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以來天氣越發陰沉的厲害,終於在傍晚時分下起了今年最大的一次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的飄落下來,不一會功夫便漫天皆白,掩蓋了本就稀疏的小路。
尹貴人呆呆的望着窗外的雪景出神,雪花大片大片的飄落在地上,直到天色全黑,遠處亮起來燈火。
又是大雪,又是傍晚入夜,卻身邊沒有了一個人。
她只是將精力全部集中在雪裡,絲毫沒有注意到貼身宮女的走近。落碧隨手將爐子裡的碳又加了一些讓它更加旺起來,又走到裡屋拿了一件貂裘批在了尹貴人身上。
“嗯?”尹貴人感覺到自己的身子一暖,回過頭來看着落碧。
落碧也沒有行禮,雖然平時尹貴人會端着架子,私下裡卻沒有那麼多的規矩。只是換上一副淡淡笑容,說道,“主子是看什麼看的這樣出神,竟完全沒有注意到奴婢的到來?”
尹貴人看了落碧一眼並沒有作答,而是繼續轉身盯着雪景出神起來。
落碧見尹貴人沒有什麼吩咐,便悄悄的轉身走出去,就在帶上門的那一刻又被尹貴人叫停下來,“落碧,你去給我拿一個燈籠來。”
已經是晚上,屋裡閃爍着若有似無的燭光,映着尹貴人的臉色格外好看。她說這些話中,眼睛裡似乎閃耀着什麼。
“要燈籠做什麼?”落碧感到莫名其妙。
這大雪天,連路都看不清,怎麼還要燈籠呢?
見落碧楞在那裡,沒有動,尹貴人不禁又說了一遍,這次聲音裡多少帶上了一絲焦急,”落碧,趕緊給我找個燈籠來。”
落碧站在原地想了一會,想要張開口問些什麼,又考慮到自己畢竟是個宮女,便噤了聲,急急的退了出去。
見到落碧聽話的退了出去,尹貴人臉上掛上了一抹欣喜,高興的走進屋子裡,找到原來進宮帶進來的包袱,從裡面翻出一件大紅色的紗裙來。
她先是將紗裙拿起來對着銅鏡仔細看了看,又高興的換在身上。
站起身來,對着鏡子又仔細的端詳起自己來。
沒有變胖或者變瘦,沒有長高,這個裙子還是如原來一樣。
吱呀一聲門開了,落碧提着燈籠緩緩的走了進來,沒有行禮直接說道,“主子,燈籠拿來了。”
尹貴人一把將落碧手上的燈籠拿了過來,歡喜的說着,“謝謝落碧,我先出去了。”
“唉,主子……外面冷……”落碧話還沒有說完,尹貴人早就沒了身影。
無奈的搖搖頭,也顧不得許多,趕忙追了上去。
尹貴人出了自己的院子並沒有朝着正殿方向走去,而是在第一個路口處向右拐去,她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只要沿着這條若有若無的石子小路一直走下去,走到最盡頭的位置會有一片梅花林。
因爲大雪的關係,一路走來都沒有幾個人出來,連巡邏的侍衛都遠遠的看幾眼又縮回宮殿走廊內,尹貴人只是拿着燈籠向前走着,並沒有注意太多,腳踩在雪裡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伴着深深淺淺的鞋印。
這裡的位置本來就偏,人煙稀少倒是好的,她越想越高興,手裡拿着燈籠,腳底下的步子也不禁加快了些。
走到一處小路竟然在大雪的掩蓋下再也分不清哪裡是通向梅花林,一條向左,一條向右,自己到底應該走哪一條呢?
尹貴人不禁將手裡的燈籠向下仔細照了照,大雪已經掩蓋了路,當真看不出來,哪一條是通往梅花林的地方的。
她低下/身子,伸出手來隨意的撥了撥地上的落雪,終於看清楚了路,臉上的失望又變成高興,再次興高采烈的朝着想象中的梅花林走去。
當她
慢慢走到自己印象中的梅花林的時候,不禁一絲失望的表情露在臉上,果然梅花沒有開。
但是能夠給自己一片梅花林就已經很好了,她在心裡安慰着自己。將燈籠隨意的掛在一棵樹的枝杈上,她輕輕的從懷裡掏出簫吹了起來,吹了一會又將音樂停下,翩翩起舞起來。
雪色極白,映着紅色的衣服,像是一團火燃燒在雪裡,美麗至極。
一邊跳一邊彷彿想到很久以前一般……
柔軟的灰塵,在陽光下翩然而舞。與屋內纏/綿的兩具身軀交相應和,一室嬌喘。
尹熙此刻就在這殿內,頭頂一盞琉璃宮燈,將那一層本就掩不住什麼的薄紗照的愈加透明。雕刻着牡丹富貴的絳紫梨木花屏風上,掛着男人青色衣衫,女子的披風輕薄如翼。這殿中的女子,媚惑無雙又怎樣?奪魄勾魂又怎樣?最後會淪落成一個男人的媚奴,供他玩樂。
一股微風迎面而過,竟不知是這薄紗微動,還是宮燈炫目,尹熙只覺得一陣陣頭暈,臉色更顯蒼白。
牀上男女依舊忘我交纏着,靡靡之音惹得衆女子一陣陣面赤。尹熙卻已是煞白了一張臉,如此便是她今後賴以生存的一切嗎?這種不知羞的煎熬,她怎能做?
“嗯…”隨着女子舒服的呻/吟出聲。尹熙再也忍不住,腿一軟整個身子作勢要滑倒,只憑着她單薄的一隻素手,緊緊抓着一旁的木桌,支撐着全身的重力。
“吱呀。”檀木桌似不堪重負,發出了極不和諧的一聲響,尹熙如被火燒一般縮回了手,剛剛收回來便被身旁的同伴緊緊攥着,她轉頭,眼裡滿是痛苦,而她身旁的同伴便是如昔。薄紗後,男人的身子明顯一僵,這新進的媚奴,倒是膽小。這樣也就怕了,今後如何服侍皇上,爲主子所用?冷哼一聲後,接着繼續在身下的女子體內發泄。
“你們幾個作爲媚奴,今後伺候皇上,是你們幾輩子也求不來的福氣!今兒個就在這裡好好學習,學得好,重重有賞;若是敢離開,別怪我媚娘醜話說在前頭,惹惱了主子,可就是等於下了阿鼻地獄…”統管他們這些媚奴的女人叫媚娘,這時候她嘴角分明是笑着,卻比隆冬的寒冰更加冷冽。
“是。”四人的口中吐出幾個單一的音節,不住顫抖或者說是恐懼。
屋子面四個人,都紛紛立在薄衫賬旁,除了尹熙是膽小的,其他都不像她這般畏懼,除了如昔之外,另外兩個女人的臉上掛着嬌魅可人的紅暈,神色微雖然微顯得不自然。但還是努力的學習着每個細節,他們想着以後以後能好好表現,得到青睞。
她們雖然美豔動人,但是還是不及身旁的如昔這個第一美人的姿色,學好這些,雖然不能說能打敗她,卻也能爲自己爭的不敗之地。
不過話說回來,這是封建社會,閨中女子在男人面前露臉都是忌諱的事情,如今,卻又怎麼能平靜的看這種東西!
尹熙聽了媚孃的話,朱脣緊緊的抿成一線,在如紙的面容上更顯奪目。卻不敢再妄動。如昔依然緊緊攥着尹熙的手,沒有半分鬆動,掌心已經滲出了汗水。如昔向來溫婉,但是忍耐力卻極強。
——咳咳。
在看到幾人的這種反應,媚娘只能是警示性的咳嗽一聲,幾人便又開始調整狀態。
這種時間,一盞茶就像過了一整個世紀一般長。大家都在煎熬着。
尹熙小心翼翼的朝媚娘所待的地方瞥了一眼,卻驚奇地發現媚娘不知道什麼時候走掉了,無人看管。
在這個屋子裡,卻是怎麼也待不下去,於是,尹熙心裡萌生了逃跑的念頭。
媚娘不在,是不是代表着她可以逃跑,不用在這裡煎熬,看這種噁心的
事情了呢?不過若是逃跑了,被抓回來,難免會受罰,若是被送到軍營當了軍妓,那就是生不如死了。可是這屋子裡……尹熙的腦袋裡飛快的轉動着。
終於,她另一隻手搭上如昔握着她的手,輕輕拂開,看了看臉色微紅的另外兩個女人沒什麼反應,便轉身推開房門逃跑。
如昔看着自己被拂開的手,擡頭驚訝的看着尹熙離去的身影,也緊緊閉了嘴巴,未多說什麼。尹熙年紀小,讓她現在就學着這些東西,確實是污了她那性子。
可是如昔無動於衷卻不代表;另外兩個女人沒有反應。雖然同爲媚奴,卻也是無時無刻不想着將其他人打敗,如今抓了這機會,卻是不能放過。
她們看到了尹熙離去的身影,一絲淡淡的驚訝外,臉上便浮起了得逞的笑了笑。
“媚娘,媚娘!尹熙那小蹄子逃跑了!”忽然其中的一個女人故意提高了嗓音,了另外有一個齊聲喊道。
媚娘纔出去了一會兒,走回房門口就聽見了她們的叫喊聲,微微的蹙了蹙眉。
也知道她們素來不和,此時便是抓住機會,怕是要害了尹熙了罷。媚娘心中冷笑。尹熙本性天真,無法承受也是難免的,但是落跑這個決定,未免也太過沖動了。
尹熙提起羅裙,出了房門,倒是輕鬆了不少。
牡丹開着,各種名貴的品種都有,但是置於此地,卻是放錯地方了。鳥語花香,陽光燦爛,澄澈的碧水碧玉一般,置於中庭。上面置着九曲玲瓏橋,雕花欄杆,古樸非常。岸邊柳絮飄飛,頗有“綠水人家繞,枝上柳綿吹又少”的意蘊。極盡奢華,卻讓人沒有觀賞之意。人人都愛的院子,卻成了她們的地獄。尤見當初進來時。又有誰能想到裡面確是這般黑暗?
匆忙的跑了出來,一下間竟不知該要去哪裡。如無眼只鹿,四處亂跑。
跑到了屋子的拐角處,卻撞見了帶着侍衛前來捉拿她的媚娘。
尹熙臉上滿是驚恐之色。
來的這麼快,又要回去了罷?要來的終究還是逃不掉。尹熙心中苦笑。
一衆侍衛見到她,立馬圍了起來,把尹熙圍在了圈中。尹熙本爲弱女子,無力反抗,也只能束手就擒。
扭送至媚孃的房間。
——吱呀
木質的房門打開,尹熙被狠狠的扔了進去。趴在地上,說不出的痛,胳膊肘子,也擦出了血,全身酸酸的,彷彿散架了一般。
媚娘站在一旁,看着她,不曾言語。
尹熙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給媚娘跪下,低着頭,微微有些抽噎着,卻是抓住了她的腳。懇求道:“媚娘,求求你,不要讓我看這些東西,不要讓我學!其他,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粗活髒活累活,我都可以做,求求……求求你不要讓我……”
眼淚在眼眶中打轉,靈動的眸子,看起來好不可憐。她只是默默地等着媚孃的懲罰。
媚娘聽着也是無奈,纖纖素手撫上了尹熙的頭,把尹熙落跑弄得亂亂的頭髮理順,說道:“尹熙,生是媚奴的命,便認命了吧,至少媚奴每天在宮裡被服侍着,比那些軍妓要好吧。”
尹熙有些驚訝,原來媚娘一直懂。
不禁掉下了眼淚。
“我……”尹熙一時語塞。的確,總比軍妓好吧。將來得了恩寵,封妃,爬上枝頭也不無可能,但是註定沒有自由。
“記住,想要報仇,就要學會忍耐,拋棄尊嚴的忍耐,留住自己的命,總會出頭的。”媚孃的聲音忽然緩和了下來,此刻聽起來卻有些無奈。
尹熙的過去她知道,她身上的仇恨她也知道,對尹熙來講,讓她想這個,比什麼都有說服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