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衙門的義莊。
朱臻站在存放花瓶的房子裡面,姿勢一動不動,這個時候,聽到一陣陣腳步的聲音,就在門外響起。
朝着檻臺看去,原來是馬尚又派來一隊人,守在院子。
朱臻經常見到這樣的陣戰,早就習以爲常,之所以笑着說道:“首先,我很感激你們,能跟我一起保護花瓶,其次,你們辛苦了,等到命案結束,我帶你們去喝酒。”
楊卿本回來搬救兵,結果都在守護花瓶,存放證物的房子門口站滿了衙役。
朱臻立刻問道:“捕快,你剛剛從家裡來嗎?”
“嗯,不過……”楊卿本目不轉睛的看着門口前面,表情變得尷尬,“開封再次發生了一柱命案,朱臻,我現在很缺人手,你能借我點嗎?”
正在對話的朱臻和楊卿本,只見孔澩從大門的方向走來,楊卿本一臉笑容,趕緊迎上去問道:“就你一個人嗎?”
孔澩心裡不舒服,但是也得回答:“我原本跟朱小君在一起,到了客棧之後,她追着朱小將逛街去了。”
“哦!”
孔澩笑了一下,看了一眼屋裡,好奇起來:“捕快,你不幫忙朱臻一起保護花瓶嗎?”
“他有別的事要辦。”朱臻瞥了一眼楊卿本,“你可以帶走這隊人,但是,要分出兩名衙役,時時刻刻跟着孔澩,這樣纔不被兇手惦記。”
孔澩沒有說話,看了一眼院子裡面,只見楊卿本點點頭,然後給右邊的衙役使了眼色,意思是留下來,如果孔澩要走,就得跟在身邊。
康生躺在安安靜靜的義莊裡面,剛剛被仵作解剖完了,屍體上面還蓋着一塊白布。
牀鋪的旁邊就是仵作,用了不大不小的聲音說道:“我已經得知死者的名字,不再提起,只能說一下死因吧!雙手和雙腳都有勒痕,應該是粗糙的鐵鏈導致。背部有鞭子抽打的痕跡,卻沒有刀傷,另外,胸和腹有刀傷,一共三十六處,掩蓋了鞭子抽打的痕跡。”
馬尚點了點頭:“看來死前捱過打。”
仵作沉思了一下,擡起頭說道:“不對,準確的說應該是,康生被殺之前,遭到了兇手的審問,這才用鞭子抽打。”
馬尚瞄了一眼牀鋪,看到躺在上面的康生,臉部兩邊青一塊紫一塊。
這個時候,仵作有些奇怪了,看着馬尚問道:“大人,兇手爲什麼要放血呢?”
馬尚一邊掀開白布,一邊疑惑不解:“我很難解答,不過,兇手在康生的身前劃了三十六處刀傷,指定讓他死的快一點。我說的對嗎?”
仵作說道:“我不懂辦案,更加不懂別人心裡怎麼想的。”
馬尚一邊傾聽,一邊見到已經幹掉的傷口。
仵作移了一下腳步:“也許您說得對,也許您說得不對,我判斷不了。”
馬尚面無表情的鬆開手,讓白布蓋在屍體上面。
仵作打量了一下馬尚,然後問道:“您能看出致命的一刀在哪裡嗎?”
馬尚快速回想中:“沒有,三十六處傷口都是致命,而且,從康生的正面劃開,奄奄一息時看見了兇手,纔沒有閉上眼睛。”
仵作思考了一會兒,好奇的問道:“是怎麼樣的刀?”
“我不瞭解,老頭,你說呢?”
“我只是一名仵作。”仵作微微一笑,直勾勾的盯着馬尚,“我平時負責屍體解剖,工具是小型的刀,刃口彎曲,像月牙一樣。”
馬尚扭頭過去,看着仵作的表情,確實沒有撒謊的跡象。
“要看嗎?”
聽到仵作的提問,馬尚一邊搖搖頭,一邊說道:“不需要。”
仵作一臉淡定從容,看向牆壁,掛滿各種各樣屍體解剖的工具。
馬尚也跟着仵作的視線,斜着眼看向牆壁,還不忘記問道:“老頭,你真的不打算從義莊裡面搬走嗎?”
仵作點點頭。
馬尚繼續問道:“你想在這裡住一輩子嗎?”
仵作沒有回答,乾脆轉過身,背對着馬尚。
“隨便你吧!”
仵作沉默不久,小聲的回答:“您身爲衙門的縣令,有權過問我這個老頭,但是,我不一定說。”
馬尚笑了笑:“沒事!”
仵作自然而然的煩躁起來,不再理會馬尚,來到牀鋪的左邊:“屍體解剖已經結束,您也聽到了結果,大人,您還有什麼事情嗎?”
“沒有。”
仵作看了一眼門口:“義莊陰氣太重,顯然不適合您待,莫不如去幫忙楊卿本,把那具男屍擡回來。您覺得怎麼樣?”
馬尚把雙手放在身後,無奈的搖搖頭,就離開了衙門。
來到開封西邊,是人煙稀少的街道,兩邊房子破爛不堪,貼着一層白色的灰塵。
太司懿把舉在身前的扇子放下來,拍打着左邊掌心,說出自己的推理:“兇器是一把刀,刃口鋒利,形狀跟繡春刀差太多。”
韓復元用腦子想了想,還是問道:“您認爲兇手不是普通人,對不對?”
太司懿皺了皺眉頭,因爲想到了戴着面具的男子,只能回答:“你身上帶的刀是衙門發放,刃口不大,如果劃在康生的胸和腹,一共三十六下。接下來,你再比較一下,裂開的傷口是不是一樣?”
“真的?”
“我沒有來到開封之前,遇到過類似的命案,調查很多官府發放的刀,基本一模一樣。而且,我還有一個發現,三十六刀都是致命,並沒有最後一刀的說法。從劃開的位置來看,兇手顯然是在折磨康生,如果我沒有猜錯,應該是審問,纔會留下那麼多的刀傷。在背部也有鞭子抽打的痕跡……”
韓復元打斷道:“神探,您怎麼知道身後有傷呢?”
“我正好看見你翻開屍體的衣服。”
韓復元一笑而過,好奇的問道:“康生的雙手雙腳都有勒痕,兇手用了鐵鏈,您說的非常對,應該是審問。不過,康生被抓之前,他爲什麼不反抗?”
隨着話題,太司懿和韓復元接近兩個並排的木房,大門緊閉。
聽不到回答的聲音,韓復元沒有糾結這個問題,看着太司懿說道:“左邊是康生的家,右邊是倪麗還沒出嫁之前的家。周圍都是廢棄的房子,衙門根本不來拆除,神探,您先巡視一遍,有什麼問題可以盡情給我提出來!”
太司懿明白話裡有話,這才稍稍看了一下兩個房子,都是一層,中間只是隔了一道柵欄:“用的什麼竹子?”
“慈竹。”韓復元把話說完,“這個種類又高又粗,非常適合宅院。”
太司懿大吃一驚:“你很懂嘛!”
韓復元笑了笑,就把這個話題掩蓋過去,先走向左邊的房子。
太司懿沒有邁出腳步,卻看着右邊的房子,一臉好奇的說道:“我總是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要不我們先去倪麗的家裡看一下?”
韓復元回答:“被殺的人是她相公,不應該去左邊的房子搜查嗎?”
太司懿突然露出冰冷的眼神,瞥了一眼韓復元:“你不懂。”
韓復元臉色一變,笑容滿面的點點頭,這是同意太司懿的說法,然後改變了自己的方向:“聽您的,不過,我還是認爲先搜查康生的家裡,畢竟他是死者!”
話雖如此,但是還得跟着太司懿的腳步移動,走向飄着奇怪味道的房子。
韓復元突然問道:“神探,是飯菜臭酸的味道嗎?”
太司懿往旁邊一看,只見韓復元捂着鼻子,表情都在說不想再靠近。
韓復元聽不到回答,試圖利用腳步吸引住太司懿的視線,得到的效果,卻是自己加快了腳步。
太司懿緊跟其後。
韓復元推開右邊房子的大門,愣了愣,接着一臉恐慌的扭過去,對着太司懿喊道:“神探,您快點過來!”
太司懿一邊跑起來,一邊提問:“發現什麼了嗎?”
韓復元閉上眼睛,假裝沒有看見屋裡的景象,再次對着太司懿喊道:“不要多問,您過來就知道了,我現在不敢看!”
太司懿終於到了倪麗的家門口,往房子裡面一看,只見四口棺材,桌上有靈位,都是統一的姓氏。
韓復元說道:“整整齊齊的一家人。”
太司懿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看了一眼韓復元,接着靠近最右邊的棺材:“你過來,幫我一起打開蓋子,我想看這些人的死因是什麼?”
此話一出,韓復元臉上恐慌的表情消失不見,竟然綠起來,立馬說道:“還是算了吧!”
太司懿微微一笑,就把雙手放在棺材表面,稍微用力了:“你是衙門幕友,如果害怕民間傳言,那麼,你一輩子也別想偵破命案。”
韓復元咬了咬牙,跺了跺腳:“不用激我!”
太司懿瞄了一眼韓復元,大笑起來:“民間傳言是老百姓的謬論,也是江湖騙子的計量,而我們是來尋求真相,就要打破這樣的荒誕傳言,你懂嗎?”
韓復元雖然聽懂了,但是根深蒂固:“我還是上炷香吧!出於對以死之人的尊重。”
太司懿笑了笑:“你做的真是滴水不漏,好吧,快一點哦。”
韓復元一邊點點頭,一邊走近靈位:“怎麼沒有香呢?”
太司懿望着韓復元的身影,目光如炬的說道:“沒有就算了,現在我們主要的任務就是,查看這一家四口死於什麼原因?才能去隔壁,你知道嗎?”
韓復元嘆了一口氣,露出遺憾的表情,然後說道:“好吧!我先把這件事情記下,等到完事之後,我立刻把香買回來。”
太司懿無奈之下,點點頭的迴應了一句:“我會提醒。”
韓復元嘆氣完了,轉過身向着太司懿,突然在棺材的另一邊停下,仔仔細細看着縫隙,竟然有很大的接口。
太司懿看了一眼韓復元:“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