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景擋不住了。
但也不用蘇景來擋。
就在老魔繡出的邪劍堪堪刺入大霧之際,一個形銷骨瘦的黑衣老者,突兀出現在霧之上、邪劍下,黑衣老者揚手,一根手指、抵上了那三百里巨劍之鋒!
巨劍發出一聲難聽鳴嘯,去勢戛然而止。
不止黑袍老者。
水色寒光,湛湛青藍,一柄長劍自遠天飛來!劍輕震、化清冽長河,迎上邪修的毒水天瀑,一青一烏兩道水光如蛟龍糾纏、稍作僵持毒水天瀑散碎潰敗,長河之劍逆起誅殺元兇玉色川湯,蘇景認得這劍法,櫛雨星峰,秦長老。
秦長老在追殺離山叛徒時,被任奪斬殺。
清脆劍鳴如鈴,急急響徹四方,一柄短劍不過尺許,鳴唱聲卻遠勝洪鐘大呂,響聲震碎人心,輕鬆破去畸形邪童的音雷哭嘯劍如鈴,鈴動天地,鈴鐺劍,清泠星峰,岑長老。
岑長老在追殺離山叛徒時,被任奪斬殺。
虎嘯轟隆,腥風浩蕩,白色的劍,劍上氳起的奇光映出一頭斑斕巨虎,一聲吼就震碎了耍猴婆娘的銅鑼、一撲又撕碎了那大如山嶽的怪猴子劍藏天虎魄,虎嘯渚懸峰,渚懸星峰,雷長老。
雷長老在追殺離山叛徒時,被任奪斬殺。
第四柄劍平平無奇,沒有玄法、沒有花俏,施展之中。它也只會刺出、劈斬,再也規矩不過的招數。可就是這規矩到不能更規矩的劍,幾次劈斬就碎掉了上百根銀針天錐、順帶劈斷了那枚想要把真頁山城倒拔而起的葫蘆,這把劍上,陰刻了一副山川錦繡圖一劍一山河、七劍畫乾坤,滇壺峰,離山劍法最最精妙的虞長老。
虞長老,也、他孃的、早在百多年前就被任奪斬殺了。
一個巨大怪物陡顯雲端,四目三口。醜陋驚人,身體扭曲九條胳膊,每隻手七根手指、卻沒有拇指,怪物身形晃動,九條胳膊揮動、麪條似的手指抓來抓起,嘔血邪修喚出的小羅剎盡數被抓住、捏死蘇景沒見過,但聽說過。天宗紫霄國,赫赫有名的天靈大將軍,修得獨門絕技‘七指巫祖’。
天靈大將軍,在助離山緝拿任老魔時隕落。
佛光萬丈,天空震顫!金身巨漢一步一步、踩踏天梯而來,面容憤怒兇猛。巨鈴雙目卻平和、慈悲,巨漢揮手,蜂腰女子喚來的金身羅漢個個被拍碎普賢菩薩現作步擲金剛明王!喚請步擲金剛明王法相入世降魔,正是彌天臺乘光神僧的拿手好戲!
乘光大師,如天靈大將一樣。被任老魔狙殺。
還有,不知什麼時候。天變了,石鐘乳一般,青色‘倒刺’垂下、化劍,千柄長劍如游魚,輕盈且快活,靈動卻兇猛,猛衝入邪修羣中,橫掃四方蒼穹刺,人世劍,天元道‘人劍’掌劍真人衝靈道長的成名劍技。
衝靈老道也早就死在了任老魔的手上,此事天下皆知,他死得妥妥的。
離山四位長老、天靈將、乘光僧、衝靈道,還有不發一言卻各展浩大神通,從四面八方衝殺過來的另外十幾位精深大修,無一例外,死的、死的、死的、死的統統都是‘死’的,統統都是‘死’在了任老魔手中的正道天宗精英!
而那‘罪魁禍首’,被諸大天宗都引爲心頭大患的任老魔,此刻就站在奎宿老怪催動的三百里巨劍前,用他的一根手指,穩穩擋住了那巨劍又何止擋住,黑色玄光、透着無以言喻的神聖,繞着巨劍迅速飛旋,那劍正一點點的氤氳、散碎!
任奪老了。
本來他就是個老者,但在離山時他氣度昂然、氣韻飽滿,身形算不得魁梧但也絕不瘦弱,現在卻滿面皺紋、腰身佝僂、骨瘦如柴。
精深大修,老去得比凡人緩慢百倍,可若他的心思花費得多過千倍、壓力沉重得多過千倍,還不是會老得更快!
大霧瀰漫了整座真頁山城,城中人看不到天上的發生的事情,也看不到蘇景的神情——蘇景在咬牙,使勁使勁的咬牙,他想叫、想笑、想做聲大吼想哇呀亂嚎,可胸口卻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似的,讓他笑不出來了更做不得聲,只好咬牙,只能咬牙!
有些事情,瀋河真人不說,賀餘師兄不說,蘇景也就不做追問,可是不問不代表蘇景自己不去想。
別人怎麼想、怎麼看,我們管不了,但是自己心裡知道‘我是離山弟子’這便足夠了當年循塵霄生之例離開離山時,任奪的這句話言猶在耳。
此時此刻再見任奪,蘇景又如何能不激動,不開心。
任奪還是任奪,離山弟子永爲離山弟子!
兩件事是當務之急,蘇景立刻施法,絕音法術充斥迷霧,天上的一切動靜,霧中不可聞,趕來馳援、剿殺邪魔的這一支正道力量不能爲旁人所知;
心念急動、堅決到全無商量餘地,硬生生召回屠晚,將劍魂收入體內任奪的修持,是屠晚的生死之仇。
一羣早已死掉的天宗精銳,由正道最最臭名昭著的任老魔率領,直直撲進天上邪魔陣中,與蘇景眼中,這是如何動人心魄的景色,乾坤內,人世間第一美景!
他們的出現毫無徵兆,他們的修持精強深厚,他們的鬥戰兇猛狠辣,所以——摧枯拉朽!
隨手剝去畫皮,浴火挾風、擎劍馭龍,蘇景衝出大霧,來到任奪身旁,他終於能笑出聲音了,歡愉到無以言喻:“來得剛剛好!”
“來了有一陣了。看你耍猴戲正快活,就等了會。”任長老沒表情。冷聲應了句。
這時蘇景身邊人影一閃,小相柳顯身於身側,對他點點頭:“幸不辱命,抵過一條命。”
“全抵了去!”蘇景大笑,縱劍登雲霄!
而奎西老怪現在甚至未發現敵人都是‘死人’,只道他們是天宗的援兵,是以他想不通:怎麼可能來得如此之快,這又怎麼可能!
五天之前。果先淨先發現邪法籠罩真頁山的時候,就傳訊向天宗求援了,可無論那一座天宗,也不可能在十天之內趕到這裡。
三天之前,蘇景抵達真頁山,一見城中萬絲垂懸的景象,便知此事非同小可。他怕自己應付不來,他要請援兵!
請援於門宗來不及,但蘇景在來時路上曾救了一個‘黑衣魔徒’,隨後‘俘虜’又被人劫走,是以他知道,距離真頁山城不遠處。可能會有一隊真正精銳大修、這隊人可能會來幫忙
進城前,蘇景交給小相柳兩樣東西,一是離山傳訊靈劍,另則自己的真傳命牌。
依蘇景囑託,小相柳重返‘黑衣魔徒’被同道劫走的地方。發動傳訊靈劍、開始等待。
蘇景的傳訊靈劍和白羽成贈與李不二的訊劍一模一樣,發動之後它會主動去尋找附近離山同門求援小相柳等了兩天。終於等來了一個瘦骨嶙峋的黑衣老者。
小相柳把真頁山城的狀況講明白,又遞上蘇景的命牌爲證,黑衣老者垂目一炷香,沉吟思索,終於還是搖響了木鈴鐺。等候一陣,人手到齊,小相柳大吃一驚:來的都是些什麼人物啊,個個修爲精深難測,比起他在離山時見過的諸位長老毫不遜色!
正如蘇景所猜、所想、所願,他請來了一個魔頭、一羣死人!
任奪等人趕到時,蘇景正扮作喪修拖延時間。任奪一行不急着動手,已經死掉的、以後還要繼續‘死’下去之人,既然來了,天上邪魔就不能留下一個活口,分散、包圍、準備法術,務求一擊而殺之
九霄雲上,哇呀一聲慘嚎,奎宿老怪的巨劍被任奪破去,老怪遭法術反噬受傷不輕,轉身便逃,不料面前人影一閃,一個身着離山劍袍的青年修家擋在面前,怪聲笑道:“道友去哪裡?”
畫皮揭掉、模樣變了,老怪本認不得蘇景,但一聽怪笑頓時反應過來:“喪修?你到底是什麼人?”
劍獄劍羽黃金屋、丈一北冥骨金烏,亂七八糟的手段一起施展開來,蘇景滿面正氣:“離山”
剛說兩個字,一道人影突兀搶入,伸手拿住老怪後頸,任奪插手。
老怪本已受傷,又被蘇景一大堆神通打得手忙腳亂,哪裡還能再避開任奪這等巔頂大修的偷襲,要穴中擊、兩眼一翻昏厥過去。
可把蘇景氣壞了,最最最關鍵的報名、報‘離山蘇景’的名號啊,老怪還沒聽見就昏了!
任奪纔不管蘇景的顯擺心思,冷聲道:“此人我來審,你不用再管了。”
匪首被生擒,老妖身後的兇猛邪修大都在任奪等人顯身時就遭重創,剩下的邪魔外道哪還有心思戀戰,引遁法四散而逃,可任奪等人又哪容得他們逃走!
一羣元神境界、正法修持的大修家下手無情,掃蕩羣魔,務求滅口,蘇景喜笑顏開地幫忙,跟在任奪身旁:“到底怎麼回事,你給我說說吧。”
“和莫耶之人爲伍還嫌不夠,又修持禁忌之術,祭煉屍煞,蘇景,你當檢點些了!至於其他,你少問。”非但不答所問,反而還開口一番數落。
任奪還是以前模樣,冷冰冰的言辭,一點沒把這個小師叔當長輩。
小師叔賤,捱了數落還在樂,合不攏嘴嘴巴的樂。
任奪斜忒了他一眼,皺眉不悅,真心看不慣蘇景這副德行——
又讓我自己挺開心的一章,長出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