海,爲何不斷前行就會覺得乾坤不斷‘漲大’?
又哪裡是世界變了!變得是蘇景、是戚東來、是三尸、差官、十六和白哼雲哈!這乾坤暗納玄妙,會讓進入之人變小、再變小!
不止身體變小了,蘇景的好劍、三尸的棺材、十六肚子裡的大龍等等等等。所有他們隨身攜帶之物也一起變小。由此便沒了對比,若非蝕海出言點破。怕是一行人永遠也不會察覺真相。
人人驚駭,三尸亦然,不過驚駭同時他們還多出些不服氣,赤目眯着眼睛問蝕海:“那你爲啥不變?”
“再簡單不過。”蝕海桀驁昂頭:“我雖落魄,可這副身骨到底還是大聖之軀,曾受天劫歷練、受宇宙打磨、受得天道認可,所以不受此間怪法所制!”
說法明白,不由得衆人不點頭,拈花又問:“那我現在多大?”
大聖看了看他:“蘇景現在差不多十六大小,你也就小半個十六。”
衆人目光齊聚十六,小陰褫似有得意,盤在蘇景手上晃了晃腦袋......三尸聞言還不見什麼,一旁小鬼差妖霧稍顯緊張,總算問了一句與尤朗崢無關之事:“不會永遠如此吧?”
小鬼差本就矮小,對自己的尺半身高始終引以爲憾,如今蘇景都只剩下一尺長了,妖霧想了想蠶豆大小的自己,不由得暗暗擔心。
蘇景專注、等候答案。想着自己回去之後,須得先施法高飛一陣才能和不聽肩膀平齊,他也覺得心驚肉跳的。
大聖一擺手:“以我想來,入者變小是這一方小乾坤的‘規矩’,只要離開了便不會再受這規矩所制,自然也能恢復原先的身形,放心便是。”
不止妖物,所有人都鬆了口氣,蘇景暗暗行功,覺得真元充沛,但還不能放心,又多問一句:“對修爲會不會有影響?”
“身形大小與修爲高低不存牽掛,你能覺得勁力紮實,便是不受影響。”蝕海應道。
蘇景這才真正踏實下來。心神定了,腦筋也就更活絡了些:“晚輩心存疑惑,還請大聖指點。”
“說。”蝕海心情很是不錯,痛快點頭。
“褫衍海的法度...地在上天在下,人會不知不覺變小,但我們還是‘正’的,修爲也全不受影響...難不成如此玄法的佈置,就只爲添幾個趣味噱頭?”
應該是問到了癢處,大聖再度笑了起來:“化外之境分作兩類,一類是大修持者以秘法煉化,如你囊中青燈、身中令玦,這一類化境內的法度都是最初時主人施展大神通加持而成的...算是‘人爲’。既然是刻意而爲,那化境內法度必是爲了主人行事方便而設。就好像你的大聖玦洞天內,妖靈元充沛,是爲了讓手下修煉事半功倍,能明白?”
待蘇景點頭,蝕海沒急着繼續去講‘另一類化境’,而是反問:“若你不是大聖玦主人,根本都不知大聖玦爲何物,咳,乾脆你連妖怪是什麼都全無概念,卻機緣巧合下進入一方大聖玦洞天......是不是要抱怨一句:洞天內處處靈秀,靈元濃厚異常,偏偏此間靈元都是古里古怪,人身修家全然採納不得...不能用又搞得那麼濃厚,爲了戲弄人麼?”
大聖沒徒弟,也不太會說法講道,一番話說得不算太清楚,但也足以讓蘇景有所領悟了,點了點頭,受一次教導、明白一重道理,即便這道理不存太多深意,他依舊開心,因它算是一景中的小小風光。
化境中的‘異常’,是主人家給自己的方便,與外來人全無相干,但外來人身入其境身領其法,難免‘自以爲是’,當那玄法是主人家刻意來‘招待’自己的。
蘇景笑:“曉得了,多謝大聖。再請教另一類化境又是什麼?”
蝕海左手向上指地、右手向下指天:“就是褫衍海這一類。”說到這裡,他忽然又岔開了話題:“天真狐狸率六大聖,掀起千里地皮一道神通殺滅無數六耳;江山老道創一方劍域,門下弟子身死千萬年不入輪迴寄魂於劍;摩天剎裡的禿驢也不差勁,輝煌大寺坐落九霄之上,塌下來的殘骸還把整座西海都侵染成禪境。一個一個都是強大人物,當得‘法力無邊’這四字讚譽。以他們的能爲,或可毀滅乾坤、另起一世,可若要把現成天地逆轉倒置、天地不變而入者縮小......”蝕海微笑着搖搖頭:“做不來,至少,做不得如此‘圓潤’。再明白不過了,褫衍海是由自然而來、乾坤中生的化外境,此地乃是造化之功。”
“既然是造化主使,那這裡的玄法不存實在意義了,”蝕海放慢語速,好容易當一次老師,他挺想把事情說明白的:“自然無智、無所求,處處鬼斧神工,卻處處無所圖謀。自然的神奇,是不存道理的。”
蝕海微微一笑,覺得自己這番道理說得很好,目光轉動望向蘇景,後者也笑了笑...笑容訕訕,沒太聽懂。
戚東來插口:“啓稟大聖,就把他當三尸一樣對待便是。”
三尸聞言一個笑一個怒一個若有所思,一時之間沒能辨清騷人是誇讚他們還是罵人。
蝕海咳嗽了一聲:“這麼說吧,此間異象並非刻意而爲......你走在山中,漸漸覺得空氣潮溼,只因前方有一座巨大瀑布!天下地上你變小,就是空氣潮溼了,深海中的‘神奇之處’就是那巨大瀑布。”
“你眼中的古里古怪,這一境的理所當然;你所見所感的詭怪異象,不過是受深處古怪地方的影響而成。它是法度卻不存什麼意義,理所當然罷了。與其把這些異象看做‘法度’,倒不如當它是‘徵兆’,徵兆前方會有更大神奇!便如山中溼氣濃重了,徵兆着前方會有大瀑布。”
說到了這裡,蘇景和三尸都明白了,可心中也更癢了,蘇景饒有興趣:“依你所見,瀑布會是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