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個辦法,”邱奕輝然後喃喃出聲。
我和王貴聽了他的話,陡生希望,異口同聲地問道:“什麼辦法?”
“開刀!”
“開刀?”我皺着眉頭重複了一遍,卻聽到王貴向後倒撞到桌子的聲音,顯然這是他從未聽過的。
“是的,開刀!”邱奕輝鄭重地回答道。
“那還等什麼,現在就開刀吧!”有辦法就是有希望,我欣喜地說道,桂花的情況已經十分危險,再容不得半點拖延。
“只是……”聽着語氣,邱奕輝有些爲難。
“只是什麼?”我急切地問道。
“只是這動手術需要無影燈,但是這屋內本就昏暗,又沒有照明設備,且不能開窗,手術沒法施行!”
“邱醫生,除了開刀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沒有了,”邱奕輝半晌纔回答道,顯然是不願說自己無能爲力。
“沒有其它的辦法,又不能開刀,怎麼辦呢?”王貴也急着道,聲音在發顫。
我想了想,對王貴說道:“王貴,你現在去買些蠟燭來,再借鏡子來,能買多少蠟燭就買多少,能借多少鏡子就借多少來!”
“要那些幹什麼?”聽我說話突然猶似命令,他不解地問道。
“你先別管這麼多,現在最要緊的就是救你媳婦,趕緊先去把東西找來吧!”
王貴“哎”地答了一聲便出去了。
“竹子姐,我也去幫着王大哥借些蠟燭和鏡子來!”扣兒說道,然後便聽到他倆跑出去的聲音。
“好主意,我也去借些蠟燭和鏡子來!”邱奕輝猜到了我的想法,猛一拍腿 ,有些喜出望外地說道,雖然興奮,聲音中還是難掩疲憊。
“邱醫生,你現在應該休息一下,一會兒才能爲桂花開刀呢!”我將毛巾一塊乾淨的毛巾遞向他,“你先擦擦汗,”他接了過去。
“而且現在你怎麼能走開?真是累糊塗了!”我輕笑着提醒。
“唉,果真是累糊塗了!”想着這下他應該擦好汗,我伸手去索要毛巾,他又將毛巾遞了過來。
“邱醫生,你先去睡睡,休息一下,呆會兒準備好了我叫你。”
牀上的桂花有些知覺,疼痛得開始喘息起來。
“桂花我先照顧着,你放心,這段時間不會出事的!”我說道。
“那你先看着下她,我就在這裡靠靠!”他肯定是很累了,但是又擔心我眼睛不方便,而且桂花的情況很危險,讓他回屋去睡覺,肯定是放心不下的。
“嗯,”我應了一聲,繼續擰毛巾爲桂花擦汗。
一會兒,便聽到邱奕輝均勻的鼾聲傳來,看來他的確是累壞了,想着天氣轉涼了,可不能讓他凍着生了病,我摸索着從櫃子裡拿出一牀被子,去替他蓋上。
“邱醫生,蠟燭找來了!”還未進門,王貴的聲音就傳來。
“呃——”邱奕輝驚了一聲,才從夢裡反應過來,“那快點把蠟燭點起來!”
“先把牀挪到中間,再把蠟燭點在四周,這樣會更亮些!”我說道。
“好的,王貴,現在我們把牀挪到房間中間來,”於是,邱奕輝和王貴便將牀移到了中間,我則在旁邊開始點蠟燭。
“竹子姐,我借來很多蠟燭,還有鏡子!”扣兒也還沒到門口,便大聲地叫了起來。
“淺姑娘,你借鏡子是要做什麼?”是李嬸的聲音。
“李嬸來得正好,桂花難產,邱醫生動手術需要光亮,所以我們想多點些蠟燭,還能再多借些蠟燭來嗎?還得借些高低的凳子來!能再找幾個人來麼?”
“嗯,我這就去找幾個人,再多拿些蠟燭來!”
我們幾人在屋裡點着蠟燭,不一會兒,李嬸便帶着幾個年輕的女孩過來了,還拿來了很多的蠟燭和鏡子。
“把凳子堆疊在四周,然後把蠟燭都點上,再在後面擱上鏡子,這樣子屋子就明亮了。我們幾人站在後面,用鏡子反射的光照在桂花身上,這樣子邱醫生就好動手術了!”我對大家說明了用途,於是大家便開始準備起來。
“玉梅,四鳳,你們去把那個方向的蠟燭點亮了!”李嬸吩咐道。
玉梅?不是那日尋上吊的那個姑娘麼?我不知道她是否還記恨我,我心中想着,不過現在卻不是思慮這個的時候,趕緊回過神來。
“邱醫生,現在夠亮嗎?”
“還行,只是……”他仍是有些猶豫,大概是從未在這樣的條件下施行過手術。
我見他還有顧慮,趕緊接過話,說道:“邱醫生,現在顧不得許多了,桂花和孩子的情況本就不好,倒不如博上一博!”
王貴不知道邱奕輝的猶豫是因爲條件惡劣,手術的危險性極高,仍是央求道:“邱醫生,求求你救救桂花,我下輩子做牛做馬報告你。”
聽了他的話,我知道會給邱奕輝造成更大的心理壓力,而現在壓力對他救治桂花和她肚子裡的孩子沒有絲毫幫助。於是轉頭向王貴說道:“王貴,邱醫生是人不是神,現在我們只能儘自己最大的力量,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能不能救回桂花,就只能聽天由命,看你們的造化了!”
“邱醫生,你死馬當活馬醫吧,就看我們一家人的造化了!”王貴語氣凝重地說道,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氣才把話說出口。
“邱醫生,你總是在鼓勵我,現在我也想告訴你,你不是神,你只是個人,儘自己努力就行,現在開始吧!”說完間,又對他重重的點了點頭,以示肯定。
“嗯,謝啦!”他也重重地回答道。
“玉梅,過來!”沒有客套的話,我直接叫玉梅道,“你年輕手快,幫一下邱醫生的忙,一會兒邱醫生需要什麼器械,你就負責遞給他,行嗎?”
“嗯,好的!”年輕的姑娘溫柔地說道。
“現在把手伸過來,先消消毒,”我拿起一個瓶子,嗅了嗅,確定是酒精,然後拉過她的手,就倒了一些在她手上。
“邱醫生……”
“我的手在瓶子下方,你再倒點下來!”還沒等我問完,邱奕輝已經說話,我將酒精瓶斜了斜,倒到他的手上。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屋子裡靜悄悄的,除了自己的心跳,就只聽得到邱奕輝口中不斷索要器械的聲音。
“刀”
“剪”
“鑷”
“針”
……
他聲音穩沉,呼吸均勻,正在全神貫注地爲桂花動着手術。桂花打了麻藥,此時倒是沒有再聽到她疼痛的呻吟聲。
“哇哇”一聲大哭,打破了死寂,終於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生了,生了,是個男孩!”大家都欣喜地不約而同地叫了起來,扣兒還噔噔地跳了起來。
李嬸將剛生下的孩子從邱奕輝手上接過,仔細處理了一番,包上襁褓,便抱了過來。
“桂花,我們的孩子活了,你快看看,”我聽到王貴說道,聲音中充滿喜悅。
我也挪近身,伸手去摸了摸孩子的小臉,胖胖的,嫩嫩的,是一種生命的存在。爲了他,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淺姑娘,這孩子白白胖胖的,睜着大眼睛正看着你呢!”李嬸喜笑着說道。
“是個白白胖胖的大胖小子,”我也欣喜地說道,答應過王喜的事,拍胸口打包票說過的話,總算做到了。
“我看看孩子,”桂花虛弱地出聲,邱奕輝只是給她打的半麻醉。
“桂花,是個大胖小子,”王貴喜極而泣。
“桂花,你有福了!”
“桂花姐,恭喜呀!”
房裡的衆人都向桂花道着喜。
“呃——”突然聽到桂花虛弱地吐出一聲。
“桂花,桂花,”聽到王貴憂急地喚着桂花。
“桂花”
“桂花姐”
房中的衆人也不約而同的異口出聲。
預感不妙,我擰過眉,向扣兒問道:“怎麼了?”
“桂花姐她暈過去了,”扣兒聲音中也充滿了擔憂。
“桂花,桂花,”王喜又叫了兩聲,還是沒有動靜,便向邱奕輝問道:“邱醫生,桂花她,沒事吧?”
我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大概是邱奕輝在查看桂花的情況,屋子裡很安靜,沒有一點聲音,隔了一會兒,只聽邱奕輝職業地說道:“出血量太大,產婦情況危險。”
“桂花桂花,你不能去呀,我們說好的要看着孩子一天天長大,再看着他娶媳婦的,你不能扔下我們父子不管呀!”
王貴的話如刀絞一般戳刺着我的心,他們夫妻情深,想着兩人可能馬上就要陰陽相隔,我眼睛不免又溫潤開來。
“咚咚”地腦門磕地之聲又重重地響起,“邱醫生,你一定要救救桂花啊,求求你,求求你!”
“王喜,你先起來,桂花大出血,需要馬上輸血才行!”邱奕輝語氣凝重地說道。
“邱醫生,”王貴輕聲叫道,似感激,又似看到了希望。
“王貴,上次桂花出事,我記得驗過血,是A型,對吧?”邱奕輝嚴肅地問道。
王貴只是喃喃地“呃?”了一聲,他哪裡知道血型是什麼東西,邱奕輝也是有些糊塗了,反應過來,才自言自語道:“確定是A型,錯不了!”
“快,抽我的!”邱醫生突然道了這麼一句。
我皺過眉頭,心中驚顫,“邱醫生,我們都不是醫生,哪裡會抽血?”
“現在也沒有辦法了,我把針□去,讓扣兒過來抽!”我聽着這話,猶如兒戲。
“我不敢,我怕!”扣兒一聽邱奕輝這麼說,趕緊拒絕。
“邱醫生,爲什麼一定要抽你的呢?我們這裡這麼多人,”我問道。
“沒有血型紙,現在驗不出大家的血型,桂花的是A型,我只知道我的是A型,所以,只能抽我的,”他解釋道,“聞竹,你來,快點,再晚就來不及了!”
“我?我眼睛看不見……”我驚訝道。
“沒關係,我把針□去,你只管拔針筒!”他輕描淡寫地說道,就好像吃飯喝水一般地容易。
“快!”見我遲遲不動,他催促道。
“邱醫生,我不敢抽血,也不會抽血,但我知道我的血型也是A型的,抽我的吧!”說着我把手臂挽了起來,我清楚地記得上次中槍後他們給我輸的血就是A型的。
邱奕輝愣了一下,說道:“好,救人緊急,先抽你的!”然後將一個膠管拴住我的胳膊。
“我扎針了,”他提醒了我一下,然後,針便紮了下去,他動作很輕柔,我並沒有感到太多的疼痛。不一會兒,便感覺針頭自手臂拔了出來,他道:“好了,”又爲我細心地吹了兩下。
桂花的情況仍是非常危險,邱奕輝忙着給她縫針包紮,給她掛點滴,給她輸血,而我們只能靜靜地等待着,替她默默祈禱,請求上天保佑她平安過劫。
“血不夠,還需要……”過了一會兒,邱奕輝說道。
聽邱奕輝說還需要血,我顧不了許多,將衣襟挽過,叫了他一聲:“邱醫生!”
“不行!”他思考了兩秒,否決道。
“邱醫生,你再猶豫,桂花更是性命堪憂,快!”我咬了咬脣,勸道。
“那……”
“快!”
“好,你忍着!”
……
“淺姑娘,謝謝你的大恩大德,”只聽王貴在旁邊也謝我道。
我揮揮手,笑着對王貴道:“王大哥,只要能救桂花,什麼都好!”
……
“桂花大出血止住了,不過……”
“邱醫生,還有需要的話儘管抽吧!”我又把衣襟挽了起來。
“不行,你已經抽了很多了,再抽下去會死的!”他語氣凝重。
“邱醫生,抽我的吧!”我聽到玉梅說道。
“邱醫生,抽我的!”屋裡其它人也說道。
“不行,血型要匹配,是不能亂抽的!”他頓了頓,“還是抽我的!玉梅,你來抽!”
“我……我也不敢,”玉梅愣了半晌,吞吞吐吐地說道。
“邱醫生,你就不要再爲難她們了,趕緊抽我的吧,桂花可等不了了,”我說道,復而對他笑笑。
“淺姑娘,你臉色可白得跟紙一樣,”李嬸有些擔心地說道。
“沒事,邱醫生,你別再磨磨蹭蹭的!”我激將着他,“還從來沒見過哪個男人做事像你一樣猶猶豫豫的!”
“能撐得住嗎?”他來到我身邊,溫柔地問道。
“沒事,我鐵打的!”我咧嘴笑過,把手伸了出去。
“那你要是撐不住就趕緊說一聲!”
“嗯!”我爽快地點了點頭。
雖然動作仍是輕柔,但我這次明顯地感覺到疼痛,腦袋還真的有些暈,我輕輕地搖動了一下頭,還好,不是很嚴重,沒出什麼事,一會兒,我便感覺他把針頭從我手上拔了出來。我心想:一點血而已,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聞竹姐,你額上全上汗,來,擦擦!”我聽到玉梅說道,然後溫潤的毛巾送到了我的面上。
“呃,謝謝,”心口有些堵,我喘了兩口氣,笑着道了謝,此時感覺身上還真沒多少力氣。
“玉梅,扣兒,你們扶聞竹去休息!”邱奕輝看出我有些虛弱,便對她們說道。
“竹子姐,我們扶你去休息,”扣兒關切地又給我擦了擦汗。
“聞竹姐,你嘴巴一點血色都沒有了!”玉梅也說道。
“沒事,”我虛弱地擡起手來揮了揮,“邱醫生,那我先去躺躺,要是還需要血,你就過來!”我說道,有些上氣接不了下氣。
“你安心地去休息吧,應該夠了,不用擔心!”他在那邊一邊忙碌,一邊安撫我說道。
“李嬸,麻煩你去做些吃的來,一天一夜,大家也都餓了,”邱奕輝對李嬸說道。
“好的,邱醫生,你不用擔心,我這就去做些好吃的來!”李嬸說着走過來,對玉梅說道:“你們好好照顧下淺姑娘,我去做些吃的來,”然後又對我說:“淺姑娘,你好生去休息下,不用擔心桂花,她現在氣色好多了。”、
我朝她笑笑,點了點頭,便由玉梅和扣兒扶着出了門去。
到了房裡,我剛躺下,扣兒便說“竹子姐,我去打盆水來給你擦擦。”
我“嗯”了一聲,便聽她跑了出去,屋子裡只剩下我和玉梅。
“玉梅,你也過來躺會兒吧,你也累壞了!”我說道。
“聞竹姐,”玉梅按捺出聲地叫了我,“我沒有想到,你爲了救桂花姐,連命都不要了。”
“只要人活着,血還會再生的,但是桂花是今天救不活,就永遠救不活了!”我輕輕地向她說道。
“抽了那麼多血,你臉色很是蒼白!”她替我蓋上一牀被子,說道。
“沒事!休息兩天就好了!”我微微笑過。
“你人真好,我們山裡人啥都不懂,心裡總想着抽血是大忌,怕沾上晦氣……”玉梅囁嚅道,“上次桂花動了胎氣,也需要輸血,我們連驗血都不敢,還是邱大哥抽了自己的血……”
“哦,”原來是這樣,我心中暗想:在這落後的地方,要救治傷者,也苦了他了。
“聞竹姐,上次的事,對不起,”玉梅慚愧地說道。
我輕輕笑了起來,笑侃道:“看得出你很喜歡邱醫生。”
半晌,她沒有說話,我好奇,問道:“怎麼了?”
又過了一會兒,才聽她輕聲細語地說道:“我在鎮上女紅是做得最好的,燒飯也是燒得最好吃的,我便一直認爲只有我才配得上邱醫生,”說到此,她頓了頓,我側過耳,用心地聽着,當一個忠實的聽衆。
“嗯,”我對她予以肯定,等待着她下面的話。
“可是,今天見了你,我便知道邱大哥爲什麼不願娶我了,我覺得,他應該和你在一起,你纔是真正支持他的人。”
沒有想到她會如此說,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大腦短路,一片空白,半晌才反應過來,無辜地笑笑,才吐出一句:“玉梅的大腦真不是一般地活躍!”
她不明所以地“嗯?”了一聲。
我說:“肚子還真有些餓了!”
朝陽冉冉升起,晴空萬里,晨曦籠罩着整個大地,那暖洋洋的陽光驅散了是夜的寒涼,經過一天一夜的搶救,桂花也終於脫離了生命危險,我抱着孩子,同桂花在牀上一同逗玩着小傢伙,撫着孩子胖嫩的臉,我們終於寬心地笑了出來,院子裡響起了霹靂啪啦的鞭炮聲,屋裡的人紛紛向夫妻二人連連道賀,喜氣融融,笑聲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