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武大會盛典,青要山算是來得最早的一批。這幾日也陸陸續續有其他地方來的人,住進了貢院附近的這些客棧裡頭。
有法家的韓非書院、墨家的平生苑、陰陽家的紫極閣、道家的龍虎山、佛家的少林寺,等等等等。好不熱鬧!
這還只是本國的,外國人也有不少。蝦夷、扶桑、呂宋、暹羅、安南,這些個國家都派出了隊伍。說來還沒到的,有例如緬甸、琉球、高麗、瓦刺等等。這就更熱鬧了。哪怕說現今大林朝和北元還正打着仗呢,北元仍舊是派出了一支隊伍,來參加這個弘武大會。
當然了,這些個外國人住的地方離本國的這些個修士可有一定距離,全都由禮部招呼了。也不限制他們的行動,只是派人伺候着,隨時有通譯跟隨。免得這些個外來的能人異士言語不通行動不便,再鬧出什麼誤會矛盾來反而不美。這同時也就算是監視了,大家不把話說破了,心照不宣。
周賢覺得這有點意思,好像是要弄一個大林朝玄幻版本的亞洲運動會一樣,他很是期待。
算來算去,可能這北京城裡頭,再沒有同時有這麼多煉氣士居住來往的時候了。這樣想今上當真是大手筆,或說魏康當真是好本事。
這麼多煉氣士湊到一塊,要是當真鬧起來,不說旁的,倆煉氣士當街打架,旁人就受不了。街頭小混混掐架有好熱鬧的圍觀,還得擔心飛過來一塊磚拍到臉上呢。倆煉氣士動了真火,那這一段街面可就甭要了。
不是有天靈衛呢麼?這種情況,正應該是天靈衛忙起來的時候,嚴加巡查,多做報告,不放過一絲一毫的蛛絲馬跡,要保障整個兒京城的太平。
照理說應該是這樣,可後軍都護府沒有一點要求天靈衛做什麼的意思,往常是什麼樣,現在就還是什麼樣,不需要再加大工作量了。
這不是好事麼?對於底下的人來說,確實是這樣。天塌下來有高個的頂着呢,他們犯不上操這份閒心。可衛所裡的千戶百戶們心裡頭不安定了。這上面始終沒個動靜,要是真出了事情可怎麼辦?莫不是還得拖着他們這些人上去挨刀吧?
也有那些個膽子大的,就在私底下接觸唐恩祿的時候問上這麼一句。唐恩祿一般也就是笑笑,不說話。真要是被問得煩了,就甩下一句“這事情還輪不到你們知曉”,底下的人心就放安穩了。
因爲唐恩祿這話裡透出來的意思是,這件事有別人負責了,不用咱們天靈衛出手。再細緻的東西就不是這些個千戶百戶們該知道的事情了,不該問的別問。雖說都是修士,可歸根結底也都是官門中人,規矩還是懂的。什麼都不知道不行,知道得多了也不行,這兩樣捱上哪一個,這人就離死不遠了。
要說這弘武大會還真是有點意思。各個流派門道的湊到一塊兒來,讓這些青年才俊們比個高下,那就看哪一門培養出來頂尖的天才了。說起來天才,那就不得不提郭子衿。這位姑娘了不得,當今天下最天才的可能就是這位了,也才二十歲,她要是參加弘武大會,是不是就沒別人什麼事兒了?
可這弘武大會的規矩擺下來了,不許公門中人蔘加!不管是大林朝的公門中人不行,外國的那些位,若是在本國擔任了什麼官職,教覈查的給發現了,立馬取消這人與會的資格,張榜宣告。
可不是沒有,這兩天貼了四五張告示了。
爲什麼?大林朝有大林朝的龍氣,各國也有各國的國運。擔任一定職務的人身負龍氣,面對軍陣的血煞之氣,神通都不墮威能,與同境界的其他修士廝殺之時,也是佔着便宜的。
要說拿掉公職之後,放去參加比賽,等這個大會結束之後再官復原職呢?也不行,龍氣會追隨一個人一段時間。目前消散最快的記錄是十六天消散乾淨,最長的記錄則有三年之久——這位三年的,在任時積累下來的人望民心,非比尋常。
弘武大會這件事來得突然,看着有點像是當今聖上一拍腦門做下的決定。再想要讓郭子衿辭去公職去參加這個盛會,已經來不及了。
讓她繼續當官有讓她當官的好處。讓天下人看看,我大林朝還有這等天資卓絕的年輕人,沒有與會是不屑於下場比武。而這樣一個幾乎註定是要登上煉虛合道境界的天才人物,是效忠於當今大林朝廷的。
反正自打京城裡有外邦修士到來之後,帝隱觀的長輩們都向下邊吩咐了,在弘武大會開始之前,儘量避免衝突,不要節外生枝,遇事——尤其是面對那些外國人的時候,能忍則忍。
若是在弘武大會開始之前就鬥出傷來,那多不合算?
但是孔諍言囑咐周賢和李桐光的可不是這樣的話,他的意思是。不惹事,但也不能怕事。若當真有什麼蠻夷之輩,欺負到帝隱觀弟子的頭上來,那就要顯現出咱們青要山的威風。讓那些宵小鼠輩知曉,什麼是天下第一仙山的手段。
本來麼,一開始定日子的時候,說是立夏之後。往年立夏都是在三月份,今年立夏來得晚,在閏三月。閏月辦這個弘武大會行不行呢?禮部來人,請岑秋風給算了一卦。
岑秋風批了日子,說閏三月不行,沒有好日子,不適合辦這種大事。那什麼日子合適呢?岑秋風給了幾個參考,最近的是四月十八,要麼就是端午節後一天,這兩個日子最好,讓禮部自己安排。
卜筮之事放在現代社會,不怎麼被人相信了。可如今這大林朝對這些事情還是十分看重的。
帝隱觀觀主岑秋風開壇作法給求來的這麼兩個好日子,禮部不能不重視。轉天寫好了奏章遞上金鑾殿,在早朝的時候就把這事當着文武百官的面說了,請聖上拿一個主意。
皇上也沒多想,拍板定下來,那就四月十八吧。
周賢這段時間還惦記着,郭子衿跟她爹媽商量的怎麼樣了,是不是又到別處去借錢了?心心念念說得了空,跟李桐光倆人一塊兒到器造司去看看,可始終也沒能動身。
弘武大會這麼大的事情由不得帝隱觀不重視,這五個要參加的小輩,這兩天都被自己的師父帶着到南坪的校場那兒去指點神通武藝去了。
南坪的校場此時都被隔成了好些個小的場地,各國各門各派的弟子,有不少到這來的。這是朝廷爲他們安排下來練習的地方。
說起來,無論是修行還是神通,這東西在平時,不在這麼一朝一夕。非得日日如此,帶到校場來,到快關城門了纔回去。但要說沒用,也不是。
俗話說得好,臨陣磨槍,不快也光。這些做師父的在這段時間裡,傳給弟子的並非是什麼新神通本事,而是教授他們自己對敵的心得體會,彌補這些小輩實戰經驗的不足。
周賢和李桐光還好說,他們兩個是戒律門的弟子。打從修行的那一天起,就經常動手,對敵經驗在小輩當中算是豐富的。蔡洪斌和高珍倆人是劍修,平日裡和同門的切磋也絕不會少,比不得周賢和李桐光在生死線上走過,卻也強於那些只知道修煉進境的修士。
單就是張弘艾問題最大,至少周賢和李桐光是沒見過張弘艾和別人動手——平時打打鬧鬧不算——他的真本事沒人見過。周賢和李桐光還曾經一度以爲張弘艾也是丹修,走得是和他師父一樣的路子。入門好幾年之後,倆人才再一次閒聊之中知道張弘艾並非是丹修,學的醫術是尋常醫理,不涉及煉丹這一塊。問他具體是修什麼的,張弘艾閉口不談。
就這樣一個人,能有什麼對敵的經驗?要知道,在得着陸清霜爲他準備的那件奇門法器之前,他的隨身法器可是一把拂塵。陳文言也沒什麼對敵的經驗,在周賢看來,陳文言的定位應該是專攻生物化學的醫學專家,平時也沒有讓他跟人動手的機會,教不了張弘艾什麼。
所以這段時間以來,陳文言不過是在校場邊上看着,不怎麼插話,真正傳授張弘艾經驗的,是孔諍言和方丹。這對夫婦,負責他們師兄弟三人。
真正讓周賢奇怪的是,張弘艾在訓練的時候使用的法器,既不是他之前的那把拂塵,也不是陸清霜爲他備下的那件奇門法器,而是一口制式法器長劍。這可當真是奇怪了。
可週賢看張弘艾那副表情就知道,自己上去問也不會問出什麼結果,乾脆就這麼看着吧。想着張弘艾拿到那件法器時候的興奮勁兒,周賢覺得他不會拿弘武大會的名次開玩笑,他是當真奔着前五名去的。既然他自己覺得這樣沒問題,那就輪不到旁人來擔心了。
噹啷啷!一口寶劍落在地上,蔡洪斌喘着粗氣,跌坐在地,倆眼直勾勾地盯着李桐光。
李桐光的拳頭離他的鼻尖也不過一拳的距離,他的手一樣有些抖。
能從那麼多自高奮勇的人裡頭脫穎而出,蔡洪斌着實是有些功夫的。這一場是李桐光勝了,卻也是險勝。雙方心知肚明,各自還都有壓箱底的本事沒用出來。若是施展開來,勝負猶未可知。
當然了,那是搏命的手段。倆人雖然不對付,卻好歹也是同門,犯不上在校場練習的時候,就拿出這麼大的火氣來。
“這一場,李桐光勝。”昊敏不鹹不淡地說了這麼一聲。
李桐光緩緩收回拳頭,把拳套掛在自己大腿兩側,對着蔡洪斌伸出手。蔡洪斌深吸一口氣,想了想,將手遞給了李桐光。一旁周賢拎着劍鞘走過來,拾起落在地上的寶劍收歸鞘中,遞給了剛站起身的蔡洪斌。
蔡洪斌衝着周賢和李桐光打了一禮,轉身離場。李桐光拍了拍周賢的肩膀,也轉身離開了。高珍已經站到了周賢的對面,反手持劍收在背後,衝着周賢行禮。
周賢回禮,將腰間配劍出鞘,劍鞘隨手向着身後一丟,被張弘艾穩穩握住。周賢手裡這柄寶劍銀閃閃亮堂堂,卻不是那口暗鞅,仍舊是他先前隨身的制式法器。
“還請師弟賜教。”高珍擺開了架勢,是防守的姿態。
先前蔡洪斌與李桐光打那一場的時候,也是這般做派。作爲師兄,不好佔師弟的便宜,讓師弟先攻,顯得自己大方。
周賢也不客氣,端起長劍輕笑一聲:“可不敢應承這麼擡舉的話。賢不過後進晚學,還請高師兄高擡貴手纔是。”
嘴上說着客氣話,周賢手上可沒留情。擺開身法輕飄飄落葉一樣向着高珍飄了過去。
高珍目光一凜,心說周賢的名聲絕對不虛。他的身法靈動輕盈好似落葉橫飛,可直面的時候,卻好似一片利刃被狂風颳過來,要刺穿她的身軀。
不能躲,高珍她看周賢的身法就知道,這個人招式變化奇多。而且這麼一躲不要緊,氣勢上就輸了半籌,氣勢上矮了,便是施展不開了。
直面而上,劍鋒一挑卸開周賢劍上的力道,順着劍身削過去,她是要取周賢的手腕,逼他棄劍。此時兩人十分接近,周賢伸出左掌抵住了高珍的手肘,使她的劍鋒偏移了一寸,險讓過去又是一劍刺出。
高珍的劍上光華流轉,一道氣浪迸出,硬生生將周賢逼退。這是不打算跟周賢拼劍法,而是要鬥劍修的神通了。
周賢心中暗喜,這正和他的意思。只見他左手呈劍指,指尖在劍身上一劃,劍刃上登時雷光閃爍。
他這邊挺劍又要攻去,卻是隻覺得心口一沉,西北方向有兩道磅礴的靈氣爆發開來,漫卷塵埃,呼嘯而起!
方丹、趙信真、昊敏這三位坤道第一時間騰身而起飛到半空,向着西北方向望去。卻是感覺一股更爲蠻橫的靈氣自半空中壓下,赤紅色的火焰鋪滿半片天空,將那兩道衝撞的靈氣硬生生壓了下去,再無一絲動靜。
緊接着就聽半空中傳來一道蒼老且威嚴的聲音:“校場是演武之地,不是私鬥之所。兩位來使爲客,還請放得規矩一些,有什麼恩怨,在我大林國土之外解決!”
這聲音周賢聽着有些熟悉,他轉回頭與李桐光對視一眼。李桐光肯定地點了點頭。
這聲音兩人此前都聽過,就在幾個月之前——鎮壓校場內這場矛盾的高人,是同天節那一日出現在京城半空,那個戴着黑色面具的合道境大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