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更,今天繼續三更)
世界沉黯。
天本就黑了,所有天光都被國師妖風抽奪,蒼穹變成了一塊巨大黑幕,沉沉籠罩在戰場。但此刻‘黑幕’不見了,天沒了......只有藤!
赤橙黃綠、七彩斑斕各種模樣的藤,有的粗豪千人難合抱、有的纖細如蠶絲,無數藤無根無源、就那麼突兀地從天頂黑幕中蔓延瘋長,彼此糾纏層層編結,轉瞬編結成網。
密不透風的藤網遮蔽了方畫虎視線內所有天空。
藤網遮天,青木殺風。
猛一聲天雷悶響,道道刺目強光綻放......何止遮天,還要換天!金鐘匯合衆仙靈行颶風搶奪了天光,蒼天不罰藤天罰、不聽罰,長藤天蘊驚雷!
不同普通天雷那般紫弧、銀閃的,藤天乙木真雷如鴻,這雷不是長弧而是飛鴻。
藤中穿梭的是一道道巨大青鶴,頃刻醞釀成形、自天穹俯衝激射,眨眼間青光透混金,炸碎!千百神雷綻爍戰場,助相柳鬥妖僧。
一重長藤天,萬道飛鴻雷。還有滿天紫金藤!
藤天乙木,驚雷重重中,一根根紫金藤倒垂下來,藤梢隨風搖擺,一枚枚青玉葫蘆自藤上結形,一息再一息,青玉葫蘆完全成熟、脫梗落地。就在垂落翻滾之間,葫嘴開,吸風再暴漲。
戰場之內,風非天際來,皆爲妖僧法術。玉葫斂風,是爲釜底抽薪。
再一息,本能穩穩託於手心的漂亮葫蘆瘋狂長到廳房大小,視線之中,千萬枚巨葫長到再無可長時候,猛跳動衝入‘馭乾坤九十六祖’陣中,再碎,亦如雷!
藤天醞神雷,神雷催紫枝,紫枝結玉葫。玉葫斂妖風。妖風反炸於敵家法陣......但這場法術還未完結。
青玉葫蘆挾風反噬妖僧,自爆於無形,可是葫蘆碎了籽還在,一葫三千籽。籽分青紫兩色。青籽嘩嘩如雨下跌落地面立刻鑽入泥土。紫色葫蘆籽於微微震顫中化作無數紫蟬,蟬蟬震翅膀疾飛,挾木之韌厲、鋪天蓋地卷向九十六祖!
冥冥之中金鐘怒嘯淒厲。外人不見看,金鐘開口吐出一枚滿刻法撰的金玉咒膽,重器入妖法,剛剛被壓住的九十六怪力猛增,本已稍稍減弱的風勢再做暴漲,紫蟬片片崩碎,藤田搖搖欲墜,八十一個小相柳個個臉色蒼白,咬牙苦鬥。
妖僧呼喝,不聽亦做叱吒,一字一字大咒鑽天入地。本就被巨響震得發抖連連的大地忽然泥土崩裂,無數樹苗破土、長!不聽一咒十六音,最後一字發音落下,稚嫩種芽長做參天大樹!
玉葫青子落地,綿延仙林撐天。
藤天木地結連一處,生韌乾坤再殺風。
這纔是一件完整法術,小妖女面色微微蒼白,但她雙眸閃閃,明亮到無以復加。
風再被壓住,九十六祖陷落於天藤地木之中,只覺束手束腳空有一身巨力卻施展不開,口中虎吼連連拼命掙扎。隱於妖法中的金鐘和尚三目如血,狠狠揮手用鋒銳指甲,硬是在自己的眉心剜下一塊肉來。
皮肉創,鮮血飈濺,妖僧空着的另隻手掐訣一引,那道血箭飛射出去,正中之前吐出的咒膽,精血染重器,咒膽內透出刀劍交擊般淬厲聲音——非人言,但是一道天靈大咒。
惡咒衝騰傳遍八方,風雷再咆哮,九十六祖無論是何形狀,周身都騰起嫋嫋黑霧,又一次邪力暴漲、破藤開林狠辣反撲。
自殘行法,哪個不會?小相柳面籠戾氣,小妖女目露兇光,心頭都有狠念生,開始準備身血之祭,要與妖僧分生死,就在此刻霖鈴城中一輪紅日沖霄!
蘇景還在,哪容得同伴自傷體魄......小相柳九條命還好說,媳婦他可捨不得。
紅日升,烈焰橫掃戰場,護同伴殺妖祖,還有一聲大叫從豔陽中傳出,對相柳:“我是幫不聽!”
從金鐘以邪風化形九十六祖,蘇景就曉得這一戰只憑相柳撐不下來。
平時無事閒聊時候,小相柳和蘇景說起過毗摩質多羅九寶,待這九件寶物煉化到極致時候,可讓主人身結九像,尊尊皆有本尊十成修爲,再加上寶物的鬥法威力,到那是小相柳真要翻天覆地了。
相柳本來就有九身九命,再得寶物相助一下子喚出八十一個自己來晃人也不稀奇。
毗摩質多羅傳承委實神奇法器,可相柳對寶物的煉化還差得遠,對九十六祖時,他變化八十一法身基本就是充門面的,其中只有九個是有真材實料。說穿了,九頭蛇還是一個九頭蛇,鬥戰時全靠分光化影來勉強維持。
妖僧的九十六祖個個‘貨真價實’,皆蘊藏厚重大力,小相柳強悍毋庸置疑,但現在他還不能包打天下,不是金鐘的對手。
小相柳平時挺知道進退的一個人,可惜兇性真上來的時候他就不管不顧了,非逞強去鬥金鐘,不許蘇景幫忙,蘇景心裡真沒把握,要是自己出手了小相柳會不會真翻臉。
那就沒辦法了,請自己娘子出馬吧......九頭蛇能跟蘇景翻臉,還能好意思和兄弟媳婦發怒麼?
不聽動法之後,蘇景就光明正大的動手了,九頭蛇兇天凶地也兇不着小師叔幫小師嬸打架。
八十一相柳,青木小天地,再加蘇景紅日;馭仙祖祠三位絕頂人物和數百真仙天靈,結法喚出的殺獼世界九十六祖......兩方精銳盡出,諸般法術凝於一道兇殘力量之中,撞、碎、轟動、那是怎樣的一聲爆裂轟鳴!
隆聲炸於天,罡風捲於地,方圓千里世界,管他山川河流還是花鳥草木,一切一切盡化飛煙,地面巨坑深陷!藤木崩碎,烈火熄滅,一羣相柳就只剩下了一個,臉上不存半點血色,呼吸粗重。
霖鈴城堅固,於怪力橫掃中稍有損傷但璀璨依舊,蘇景一行人復歸城頭。
九十六祖徹底崩碎,消失不見了,空空曠曠的天地,劇烈躁動後不出所料、卻又顯得如此突兀的寂靜。
蜂僑未入戰,但心跳快得難以抑制,由此臉色顯得有些蒼白:“妖僧...敗了?”
“未敗,還有的打。”說話時蘇景手伸入挎囊,已然將丈一神劍握住了,但並未將其取出來。
寥寥幾字,才說完風聲嗚嗚怒鳴又復回蕩,一道道金色颶風重新顯現於視線中,數量更多,粗略張望風龍六百道!妖僧邪法威力再翻六倍。幢幢風龍圍攏着霖鈴城急急打轉,不過沒立時撲過來。
雷動滿臉不耐煩:“越打風越大,這法術太邪門,直接請丈一來下子吧!”
蘇景短暫思索、搖頭:“捨不得。”
雷動拈花不高興,一起向赤目怒目而視:“都怪你!”
私慾靈官,主掌‘小氣’,蘇景財迷不捨得動丈一,饞鬼和色鬼立刻把怒火扔到小氣鬼頭上。赤目不生氣,陶陶然的、贊蘇景:“好兄弟!”
另兩個正想再開口,忽覺一陣天旋地轉,再睜眼一看,連同自己兄弟帶不聽、蜂僑等等所有人,全都被蘇景收入了黑石洞天。
一道心識投影於洞天,蘇景來陪大夥。
夏境、離火城周圍,聲聲鷹隼啼鳴尖銳,身着月白僧袍、駕馭黑色雄鷹,彪悍古人飛馳如電,目力凝聚仔細尋梭地面,根本顧不上擡頭去看天鏡中的惡戰。
國師有令,務必要找到扎姓馭人,據悉此人最近曾在離火城顯身,附近仙祖祠侍神弟子急匆匆趕來,欲找到此人。
洪上巖疾馳於半空,他負責離火城西北方向的搜尋,國師之命即爲聖諭,他不敢有絲毫懈怠。
不知不覺裡,洪上巖已飛出六百里,周圍景色漸漸荒涼,不見有馭人痕跡......忽然,一個人影躍入視線。
是個糖人,周身是血身帶傷創,正斜斜依着一塊裸岩,口中喘息不停、目光盯住天空,入神觀看霖鈴城中人與國師的惡戰。在他身邊還有一柄劍,被鮮血與泥土掩住了鋒芒。
洪上岩心中冷哼一聲,這裡是夏境,絕非雜末糖人能待的地方,看那個糖人的模樣,不用問了,必是哪家貴人買來的‘火役’半途殺人逃脫。
神廟不是官府,廟中侍神僧侶不管抓逃犯的事情,不過紅上巖餓了,且最近清修辛苦,好久不曾吃過新鮮糖肉......輕拍鷹隼頭頸,兇禽領會主人心思,雙翅猛震向着地面糖人俯衝去。
待靠近些,洪上巖看得更清楚了,這個糖人雙眼無神面色慘白,臉頰上還有一道深深疤痕直貫入衣領。
有疤痕無所謂的,可糖人傷成這個樣子,讓洪上言心中頗不痛快:失血太多,難免骨肉乾澀,會影響味道了。念及此,洪上巖微微皺了下眉頭。
就在皺眉之際,古人僧侶看到疤面糖人轉過頭來,向着他呵呵一笑。
古人僧侶不禁也笑了下,糖人這可是嚇傻了麼?見了煞星,該哭該罵該逃命纔對,怎麼還要笑?
無論怎樣,古人僧侶都不喜歡愛笑的糖人,洪上岩心裡琢磨着,待會要用慢火活烤,讓糖人晚些死...享用美餐前先聽雜末慘嚎,本就是上族的一大樂趣。
腦中轉念,鷹隼疾馳,洪上巖相距疤面糖人更近了,可糖人的笑容非但不曾散去,反倒還笑得更開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