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頭部一陣疼痛後,易宓柯醒了過來。夢中的白影,頃刻間不見了,被眼前坐在榻邊面帶憂色的莫古桑所取代。他抓住他的手,道:“你昏了整整三天了!”
“怎麼回事?我...呃!...”易宓柯想起來,突然身體一痛,讓他不得不又倒了下去。莫古桑連忙爲他弄好被子:“是一隻可恨的妖把你傷的,你不記得了?”
易宓柯搖搖頭,一片空白的腦中想不到任何有關於這個妖的事情。
莫古桑嘆了口氣,恨恨道:“傷你的這個妖,十足壞,殘害了上千個百姓,你去滅他時,被他傷了。還好我發現得快,把你救了回來。”
“真是謝謝了...殘害百姓如此之多,簡直太過分了!...”易宓柯一動氣,又咳了起來。莫古桑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別急,只要我們聯手,便可以除掉他。你先養好傷...”“不了,現在就動身吧,再放任他,不知會有多少人死於他手。”易宓柯說完,忍着頭痛下了榻。
“...好吧。那你把它引到斷念山,我在那兒設好了封印,只要他來,就絕無退路了。”
“嗯。”易宓柯穿好衣服,走到門口,突然又轉頭:“那隻妖叫什麼名字?”
莫古桑笑笑:“神樂。”
在易宓柯被莫古桑帶走後,他也追了過去。但莫古桑帶他進的地方有許多陣法,盲目進去必死無疑。沒辦法,他只好在附近徘徊,希望能等到易宓柯回來。他已經想好了,等他一回來,就告訴他:沒關係,你別在意了,我一直當你的召靈就好。
他在附近的林裡不眠不休等了三天,期間什麼都不做,就光等着易宓柯。這天下午,他獨自坐在一處寬闊的草地上,擡頭看着天上變幻多端的雲彩。突然,一股熟悉的氣息傳來,是他永遠不會忘記的氣息。興奮地轉頭,還未開口,對準他的,卻是一柄鋒利無比的劍,以及那個熟悉,卻不再溫柔,充滿嫌惡的聲音:
“你就是神樂?”
神樂愣了。易宓柯完全不用多少力氣,憑着感覺,就找到了坐在這裡的神樂。也完全不用問,直覺告訴他,這就是那個莫古桑口中‘殘害上千百姓的壞妖’,神樂。
但是令他不解的是,神樂看到他,並沒與兇相畢露,或是拔腿就跑。他站了起來,伸手,手是顫抖的,似乎想去碰他的臉。易宓柯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神樂見狀,手在空中一滯,隨後放了下來:“我是。”
原本易宓柯還愣了一下,聽到他回答後,馬上清醒過來,一劍刺過:“你殘害上千百姓,罪不可赦,我今日,是來此滅你的。”
神樂聽後,突然懂了,苦笑一聲:“又是莫古桑。”
易宓柯沒再說話,舉劍刺他。他只躲閃,完全不還手。當他們打到斷念山腳下時,易宓柯的傷口又裂開了,動作不由地一滯。神樂一驚,馬上過來想查看,但立刻就被易宓柯一劍劈開了。他沒有防備,胸前當即被劃傷了一條長長的傷口,流出暗藍的血。看到血,易宓柯愣了一下,而神樂則用手捂着傷口,向他勉強一笑:
“沒事,不解氣的話,你繼續打吧,可只有這次機會....咳咳...”易宓柯的除妖劍殺傷力極大,神樂勉強說話,因此又咳出一口血。就在這時,莫古桑趕來,一劍將神樂逼進了封印:“宓柯,趁現在!!”
易宓柯當即反應過來,立刻念動法咒。他殺妖沒有莫古桑在行,但封妖卻是無人能比。尤其是他的妖冰,更是讓妖聞風喪膽。
“以吾身爲封陣,吾存陣存,吾亡妖亡。”他吟唱着咒語,居高臨下地看着陣中的神樂。此陣是水陣,還處在一個深洞中,神樂站在水中,銀髮散在水面上,湛藍至極的眼睛直盯着他,完全不反抗。
若他當時反抗,沒人可以擋得住;只要他想,當時沒有人可以活下來。
但是他沒有這麼做,就這樣看着易宓柯,冷着一張臉,親手將自己封印了。妖冰蔓延開來,反射出的光映得易宓柯的臉異常冰冷。神樂看他許久,直到封陣結束,他離開後,他靜靜地立在水上,輕輕道:“我不出去,我乖乖待着。你千萬...不要死...我......”
妖冰寒冷異常,冷到快要說不出話,呼出的氣都是冷的:“等...等你不生氣了...再把我放出來吧....”
“我....不怪你...”
實際上易宓柯也不好受,在封印這個妖的時候,他的心一直都在隱隱作痛。封印完畢後,莫古桑笑得十分燦爛:“宓柯,你真的好厲害。”
“你笑什麼?”“不值得慶祝嗎?這可是天狐呀!他的實力簡直要上天了,但你還是把他封住啦!哈哈哈!!...”
“....我先走了。”易宓柯不知要說什麼,只覺得很疲憊。走到斷念山腳下時,他看到了那灘已乾涸變成暗藍的血,不禁又是一陣頭痛。
他真的,好像少了點什麼,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在那灘血的附近,掉落了一朵晶藍的花。他將花拾起,這是剛纔劃傷神樂時,從神樂懷中掉落的。這朵花雖被摘了下來,但他似乎一直在爲花注入妖力,使之不敗不謝。
到底...是爲什麼?一隻‘殺人無數’的妖,爲何會如此愛惜一朵被摘下的花?
真的...不明白..
他將花放入懷裡,回了自己的住處。這房子是國主賜給他的,原本還配有僕人,但他卻婉拒了。他記得,他一個人在此地,住了很久,久到已經數不清日子了。走進自己的房間,發現桌上有隻空置的花瓶,便將花放入了瓶中。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他已經連續失眠太久了。一開始他以爲是體力因封印神樂而大大耗損才導致的失眠,後來卻發現並非如此。封陣是他最得心應手的事,而且當時...神樂根本不反抗,一點也沒有。因體力消耗而失眠,根本說不通。
不安,焦慮,痛苦,困惑....
這明明是心病啊。
他心裡明白,他一定是忘記了什麼,但不管怎樣努力地去想,卻總是想不起來。一日,他除妖回來,在一個灌木叢附近,聽到有兩隻小妖在竊竊私語。原本他並不打算搭理,但隱約地又聽見‘神樂’的名字,鬼使神差般地停下了腳步。他五感靈敏,聽到對話完全不費力氣。
“聽說了嗎?神樂大人被封印了!”
“早聽說了!這幾天妖界裡傳得沸沸揚揚的,誰不知道?好多妖都躲起來了,沒有神樂大人的保護,那個瘋子肯定會馬上來端掉我們的!...”
妖們說的‘瘋子’,大概就是莫古桑了。在殺妖這方面,他的確像個‘瘋子’。只聽另一隻妖嘆道:“前幾天雪女一族就被滅了,它們的族長被強收爲僕,太慘了!”
“是啊是啊!要是神樂大人在他還敢這麼囂張嗎!”
“沒辦法啊,神樂大人已經被封印了,那個封印無論誰進去都出來的。”
“不會吧,神樂大人可是妖神,連他都出不來嗎?!”
“不是出不來,我看他是根本沒想過要出來。”一隻妖故作玄虛道:“你知道封住他的是誰嗎?”
“是誰是誰?”
“就是那個傻子除妖師啊!”
“不會吧!我之前看見過他們兩個...摟摟抱抱的,怎麼可能一下子翻臉不認人?!”
“再怎麼他也是除妖師呀!當時我遠遠地看,那除妖師可不留情了,神樂大人都沒有要反擊的意思,還被他劃傷了!”
“他不是隻殺殺過人的妖嗎?誰都知道神樂大人特嫌棄人類,碰都不願碰的,他又是爲什麼呀?”
“不知道啊。可能是註定的吧,妖和除妖師,本來就是天敵。”
“......”易宓柯動了動,他現在腦中一片混亂,只想找一個人,哪怕一隻妖問清楚也好。但妖們聽到動靜,冒出頭來,一看是易宓柯,瞬間逃得無影無蹤了。
待他強撐着身體回到住處時,天上紛紛揚揚下起了雪,雖然無聲,卻越發凌冽。他愣在桌邊,聽窗外的風聲。風從外面吹進,吹得瓶中的花不住地抖動。看着看着,他站了起來,向後院走去。
當他走到後院,看見那潔白的雪打壓在那些花上,看見那棵已經只剩下枯枝的花樹時,他終於記起來了。
一個白色的身影在腦中越發清晰。
那個有點脾氣,從不殺人,俊而邪魅的他。
是的,就是被自己親手用妖冰封印的神樂。
“我...都幹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