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在一種表面平靜、禮貌有序的氛圍中,吃完。
此刻的林楚,像是一個暴君。
真暴君。
剛纔廖美麗就是前車之鑑。
這種跋扈,甚至顯得不可一世的姿態,讓人心中多少還是有幾分畏懼的。
所以此刻在場的人,甚至都對林楚顯露出相當的恐懼。
恐懼,就是權力最大的來源之一。
林楚倒是也無心再和她們聊一些什麼,剛纔想說的話,就已經全部說完了。
心中再次的盤算了一下,晚上的會面,到底會是一種什麼樣的場景?
但,當真無從得知。
不管是公開資料,還是通過技術手段,能查到的關於李斯特的資料,都也就是那麼多。
對方的目的,核心訴求,林楚心中大概也隱隱有所猜測——他對自己好奇。
最惡劣的情況,就是把自己控制,當成小白鼠研究。
好一點,則是當個工具人。
對於這些所謂的“老牌資本”,全球頂尖富豪,林楚始終抱以最壞的打算。
畢竟,從很多事後爆出來的新聞中,對於這些人的行事風格,都可見一斑。
不管是多年前的“棱鏡計劃”,還是長壽的霍金,以及吹牛老爹事件……等等……
當然這些事情,未必是他做的,但他也未必不會做。
這個世界從來就有兩套規則,一套是明面上的,一套是暗地裡的。
明面上的規則,民主,法制,正義。
暗地裡的規則,暴力,人情,掠奪。
坐在二樓的陽臺,林楚打了幾個電話,交代了幾件事情,又看了一場完整的日落。
還挺美。
甚至看到了日照金山。
直到……夜幕中,下方的車隊,幾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朝着這邊走來。
時間是七點四十五分。
眼見來人,旁邊的劉晨輝,微微有些緊張起來,輕聲的提醒一句:“楚哥,人來了。”
林楚點點頭,抽完最後一口煙,站起身來:“走吧,可算是來了,我等的花兒都謝了。”
“打個賭,我猜他們會帶我走,就帶我一個人走。賭不賭?一百塊。”
笑嘻嘻的看着他,林楚輕鬆說道。
內心深處,對於今晚的會面,林楚已經做了無數推演。
劉晨輝:……
眉頭卻頓時緊緊皺起。
“要是這樣的話,那……還挺麻煩的,我們怎麼應對?”
他剛纔都沒考慮到這一層,只想着,李斯特會親自過來會見。
“沒事兒,你別管了,交給你一個任務,保護好飛哥,還有把下面的女人們,安全送回家。”
“走了。”
林楚步履平穩的下樓。
王哲飛深吸口氣,舔了舔嘴脣,撓撓腦袋,忽然間生出一種發自內心的無力。
是。
自己的確是來了,豁出去一切的來了。
但即便如此,這個時刻,卻也依舊幫不上什麼忙。
林楚是大概率賭贏了的,那便意味着,接下來不管發生什麼,終究,還是隻能他一個人,獨自面對。
“沒什麼交代我的?”
王哲飛悶聲說道。
看了他一眼,林楚搖頭笑笑:“咱倆還用說什麼,等我回來吧,回來喝酒。”
下了樓。
打開一樓的大門。
院子裡,四個男人到達。
“林先生,晚宴時間到了,請您跟我們走吧。”
爲首一個平頭,字正腔圓的中文,看臉型,也是亞洲人,大概率是中國人,林楚朝他點點頭。
“幫我把其他人,全部都送回去,這不是要求,這是命令。好吧。”
平頭點頭:“好的。”
他竟一點疑問都沒有,也顯得很配合,面對林楚的姿態,儼然就像是對待尊貴的客人。
“走吧。”
林楚跟着他走進一片黑暗。
身後的人,屋子裡的人,站在門口,透過窗戶,看着這樣的畫面,眼神複雜,神色不一,有人眼眶紅了,有人哭出聲,有人緊張而擔憂。
林楚也並沒有回頭,大步走向車隊。
一架直升飛機早已待命。
上了飛機,螺旋槳的轟鳴聲中,直升飛機揚長而去,化爲夜幕中的一個小紅點。
遠處,阿爾卑斯山白雪皚皚,儼然亙古永存。
……
飛機上有四個人。
一個開飛機的,一個副駕駛。
後排兩個座位,林楚坐在左邊,右邊則是一個面容方正的亞裔中年男人,穿着一件白色風衣。
他很是熱情的重重和林楚握了下手:“歡迎,林總,李斯特先生派我來接您。”
林楚隨意的點點頭:“辛苦,你怎麼稱呼?哪兒人啊?”
“哈哈,我叫李景賢,之前是李先生的私人秘書,之前負責整個亞洲這邊的事宜。”
“先給您道個歉,下面這些事兒,都是我做的,這是加入俱樂部的第一關。”
“從目前對您的分析來看,您是一個能充分掌控身邊所有情況的男人,所以這第一關,就算是通過了。”
“開槍那一下,算是第三關,生死關,也過了,對於這個情況,李先生知道的時候,表現出高度的讚揚。”
“我也挺欽佩,一個像您這樣事業有成的男人,還能果斷拔槍,足以彰顯血性,極具雄性領袖氣質。”
聽到這讚揚的話,林楚反而眉頭微微皺着,面無表情的看着他。
十幾秒後,微微點頭。
“基本操作。”
“他在哪裡?”
這種被別人評價的感覺,反而讓林楚覺得不太舒服,不過這個時候,不在意這些細節了。
“在山頂,一座小木屋,今天的晚宴,就您和李先生兩位。”
“其實,對於您的印象,李先生是有過變化的,一開始,只當成是一個幸運兒,幸運拍到了那件古董,有了進入俱樂部的門票。”
“旋即,我們在對您進行身份調查時,李先生對您的關注度,卻拔高了很多,認爲您有可能成爲俱樂部的核心成員。”
“目前俱樂部的核心成員,一共也就六位,每個國家,永久限定只有一個名額,之前李先生考驗過傑克馬,不過認爲他不合適。也考覈過類似身份的,大概十幾個吧,最終都沒被通過。”
“從我自己而言,我還是非常看好您的,畢竟,您才二十四歲,都還沒到二十五歲的生日。”
李景賢話很多,儼然是在刻意透露這些信息,刨去他話裡的傲慢成分,林楚心中,卻也倏然生出幾分由衷的好奇。
“你們俱樂部的核心宗旨是什麼?”
林楚開口問道。
聽到這個問題,李景賢微微一笑,直接了當的迴應道:“四個字,探尋未知。”
“俱樂部在明面上擁有的財富和資源,我就不多說了,在探尋未知方面,我們幾十年來,做了無數工作。”
“包括但不限於,探索太空,發掘未知生命,考古遠古文明,研究前沿科技,醫學技術,類似於攻克癌症、永生計劃和基因計劃,還有,對於非凡人類的研究。”
“舉個小小的例子,先前的吉尼斯計劃,也是李先生年輕時的隨手爲之。”
“除此以外,俱樂部對於中國傳統文化的研究,也有很深的造詣,中醫,體術,呼吸法,易經,甚至是傳說中的丹方……每年都有大量經費,以及無數的研究人員,天才的頭腦,以科學的手法,對於這些古老而神奇的未知,做各種比對研究。”
嗯?
這些,林楚都感到震驚了。
這麼聽上去,還挺他麼牛逼的。
“有什麼研究結果嗎?”
林楚好奇問了一句。
這些東西,顯然是對方“探尋未知”的一部分,畢竟五千年的文明,其中未解之謎太多了。
但,林楚此刻的心情,多少也有幾分微妙的複雜,有種牆內開花牆外香的感覺。
當然,在國內,這些東西,肯定也有人研究,但那差不多是屬於國家機密了,反正自己先前都沒怎麼接觸過。
也不是很相信。
但,從公開的一些新聞和明面資料上,還是可以確定,這些東西沒有失傳,只是渠道越發隱秘了而已。
李景賢微微嘆了口氣,笑着搖頭。
“要說階段性的結果,有,但,那種最本源的東西,超出科技想象的力量,沒有。”
“當然,我們更傾向於判斷,不是沒有,只是我們還沒有發現,李斯特先生時日已經無多了,他在期待,俱樂部後面的人,能夠將這份願景傳承下去,爲人類開闢更前沿的道路。”
“這後面的經濟利益,暫且不說,畢竟,大家都不缺錢。”
“他最大的擔憂反而是,後人淪爲只知道追求財富和資源。”
林楚:……
尼瑪。
這轉折來的屬實太過強烈,讓林楚一時間都有幾分,被閃到腰的感覺。
這麼……“好”?
不是很敢相信。
興許,也有可能是某種包裝。
“你們自己就是研究這個的,都研究了幾十年,最後老頭都快要研究死了,連自己都拯救不了?”
“什麼玩意兒?”
“你也是中國人吧,始皇帝幾千年前,就早就已經證明了,沒有長生不死,這他麼……不是註定做無用功嗎?”
林楚多少有幾分嗤之以鼻的感覺說道,同時也有幾分刺激對方,多說點的意思。
李景賢微微嘆了口氣。
“是,我當然知道,李先生也知道,您可能有所誤解……研究這些,李先生也不是爲了長生不老,他只是好奇,好奇那些未知,同時也記錄已知。”
“像是歷史上永樂皇帝編撰的永樂大典一樣,李斯特先生,想把人類文明目前已有的全部成果,都記錄在冊,用各種載體,石頭,書本,芯片,衛星,這是一個文明的記憶……”
“或許很多年後,人類可以走出太空,也或許,會滅絕,但這是我們存在過的證明。”
“而對於探索未知前沿這條路,註定很艱難,但總得有人要走,現在人不在,以後的子孫後代,也要走。”
“李斯特先生一直認爲,人類的科技樹,是點錯了的,在六十年代,我們就可以走入太空,但直到現在,我們還侷限在互聯網的圈子裡,用各種娛樂來作爲奶頭樂,麻痹全人類。”
“從國家的層面而言,這是好事,意味着穩定,但從整個星球的命運而言,這是一種退化,這是犯罪,這是對子孫後代命運的不負責任。它徹底將人類變成了豢養的豬羊。”
李景賢的聲音很嚴肅,也很鄭重。
林楚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平心而論,此時此刻,心頭多少是有幾分動搖的。
如果他說的全是真的……
那,屬實還挺牛逼,也挺高尚的。
這他麼纔是真正的情懷。
但,態度上忽然的三百六十度轉彎,還是讓林楚一時半會兒間,有點難以接受。
“到了。”
“前面。”
飛機開始下降,前方的山頂處,雪山頂上的一塊平地,有座小木屋,亮着橘黃色的燈光。
看上去,甚至有幾分孤寂的浪漫。
飛機緩緩停下。
李景賢爲林楚披上一件大衣,將冰冷的山風隔絕在外,然後帶着他朝木屋走去。
吱呀一聲。
門被推開。
一個輪椅上的老人,裹着大衣,端坐在輪椅上,面前是個壁爐,上面擺着兩杯酒,兩個肯德基的全家桶套餐,火苗嗶啵嗶啵的燃燒着。
林楚:???
屬實是徹底有點繃不住了。
肯德基全家桶?
這麼大咖位一老頭,請我吃飯,就吃這個?
哭笑不得之餘,林楚隱隱生出幾分強烈的荒謬。
“李先生,人來了。”
李景賢語氣極其恭敬的說道。
李斯特沒有說話,擺擺手,眼神看向林楚,也並無什麼波動。
後者禮貌點頭,出門,關上木門。
林楚仔細看着他。
這個老頭,和先前坐在輪椅上,被自己一槍斃了的那個,幾乎完全一樣。
這個時候,林楚忽然間徹底想明白,自己那種“強烈違和感”的來源在哪裡了。
——如果按照李景賢的說法,他的人生理想,是極其崇高的,但各種行事手段,卻完全可以稱之爲下作,一點都算不上光明。
當然,這也勉強可以用“金剛心”解釋,金剛怒目菩薩低眉同時存在,左手是崇高,右手是卑劣。
但……還是略顯牽強。
“你請我吃飯,就吃這個?”
林楚在壁爐對面的椅子上坐下,笑着調侃一句,卻也隨手打開包裝,黃金脆皮雞還熱着。
李斯特看了一眼,忽然間有種暴怒的感覺,抓起自己面前那一捅,便是朝着林楚丟來。
雞塊,雞米花,薯條,灑了一地。
“不想吃就滾!”
他大聲喊道,用力拍着輪椅扶手。
林楚面無表情,這個動作,傷害不大,但侮辱性極強,更像是某種服從性測試。
“第二關是什麼?”
林楚站起身來,問道。
李斯特儼然瞬間恢復平靜,目光灼灼的看着林楚,嘴角忽然咧出個笑容:“忍耐。”
這時。
林楚手機鈴聲,忽然響起。
是高海濤打來的。
接通。
高海濤無比焦急的聲音,頓時從聽筒中響起。
“楚哥!我們剛纔殺人的視頻,在全網被曝光了!不管是中文媒體,還是牆外媒體,都上了熱搜榜!”
聽到這話,林楚瞬間感覺,自己心跳都加快了幾分,看向坐在輪椅上的李斯特,再想到他在幾秒鐘之前說的兩個字。
忍耐?
忍耐!
“忍耐和時間,往往比力量和憤怒,更加有效。”
“我沒有時間了,在我死之前,讓我看到,你能度過這場危機。”
“然後,你將會獲得俱樂部的六個席位之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