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紀書記留給我的聯繫方式,翻過這座山頭,應該就能到了。”我指着對面的山頭,那蒙巖及旁邊的士兵高興地說道。
“好,那我們抓緊趕路。”蒙巖提了提帽沿,也抑制不住興奮。
“也不用太着急,下面有條河,我們先去河裡捉些魚來,犒勞下大家,等大家都吃飽了,一口氣跑上去,精神抖擻地見他們,給他們來個驚喜。”
“好的。”蒙巖和衆兵士也樂呵呵的,同意我的提議。
“林小姐,林小姐,”突然,密林中傳來李副官的聲音,他看見我們,打馬急奔而來。
“李副官,出什麼事了嗎?”我看出他神情緊張,很是着急。
“林小姐,快跟我回去,有要事商量。”他說道。
“什麼事?”
“這裡不方便說。”他看過我旁邊的蒙巖等衆人。
“沒什麼不方便的,你就在這裡說吧!”我對他防範之心不大高興。
“林小姐,我找到少帥了。”他壓低了聲音對我說道。
“你找到韓宇臻了?”我聽到這個消息十分高興,喜氣之色溢於言表,於是不禁脫口問道。
他靠近我道:“他身受重傷,讓我帶你去見他!”
“好!你馬上帶我去見他!”說着,就要跟着他去找韓宇臻。
“林小姐,”蒙巖叫住我,“你要去哪裡?”
“李副官說找到少帥了,我們現在就去找他。”我向蒙巖解釋道,“少帥他眼光遠大,寬容待人,他肯定會好好待你們的。”
“我們不會回去的!”他執拗地說道。
“別使小家子氣了,快點,他現在負傷在身,去晚了耽擱不起。”我嘟了他一下,他也不敢反對,同我一起跟上了李副官。
“林小姐,少帥安危關係到全軍安危,就這樣帶他們去恐怕不好吧?少帥讓我就帶你一個人去,他說,內部有奸細,不要聲張。”
“有奸細?”和欒大哥說的一樣,我思量了下,說道:“沒事,奸細是有,不過是在韓家軍裡,他們並不是韓家軍中的人,所以不會是奸細。”
“可是……”
“沒有可是,我不會丟下他們的,我們趕緊走。”我篤定道。
他聽我如此說,也沒有再固執,領着我們向韓宇臻的藏身之處而去。
“林小姐,你看那方是什麼?”我向蒙巖所指的方向望去,那裡濃煙滾滾,突然,一陣槍聲傳了過來。
“那不就是韓家軍駐紮的營地麼?”我疑惑道,“李副官,怎麼回事?”
“我也不清楚啊,我出來的時候還好好的……我打一個信號問下。”於是他向空中打了個信號彈。不一會兒,那方也發出一枚信號彈。
“不好,有人襲擊大營,”他說道。
“那我們馬上救他們。”
“好!”他說道,“不行,那少帥怎麼辦,他也重傷在身,要是去晚了恐怕……”
“怎麼辦?”
“林小姐,你和李副官去找韓少帥,我帶兄弟們去營地援救!”蒙巖挺身說道。
“看來也只能這樣了,”我想了想也只能這樣。於是分成兩路人馬分頭行動。
我們在林子裡走着,我跟在李副官後面,眼見霧氣越來越大。
“李副官,還有多遠?”
“快了,不遠,就在前面,有個樹洞。”他說道。
我心裡想韓宇臻和我真和樹洞有着不解之緣吶,他每次遇險,都會找到樹洞安身。
突然,一陣香味襲來,我感覺不妙,用手捂住鼻子,可是已經晚了,眼前一片漆黑,暈了過去。
“別打了,求求你們了,別打了,”一陣女人的哭喊聲將我喚醒。我揉着微微疼痛的太陽穴,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竟然身在一輛轎車之中。
“呂詹?”看到坐在旁邊的他,我驚訝萬分,“我怎麼會在這裡?”
“別打了,求求別打了,”剛纔那個將我喚醒的哭喊婦人的聲音再次傳來。
我扭頭望去,此刻我們正停在英租界大門前。幾個巡警正在用警棍暴打一個男孩。
“眼睛瞎了,沒看見這個牌子麼?”一個巡警一邊揮動着警棍,一邊指着旁邊諾大的警示牌喝道。
“華人與狗不得入內”
我眉頭也不禁皺了起來。
“啊,啊,啊——”巡警毫無人性地揮動着警棍打在弱小的孩童身上,那孩子骨瘦如柴,身上已經是青紫一片。四個外國巡警毫不手軟,那個十來歲的孩子被暴打得口吐鮮血,婦人哀求哭喊着,卻制止不了巡警們野蠻的行徑,她只有伏在他身上,以自己的身體保護着此時奄奄一息的兒子。
“求求你們別打了,求求你們別打了,”婦人不斷地哀求着,但是那些巡警下手卻越來越狠辣,猛一腳踢在她的肚子上,那婦人頓時口吐鮮血,癱倒在兒子的身上,那幾個巡警卻還不肯罷休,一個巡警扯住婦人的頭髮將她整個人丟到一邊,又毫不客氣地踢打起男孩子來。那被丟到一邊的婦人看着兒子被打,撐了幾次想起來,卻始終撐不起身來。
圍在外圍的一圈人神情極爲憤怒,大家紛紛搖頭,很多人看不下去,或是離去,或是握緊了拳頭,但均是敢怒不敢言,沒有人站出來爲她們打抱不平。
此情此景,讓我想到聶西澤的那些口號:“我們的國家強大起來了,我們要收回自己的領土,收回自己的主權……”
然而面對這樣恃強凌弱的野蠻行徑,我眉頭深皺,我們國家真的強大了嗎?看不下去,我想要開門下車。坐在身邊的呂詹扣住了我。我看向他,面色深嚴,卻沒有看向我。
“阿進,你去處理一下。”他淡淡地對着前面的司機說道。
“是!”阿進點了下頭打開車門走下車去。見他把袖口挽了挽大步走到巡警背後揪過那名巡警一拳就揮了過去。
那個巡警一下子踉蹌地退後幾步倒在地上,其它三名巡警見有人出頭,揮動着警棍朝阿進打來。阿進手身了得,三拳兩腳就將他們幾人制住。
“狗孃養的!欺人太甚!”人羣中一個壯漢將草帽扔在地上,憤怒地說道,說着便捥起袖子衝了上去。旁觀的衆人見巡警原來只是紙老虎,紛紛涌了上去。
羣起而攻之,阿進見目的已經達到,便退了出來,只見他拿起那塊警示牌,往空中一拋,擡腿一揚,“吡啪——”一聲響,那塊牌子登時裂成碎片。
“好!”有人拍手稱快。
阿進從容地走上車來,重新開動車緩緩地駛進租界大門,身後,憤憤不平的民衆打喊聲不斷傳來,幾個巡警的哀號求饒聲也不斷傳來。
車子在林蔭道上緩緩駛着,兩側高大的法國梧桐枝繁葉茂,陽光透過中間的細縫透過來,射下一道道光線,給寧靜大街增添了一份祥和。
我看着此刻閉目整暇的他,一件件的事情也不由得竄上心頭。
呂詹,你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呢?面對侵略者的燒殺搶略,你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你口口聲聲說國家安危,民族存亡也你無關,你不屑地看待愛國志士的抗爭宣言,但是當真面臨危難或是抉擇時,你卻又義無顧的出手相助,就像你會去搭救被日本人追殺的鄭開陽,會去讓江月珊去說服鄭開陽,你會捨身去挽救電廠,又如今天,你會讓阿進去教訓外國巡捕,還有踢掉那塊該死的牌子……
你不肯承認,害怕別人知道你的想法。但你骨子裡流着的畢竟就是華夏子孫的烈焰熱血。無論你怎麼狡辯,你是炎皇子孫,國難當頭,民族岌岌可危,你會哀痛,面對國家和民族的災難,面對列強的侵略,你會抗爭,這是一種本能。
“你要帶我去哪裡?”我沉聲問道,此時能和他在一起,讓我覺得安全,所以我心中變得平靜。
“有個人要見你。”他淡淡地回答,然後看向窗外,思緒外露,若有所思,難得的坦露表情顯在他剛毅的臉上。
走在醫院的白色長廊上,消毒水的氣味彌散在空氣中,讓人心開始躁動不安起來。所有的記憶中,發生在醫院中的事也都不是什麼好事,對醫院完全沒有好的印象,不知道是誰要見我,還會有誰要見我呢?我跟在呂詹身後,忐忑不安地思量着。
病牀門打開,這是一間還算不錯的單人病房,病牀上躺着一個婦人,打着點滴,吸着氧氣,面色暗黃,眼睛下陷,是一個已經病入膏肓的病人。那婦人看見我,瞪大了雙眼伸開雙手招我過去,看得出她略微的動作已經十分吃力,我快步走近病牀,仔細瞧過他,七分面熟,登時反應過來,“玉姑姑,怎麼是你?”
玉姑姑,奕輝的奶孃,遙遠的記憶中,模糊記得她爲了我和奕輝的婚事而忙前忙後。她本就她顴骨高凸,身形瘦大,此時重病在身,顴骨更爲突出,瘦如枯槁的雙臂更像一根筷子一般沒有半點肉。
“玉姑姑,我這些日子到哪裡去了?”我拉住她問道,看着她生命垂危的樣子,心裡實在不是滋味。
“你來了就好,我就怕撐不到你來。”她沒有回答我的話,只是鬆了一口般地說道。
“你有話對我說?”
“嗯,是的,孩子,”她點頭道,伸出手來撫過我,眼中含着慈母般的溫情,“是關於你母親的,我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放心不下的就只有這件事,我怕我一死你就永遠無從知道你的身世,我想了很久,還是覺得應該告訴你,你母親的事,你應該知道。”
“你認識我母親?”我急不可待地追問道,原本認爲自己是孤兒,後來從吳嘉文那裡知道自己是西周寶藏的看守人,又在呂家的地下室裡見到了我的母親,然後奕輝突然莫名其妙地成了我的親哥哥……一件件猶如亂麻的事藏匿於心中卻又無從查尋,我認爲自己的身世已經是一個永遠無法知道的謎,現而今,眼前重病的婦人居然告訴我她知道我母親的事,我心中所感溢於言表。
“何止認識,你和你哥哥還是我接生的。”一陣風吹過,窗外深綠的樹葉沙沙作響,她一邊說着,一邊扭過頭看向窗外,目光深遠,追尋着那遙遠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