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307.地獄屋,秘密的遺贈
週三上午,冬日慵懶的陽光照耀下,維多利亞城遊樂園異常空曠,看不到什麼遊客。
迪安和亞當買了兩張暢玩的門票之後,馬不停蹄地穿過旋轉木馬、海盜船、過山車等等傳統項目,來到了目的地恐怖屋前邊。
大門入口黝黑一片,呈現出寬扁的橢圓形,周圍一圈鑲嵌着一枚枚森白的獠牙,就像是怪物張開的大嘴。
而頂部兩隻探照燈大小的眼球放出暗紅色的光芒,眼睛下方棱形的骷髏鼻洞裡不停傳出桀桀的怪笑、人類驚恐的尖叫、吹出一股涼颼颼的風。
燈光搭配特效,恐怖屋外邊浮動起陰森恐怖的氣氛,令人望而卻步。
“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地獄主主題的恐怖屋還是沒太大的變化,我都不知道當初爲什麼要進去。”亞當眼神複雜地低頭看着腳下通往“血盆大嘴”裡的暗紅色地毯,就像怪物伸出的一條舌頭。
而舌頭上邊用黑色的英文字母歪歪扭扭地寫着一行文字——“歡迎品嚐地獄”。
“聽得出來,當時你被嚇壞了?”迪安好奇地往黑暗中看了一眼,話說回來,他前世今生都沒有進恐怖屋裡玩過,也是一種遺憾。
不過如今他意志屬性非人,想要被嚇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嗯,從裡面逃出來後,我就生了一場大病,”即使過去了十幾年,亞當話語裡仍然不無抱怨,“那混蛋還把我一個留在醫院由護士照顧,自己繼續留在學校搞研究。”
“一個父親爲何對兒子如此冷酷?我哭着問了他很久,他只告訴我男子漢要堅強,尤其是我們懷特家族的人。”
亞當搖頭一嘆,
“那天起,我對威廉失望透頂,他說什麼我都對着幹,我沉迷享樂、荒廢學習,當了個混混,成天不務正業。”
迪安聽完腦海中卻閃過一句話——幸福的童年治癒一生,不幸的童年一生治癒,“那麼你現在還敢進去重溫舊夢嗎?”
“呼…吸…我儘量…走,威廉大概把線索留在裡邊第三個項目。”
亞當謝絕了恐怖屋門口斗篷人的解說和陪伴,領頭走入了“地獄”。
迪安緊隨其後,光線黯淡了下來,入口兩側的牆壁開始向內收卷,最後縮成一條由凹凸不平的牆面組成的隧道。
黑暗潮水般滾來,氣溫隨之下降了好幾度,冰冷的寒意降臨。
這個地獄跟迪安預料中但丁《神曲》中描述的一個大漏斗狀的西方地獄截然不同。
它最外層是一圈隧道,昏暗閃爍的燈光照出兩側牆壁上鑲嵌的一張張男人、女人、老人、青年、兒童的臉。
沒有頭髮、眉毛、鬍鬚。
只有水泥一樣灰白的五官在驚悚地瞪眼、或者張嘴呲牙、擰成一團,瀰漫出深沉而壓抑的痛苦,猶如一組以“痛苦”爲主題的地獄衆生像。
迪安伸手碰了碰,軟沓沓的,這些逼真的人臉都是些橡膠仿製品。
沒啥意思。
“啊!”
突然間,一道尖叫在隧道中炸響。
亞當左手的位置,一張靜止不動的人臉睜開眼睛怒瞪兩人,露出一口慘白的牙齒大吼。
這就像是一個信號。
整條隧道牆壁上靜止不動的人臉就像是河流一樣蠕動起來,同聲高呼——
“修道院!”
“滿載苦難的餘燼!”
“融進來,聆聽吾主旨意!”
……
刺耳尖銳的叫聲在隧道中迴盪,加上牆壁上蠕動的人臉,整條隧道猶如惡鬼的巢穴般恐怖。
“這隧道叫做修道院?”
但迪安只是面不改色地用上帝視角一掃。
這番駭人的動靜大部分都是由機械設備和天花板上擴音器的製造。
上百張人臉中僅僅只有三、四個是真正的工作人員在裝神弄鬼。
但亞當那張枯瘦的臉頰卻升起一抹驚慌之色,咬牙撥開牆壁上伸出的幾雙手,小跑着離開了這條哀嚎隧道。
迪安跟着他跑進入了一個奇特而非凡的大廳,擺着成百上千面穿衣鏡。
驚魂未定的亞當站在入口的一面穿衣鏡前,這面鏡子的玻璃被去掉了,只留下一個一米八高的鏡框,而鏡框裡邊站着一尊詭異的人形雕像。
他穿着一身遮住脖子以下的黑色連體皮衣,露出一張蒼白陰鷙的男人臉,臉上堅硬光滑的紋理很明顯,冷冰冰地嘲諷着路過的遊客。
這是一個木質人偶。
迪安眼神恍惚了一下,這人偶給了他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
這種風格的打扮在哪兒見過?
不等他細想,皮衣人偶忽然張嘴發出銼刀般刺耳的怪笑,頭頂天花板上的擴音器隨之傳出一個聲音,“歡迎光臨思維囚籠,享受心靈折磨和痛苦吧。”
“所以修道院之後,就輪到這個叫思維囚籠的大廳?”
“真是奇怪的地獄。”
迪安琢磨着跟着亞當往前走去。
這些鏡子中大半是倒像鏡,兩人的形象投影其中立刻變化成千奇百怪的圓弧形、橢圓形,但無一例外,鏡中人影嘴角微微抽搐,眼眶發紅,彷彿正忍受不安和痛楚。
而且人形輪廓的周圍氾濫着一圈圈的紅光,就像是摻了水的鮮血。
迪安心底的熟悉感越發濃烈,腳步一頓,停在一個鏡框前。
鏡框裡站着另一個恐怖的皮衣人偶,它的肋骨被扯開,脖子被切開,露出了一片暗紅色的氣管和動脈,眼睛被縫成一條線,連帶着整張僵硬的臉頰都痛苦地變形。
它在承受某種刑罰和折磨。
迪安眼神徹底沉了下去,他終於捕捉到熟悉感的根源——這種獵奇的風格與他曾經見過一次的地獄修士簡直一模一樣!
哥倫布市內一個幾乎無人光顧的恐怖屋,內部的嚇唬人的鬼怪居然跟地獄修士扮相如此類似。
是巧合嗎?
不。
他掃描整個思維囚籠,鏡框中的木偶都在承受刑罰和折磨——坐在血跡斑駁的椅子上,十根手指皮肉翻卷,被拔掉了指甲;套住脖子掛在絞刑架上,腳下踩着另一個腦袋,在窒息中艱難維持平衡…
有的被鑷子撕開大片頭皮、有的被剝掉腿部皮膚。
他們接受着五花八門的刑具折磨,神態保持着不同程度的悲傷、疼痛、並開始畸化。
血色和哀嚎縈繞不散,整個大廳就像是地獄裡的一場噩夢。
“啊!”
一聲尖叫。
某個鏡框之後撲出一個涕淚橫流、臉頰正中橫着一把圓鋸的皮衣人,他狠狠抱住了亞當,拼命往鏡框中拉去,塗着黑色眼影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亞當,被圓鋸分開成兩半的鼻子裡發出狂熱地吶喊,
“來,享受折磨!”
“滾!”
亞當狠狠推開他,繞開一具具恐怖的鏡框衝出了思維囚籠。
迪安反覆觀察了幾遍這撲出來的圓鋸男,確認他是一個普通工作人員所假裝,這纔跟着亞當進入下一個詭異的空間——中間有一條走廊,兩側是一間間像是監獄牢房一樣的單獨房間,但沒有護欄,裡邊被裝飾成不同的殘酷環境。
比如幽藍色的水塘,裡邊泡着一個蒼白而光溜溜的人影,他向外伸長手,滿臉驚恐,兩隻腳機械地擺動,濺射起一片水花,就像一個快要溺水而亡的無辜者,
也有用晶瑩剔透的冰雪裝飾,一個僅僅披着黑色皮斗篷的人,瑟瑟發抖地屹立在這片冰天雪地之中,渾身被凍出一道道破碎瓷器般的裂口,露出裡邊血淋淋的肌肉。
轟隆!
亞當路過的房間外邊忽然冒出一片紅光。
地下的孔洞中往上垂直地噴出一排火焰,火舌舔舐着天花板,熄滅又重燃,循環往復。
跳躍的火光,照耀出第三道人影,他苦修士一樣跪倒在地上,左手捧着一本聖經似的小書,右手揮舞着一根帶有寒光閃閃金屬倒鉤的皮鞭,啪啪地抽打滿是傷痕的後背。
而他全身上下,無數塊皮膚表面滲出大量血漿和組織液,真皮和表皮分離而形成一簇簇驚悚的水皰,腥紅的燒傷,甚至是焦黑的碳化層。 迪安這時注意到,他捧着的書本封面的標題居然是紅棕色,書名不是“聖經”,而是“猩紅福音”。
他面朝的牆壁上懸掛的也並非深受苦修士們尊敬愛戴的耶穌基督的畫像,而是一團亂麻似的紅色剪影。
啊啊啊!
男人帶着詩歌一樣的韻律慘叫着,轉身朝向亞當,眼角往下流淌出兩排血淚,咧開的嘴角顯露出殘酷又溫柔、痛苦與快樂交織的微笑,
“天堂隕落成地獄!”
“地獄再沒有天使與惡魔,只剩無邊的孤寂和痛苦!”
“沒有烈焰和硫磺,只剩寒冬!”
“痛苦是永恆不滅,痛苦是唯一秩序!”
“來啊,進入‘個人地獄’,向偉大的地獄之主獻上祭禮!”
……
啊啊!
亞當尖叫着往前衝到盡頭的一堵牆壁下方,垂着身體,雙手撐着膝蓋猛烈呼吸。
滴答滴答,冷汗順着他白如金紙的臉頰滑落。
他瘦骨嶙峋的身體抖得就像快要倒塌的哨塔。
而他身後的迪安目光一掃這些栩栩如生的“個人地獄”,裡邊全都是木偶搭配擴音器和各種精巧機關,但晃眼一瞧,這些遭受殘酷折磨的木偶和真人無異。
這地方絕對不適合未成年進來冒險。
迪安搖頭感嘆,
“亞當,你小時候就被威廉獨自丟在這種鬼地方待了兩小時?”
“嗯…這樣的父親很混蛋吧?”亞當嘴角露出一絲苦笑,緊張地左右打量,“我說不上原因,我看過不少比這更加可怕、血腥的恐怖電影裡場景,都能面對,但我無法忍受這座恐怖屋裡的一切佈置…我總覺得…”
他語氣變得很微妙,藍色的眼睛裡升起一抹未知的猩紅的剪影,慘白的唾液不受控制地滲出嘴角,
“這個地獄恐怖屋裡的一切都真實地存在於某個地方,等着我進入。”
“它會把我關起來,折磨我、恐嚇我,永無休止。”
亞當這句話落地。
淺灘直接從迪安衣兜裡跳了出來,懸浮在亞當背後大口吞吸那飽滿的恐懼。
而迪安發現事件進度莫名地暴漲到了百分之五十。
難道亞當的感覺是對的?
這個地獄屋是根據某個真實的異域空間改造而來?
那麼會是哪兒?
迪安心念電轉,不由地又聯想到之前的直覺——這地方的木偶的衣着打扮,與地獄修士的獵奇風格類似。
由此他產生了一個更大膽的驚悚的猜測——恐怖屋的創造靈感同樣來自於地獄修士的老家,利維坦地獄!
念頭一起。
“威廉·懷特的秘密研究”進度跳到百分之五十五。
迪安壓下眼中湛然的神光,拍了拍亞當的肩頭,渡過去一股生命能量穩定對方的情緒,
“這地方給伱留下了畢生難忘的心理陰影,所以你反應才這麼大。”
“或許吧。”亞當深呼吸,平復躁動的心情,擡頭看向這面水泥牆上方一個通風口,“抱歉耽誤了這麼長時間,但已經到地方了,那晚我就是在這‘個人地獄’的通風口裡待了兩小時。”
迪安聞言用上帝視角往隧道一樣的通風口一掃。
果然,就在通風口的第二個拐彎處,靜靜躺着一個沾滿灰塵的黑色手提箱。
迪安隨即發動念力將它取出了通風口的柵欄,遞給了亞當,“有點重,提穩點。接下來接着往前,走完整個恐怖屋從終點出去,還是直接原路返回?”
亞當猶豫了很久,臉上閃過掙扎,畏懼,最後轉爲堅決。
“走完…”
又經過一個叫做“祈禱室”的雞蛋形大廳,一個監獄一樣分裂成無數房間的恐怖“迷宮”。
過程與前邊類似,藏着各種黑色皮衣風格獵奇的怪人,以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式跳出來。
亞當渾身冷汗,幾乎要暈厥過去。
但握緊父親留下的遺物,他終究還是咬牙順利離開了恐怖屋。
……
金色的陽光灑落到臉上。
陰冷的黑暗、鮮血般的紅光、殘酷的哀嚎和折磨被一掃而空。
兩人轉頭看向黑黝黝的入口,都有種經歷一場痛苦的輪迴,從地獄逃回人間,從亡魂變回人類的喜悅。
“打擾一下,這棟地獄屋的設計者尊姓大名?我很欣賞他的創意,打算跟他合作一把。”
迪安第一時間找到守在出口的另一個紅色斗篷客,
“很獨特吧?”斗篷人笑着說,“這是一位知名的歷史學者嘔心瀝血爲我們遊樂園做得設計。但很抱歉,出於保密協議,我們不能透露他的名字。”
迪安卻面露恍然。
所以,這個設計者除了利維坦地獄的研究者,威廉·懷特還能有誰?
他親自設計了這地獄屋,讓自己年幼的孩子在其中承受巨大恐懼,如今又把遺物留在裡面,必有深意。
迪安又用念力暗示確認了這個答案,隨後跟着亞當來到地獄屋邊的一棵樹下,亞當迫不及待地打開手提包,映入眼簾的是兩份雪白的信封,以及藏在信封底下三塊標準金磚,十捆綠油油的美刀。
他張大了嘴,一臉無法置信。
“嘖嘖,82年1月份,金價達到了史無前例的1盎司八百多美金,”迪安掂着一塊金磚,感嘆,“這裡三塊標準金磚,1200盎司,立刻出手至少能拿到96萬刀。加上這十萬刀散錢。亞當,你父親威廉爲你留下了一百萬美元。”
“這個老東西總喜歡把簡單的事情複雜化!”亞當罵罵咧咧地揉了揉發紅的眼眶,“爲什麼不直接交給我,要是被別的人拿走怎麼辦!?”
說着他拆開了寫着“請拆此信”第一封信,迪安湊過臉翻閱起來,
“我很欣慰,亞當,你終於學會冷靜而理智地思考,從而找出我的遺贈。”
“但當你看到這封信,那麼說明我的計劃已經失敗了,我已不在人世。”
“接下來的話,請務必牢記。”
“你在地獄屋裡拿到手提箱後,如果出於恐懼,選擇原路返回並退出地獄屋,那麼別翻開第二封信,你沒那種勇氣。”
“強行翻開,你將遭遇比七歲時進入這座地獄屋更加可怕的事,你將體驗比死亡更糟糕的一天,餘生都將在恐懼中飽受折磨。”
迪安眼皮一跳,亞當握着信的手指驀地繃緊,屏住呼吸繼續看下去,
“這不是詛咒,這是我作爲一個父親,對你最後的懇求,拿上這筆錢,嗯,省着點花,它足夠你花一輩子了。然後離開哥倫布市,改名換姓搬得遠遠的。”
“見鬼去吧!”亞當低聲咒罵,“你說搬就搬?!”
“但如果你堅持走完了整個恐怖屋,抵達了終點,並重返人世。那麼我承認,你戰勝了自己基因和靈魂深處的恐懼,擁有了解真相的資格。”
“你可以翻開第二份信了。”
亞當看了眼迪安,在對方鼓勵的眼神中,堅定第拆開了第二個信封——
“亞當·懷特,我的兒子,非常抱歉,過去多年我一直在彌補曾經鑄下的一個大錯,因此忽略了你。但你永遠是我最愛的人之一。”
“我知道你很好奇這錯誤是什麼,那麼首先得從我們懷特家族的起源,你的祖父說起。”
“亞當,我從沒告訴過你,你的祖父並非常規意義上的人類。”
“他的誕生起源於一段黑暗的歷史——利維坦地獄和地獄修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