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誅殺妖獸,可謂是收穫頗豐。兩人終歸是解決了行纏的問題,甚至可以允許他們生活得奢侈一些了。畢竟那可是二百一十兩白銀,置辦一處小宅都足夠了。
置於衙門許諾的良田,周賢和李桐光並沒有像魏無懼說的那樣,賣給他。反正也不差那點銀子,就當是結個善緣好了。
更何況他們得到了對於他們來說,比田產更重要的東西——評語。
說是評語,實際上是感謝信一類的東西。縣衙不但兌現了官榜上承諾的獎勵,還在師兄弟兩人的度牒上寫下了世間的經過,批註了時間,後又壓着字蓋了縣令的大印。有官方證實他們誅殺了一頭煉神返虛境界的妖獸,會大幅度提高師兄弟兩人此次紅塵煉心的成績。
這還不算完。煉神返虛境界的食人妖獸伏誅是一件大事,衙門還要向上一級遞慶函,在函件中一定會提到師兄弟兩個。將來如果他們想要加入天靈衛,憑着這個,他們兩個就會成爲考官的重點關注對象。
而且按照慣例——並非是成文的規定——帝隱觀的修士無論是受邀請還是偶遇,解決了地方上的問題,地方上要準備一封表揚信一樣的東西,寄到青要山去。只因爲帝隱觀的地位實在是太高了,天下可動得,青要山動不得,地方上的官員都得巴結着。
很多人提到天靈衛,先想到的就是帝隱觀。只因爲帝隱觀裡出來的修士,在天靈衛裡佔了六成之多。雖說後軍都督府裡面沒有道門修士,官面上也都說天靈衛廣納天下賢才,並非專挑着哪門哪派的收。可天靈衛都指揮使司的都指揮使,也是帝隱觀出身,官家給的解釋聽着就沒那麼有說服力了。
天靈衛可是典詔獄,許緝捕、刑獄,監管天下之言路,可密緝的暴力組織。裡面一個小小的白戶,發現了哪個官員有問題,不用掌握特別切實的證據,就能直接上書奏明皇上或當今攝政王。哪個官員敢得罪?
哪怕只不過是下山試煉的年輕修士,只要是帝隱觀的人,衙門就得好好招待着。要是真得罪了哪位,您知道他跟天靈衛裡頭哪個沾着親帶着故?都是一門裡面出來的,再不濟也能攀個師兄師弟師叔師伯,給穿小鞋兒誰都受不了。
從鴨子口這離開,周賢和李桐光再也不用給人代寫書信掙錢了,這算是好事。但也不敢再走太過偏僻的村寨了。雖然即使迷路了也能確定方向,但再來一張橫穿林子,穿丟了人的事,他們誰也受不了。
還是因爲師兄弟倆手裡拿着的這一冊地圖,不是特別詳盡的那種。鄰近縣城的小村小寨鎮子什麼的,能給標的都給標了,再往遠點兒去,遠離官道的那些個地方,基本上是一片空白。
他們倆腳程夠快。尋常人迷路了,在一個地方打轉,許還能找着附近。煉氣士迷路了,還全力趕路,那真就保不準會竄到什麼地方。這種苦頭吃一次就夠了。
雖然還是穿村過寨,但始終不敢離官道太遠。那縣衙門都得花錢請煉氣士出手除妖了,村子裡面鬧個鬼撞個邪那可就更沒人管了。遇見事情了,能幫一把是一把。是以師兄弟兩個雖然腳程不錯,等他們真的到了滑縣,正式進入京師範圍的時候,都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
師兄弟兩個一商量,這不行。要再照這麼走下去,到京城,那就指不定是什麼時候了。
雖說已經到了京師範圍內,可這裡離京城還遠着呢。滑縣屬大名府管轄,往北去有廣平府、順德府、真定府、保定府,這四個府都穿過去了,纔到順天府呢。
不能再這麼淨是走小地方了,那得遇上多少事走多少冤枉路?人力有時窮,兩人想幫襯着那些遭了難的人的心思是好,可天下間那麼多不太平的事情,他們兩個管得過來嗎?得儘早到京城。
走官道,只能這麼辦了。用李桐光的話說,倆人怎麼着也得在過年前到京城。不能說大年三十正月初一的時候,還在外頭遊蕩呢。最好在同天節之前到京城,這師兄弟兩人還沒見識過,京城同天節的熱鬧勁兒呢。
什麼是同天節?說白了就是皇帝過生日。
將皇帝的生日設立爲國家節日這件事,始於唐玄宗。他將自己的生日定爲“千秋節”,全國放假三天。從這往後,基本上,歷朝歷代都延續了這一傳統,正式成爲制度。這些節日的名稱各不相同,直到明清兩代,才最終確定爲“萬壽節”不再更改。
可這世上不是沒有明朝嗎?雖說都是以農民起義推翻了元朝統治,但是大林朝的江山,自然和明朝的不一樣。故而當今聖上的生日,被稱爲同天節。
同天節的時候,別的地方都是放假三天,據說京城裡頭可不一樣,跟過年差不多熱鬧。又是在臘月,緊隨着就是新年,從那三天起能熱鬧一個月。家家戶戶張燈結綵,人人披紅掛綠,廟會集市天天都有,街頭巷尾熱鬧喧騰。聽着就覺得那麼自在舒坦。
周賢倒是對此表示無所謂,作爲一個從現代穿越過來的人,他對過節看得比較淡,即便是春節也是如此。但是李桐光對此抱有極大的興趣,催促着自己師兄快點趕路。
成吧,頭一回來京城,不見識見識京城的熱鬧怎麼行呢?師兄弟兩人順着官道全力趕路唄,反正也不用爲了錢發愁了。到了一個地方,就在驛站最好的房間裡一住,好酒好菜招呼着。兩人恢復了之前在山的時候,大手大腳花錢的習慣。
是,在山上的時候沒什麼花錢的地方。修士們講究清修,自我約束都比較嚴格。可不是還有旬假呢麼?師兄弟兩個可沒少在吃吃喝喝上面花費。
帝隱觀內門可是會按照弟子的境界以及職務發例錢的,孔諍言和方丹也不小氣。就說當初兩個人頭一回在旬假的時候下山,孔諍言隨手就是兩錢銀子。長此以往,能不養成花錢大手大腳的習慣嗎?
還得說是帝隱觀家大業大,產業遍及全國各處,茶行、鏢局、當鋪、錢莊,都有打理。要不然就憑藉着信士供奉,可受不住這麼大的開銷花費。
雖說師兄弟兩個打定了主意,是要卯足了力氣趕路,但總有遇上事情的時候。
且說是這一日,師兄弟兩人在順德府內丘縣的一處客棧下榻。正趕上好幾個書生打扮的人投宿,攜帶者書童挑擔,也是風塵僕僕,要走了所有的上房。
師兄弟二人倒沒有那麼多講究,不就是住標間嗎?沒什麼大不了的。可說是這麼巧,師兄弟兩人來到櫃檯前面還沒開口,夥計連忙拱手:“對不住您二位,咱小店沒地方了。還請您擔待,住店招呼不了了。”
“看來您這生意可夠熱鬧的。”李桐光一皺眉,“這是什麼時節?路上人可真多。”
“您甭拿話擠兌我,我們這兒但凡要是有一間空房,你把我腦袋擰下來當球踢都成。”夥計趕忙告饒,“您說是什麼時節?眼見着快要到同天節了,京城押運貨物的商隊鏢隊多得是。正趕上過完了年還有一場考試,好些舉人老爺也都在路上,這不就沒地方了嗎?再不您上別家瞅瞅?”
周賢眉頭一皺,說:“我說小倌兒,你沒地方就說沒地方,何苦拿話蒙我呢?京城這一場考試是春闈嗎?可着這個時間點兒趕路有點早了吧。哪有剛過完年就考試的?”
夥計臉色一苦,連連擺手:“您別這麼說,看二位的打扮,不像是讀書的人,不知道這件事也是情有可原。今年有一場恩科,安排在這個時間。當今太后過五十大壽。點了這麼一場。”
這聽着就不像人話——五十的能叫大壽嗎?不過這也沒處說理去,人家是太后,當今聖上的親媽,這生日想怎麼過就怎麼過。別說五十了,五十一五十二,她想過大壽,那也沒人攔得住。
“要不,您二位,找找別家?”夥計試探着問,“驛站也成啊。”
“驛站要是還有地方,我們就不到你這兒來了。”李桐光一攤手,“驛站和你們這都這樣了,甭問,其餘的地方也一樣。師兄,咱倆今兒又要露宿荒郊野外了?”
周賢沒搭理李桐光這一茬,而是轉對夥計招了招手,把一小塊碎銀子撂在桌上:“小倌兒,你給我們安排一下,這銀子就是你的。可說好了,得是人住的地方,柴房牲口棚可不行。”
夥計有些動心,可真騰不出房子來,盯着銀子瞅了半天,靈光一閃:“二位爺,這樣吧……您能不能委屈委屈?”
“那得看是怎麼個委屈。”李桐光敲着櫃檯,“你說說。”
“您二位住我那,我那是個小間,我跟我們店裡一廚子睡一個屋。”夥計說,“今兒我們倆就在大堂這兒拿桌子拼個鋪睡,您二位睡我們那房間,成不成?”
“成,有什麼不成的,有瓦遮頭就不錯了。”李桐光揶揄道,“比在林子裡頭挨澆強多了。”
“嘿!我說你這一篇掀不過頁了是怎麼着?”周賢笑道,“別不是準備拿這話擠兌我一輩子吧?”
“看小爺我的心情。”李桐光大笑了兩聲,“小二,給我們準備點好酒好菜,我們倆是道士,用說一下忌口嗎?”
“不用,您等着吧,我給您安排。”夥計一把抓過櫃檯上的銀子,伸手摘菜牌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