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焚餘突然被一種無可抑止的憤怒所震動,他渾忘了在對敵時的一切禁忌,怒吼一聲,長身撲向古揚州!
程無想吃了一驚,他沒想到柳焚餘竟會在此際出擊,而且掠出的姿勢至少有七八個破綻,都足以一擊致命的。
這使得他怔了一徵:不相信柳焚餘竟如此不智,也不相信柳焚餘的武功會如此不濟!
這一怔使他來不及出手。
柳焚餘已到了古揚州身前。
石派北一劍劃出!
柳焚餘身上濺起一道血泉。
石派北也爲之震住。
他沒料到柳焚餘竟不知閃躲:他原先劃出那一劍主要是攔止或嚇阻作用,柳焚餘隻要挺劍去格,身形就得停下來,他並不以爲這一劍能傷柳焚餘的。
柳焚餘已撲到古揚州身前,雙手抓在他雙肩上。
古揚州一呆,猛然回身,雙拳轟然擊在柳焚餘胸膛上!
柳焚餘吐氣揚聲,把古揚州直摔了出去!
“不許碰她,誰也不許碰她!”
古派北和程無想面面相覷,爲之愕然。
古揚州被摔飛出去,還未站起來已經破口大罵:“王八蛋!臭婊子!你們兩個姦夫淫婦,真不是東西!”
方離上前扶起古揚州,皺眉道:“古兄,這,這怎麼說得……”
古揚州仍然怒氣衝衝地道:“我不管!爲了你們方家,害死了我爹爹,這還不算,你們方家的人,出了這樣一個不守節操的。”
方休拔刀大喝道:“住口!”
古揚州倔強地昂道:“你管我的口,不去管你妹妹!”
方休怒道:“你再說,這門親事,就算斷了!”
方離截道:“老二——”
古揚州越想越怒。覺得爲了方家,可蝕到底了,而今又連老婆都倒賠出去,舅子全幫着來對付自己,他直性子拗不過來,只忿然道:“去你媽的!斷了就斷了,用過的貨色,送我還不要呢!”
方輕霞全身震了一下,轉過臉來,臉色煞白一片,眼淚像銀河一般伏在她臉上,用手指着古揚州,卻顫着脣說不出一個字來。
古揚州說出了那句話,馬上就感到懊悔,他本來因駁方休的話故出此狂言,實在不是存心要這樣說,其實他對於方輕霞,是死心愛塌了地,是一時一口氣擰不過來,並非要計較到底。
方休再不打話,一刀就砍了過去。
古揚州本待要向方輕霞說兩句轉場子的話:“我——”方休一刀砍來。他再也顧不得分辯,迎耙一架,“當”地星花四濺,同時,有兩聲嘆息。
這兩聲輕嘆,自然便是石派北和程無想發出來的,在他們眼中看來,“大方門”死方信我,“古家大耙”死了古長城之後,這兩家的人,可以算是完了。
方休和古揚州還在一刀一耙的交手起來,方離盡是急得跺腳跳:“停手,停手——”卻沒有人理會他。
石派北走前一步,踏在方輕霞與柳焚餘之間,背向方輕霞,劍尖斜指柳焚餘,道:“焚餘,來個了結吧。”
程無想道:“他沒有兵器。”柳焚餘的劍還在方輕霞手上。
程無想說這句話之時,欺身搶入方,古二人戰團,這話說完之時,手上已奪下方休的刀,丟向柳焚餘,然後笑道:“將就點,用刀吧。”
柳焚餘接過單刀。石派北拱手道:“請了。”摹然之間,背心一疼,背脊已給尖利的東西頂着。
石派北登時驚出一身冷汗,當時動也不敢動。以他的武功,當然遠在方輕霞之上,不過他萬不料這樣一個剛死了父親的小姑娘會這樣做,所以一點防備也沒有,輕易受制。
只聽方輕霞冷冰冰地叱道:“石大俠你不要亂動,否則別怪我劍下無情!”
石派北慘笑道:“我不動。”
程無想踏進一步,怒道:“方侄女,你怎能……”
方輕霞劍尖一震,石派北只覺劍尖已刺入肉,臉肌牽搐一下,閉上了眼睛。只聽方輕霞向程無想喝道:“你也不要過來。”
程無想一看石派北臉色,陡然止步。
方離盡叫道:“三妹,你瘋了!”
方輕霞冷冷地道:“我沒有瘋。”
方休氣呼呼地道:“那廝……是殺爹爹的兇手啊!”
方輕霞眼淚往臉上掛着,手中的劍抖着,說:“我知道,我知道!”
柳焚餘一見情勢,一個筋步搶去,伸子間已封了石派北的穴道,石派北頹然倒下,柳焚餘倏搶到方輕霞面前,道:“我只願死在你手下,你殺了我吧。”
方輕霞望着明晃晃的劍尖,劍尖上已沾了柳焚餘的血跡,忽然堅決而悲愴道:“爹爹,請恕霞兒不孝。”忽然劍指着地上的石派北,大聲道:“你們聽着,放他走,不然我殺了石大俠!”
柳焚餘如在夢中乍醒,驀然一震。
古揚州喝道:“真不知廉恥!”
方離還待勸說:“三妹,你怎麼啦,他是殺父仇人,石大俠是幫我們報大仇的呀——”
方休卻不打話,奪過他哥哥手中的刀,飛撲向方輕霞。
半空人影一閃,方休後頸已給程無想抓住,扯了下來,動彈不得。
程無想在方休耳畔低聲喝道:“你魯莽是你自家的事,但石大俠可不能受你牽累而死!”
然後向方輕霞道:“方姑娘,你說,你要怎樣?”
方輕霞貝齒緊咬嘴脣,心亂成一片,卻道:“放他走,放他走!”
程無想呆了一呆,嘴邊泛起了半個冷笑,忙不迭地道:“哦,好,好,我放,我們放他走,不過方姑娘,你先收起劍,好不好?”
柳焚餘做夢也想不到方輕霞會爲了他,竟這樣做,他原來痛恨自己浪蕩半生,卻因一個小女孩而墜入情網,以致不能自拔,害了自己性命,但又無法瀟灑起來,不料方輕霞犧牲比他更大,而行動又比他堅決,彷彿他本來只順手架好一座橋,人們卻把他當作善人看待,這回報使得他更惜重自己,覺得受寵若驚的禁受不起,另方面也不惜生死多作點事。
他整個人都變了。
儘管血還是在倘着,傷口還在痛着,但他整個人已充滿了機警與鬥志。
他一手挾起石派北,橫刀架在他喉嚨上,身子擋着方輕霞,喝道:“不許說話也不許動!留在屋裡,否則姓石的就沒命!”一面示意方輕霞打從窗口掠出去。
程無想只好苦笑,方休還想說話,他伸手間便封了他兩處穴道。
突然問,窗外人影一閃,柳焚餘大喊:“小心。”但已遲了,來人一手自窗外扣住方輕霞的背心。
柳焚餘的刀向上捺了一捺,石派北喉核滾動了一下,頸上頓時現出了血痕:“放了她。”
窗外的人道:“放她可以,你也放了石大俠。”
柳焚餘道:“好,我放姓石的,你先放了方姑娘。”
窗外的人想了想,道:“不,你先放石大俠,我再放方姑娘,我是黃山派李弄,我說過的話一定算數!”
柳焚餘考慮了一下,道:“我先放也可以,不過,我屋裡的人士都得出去!”
李弄沉默。
程無想道:“好,我們都出去。”他想在屋外展開包圍,不怕這對狗男女上了天。
方離還要勸:“三妹,你……”
方輕霞背心被抓,作聲不得,柳焚餘向李弄喝道:“姓李的,你別做手腳,不然,姓石的就算給你害死的。”
李弄笑道:“放心,我還不想跟括蒼派作對。”
程無想要方離扶方休退出屋去,古揚州忽然跳起來,大叫道:“我不走,我不走,這狗賊殺我爹爹,淫我妻子,我——”
程無想冷笑一聲,一腳把他掃了出去,喃喃地道:“你也不想想爲你們出頭的人性命危在旦夕,只顧一味逞強!”說着,也退了出去。把門掩上。
剛纔被震破的屋頂灑下一片月色來。
李弄道:“這下你可放人了吧?”他心中盤算:一待柳焚餘放了石派北.他就把方輕霞抓出窗外,柳焚餘必定掠出窗外邊趕,伏在窗下的江近溪就可以把他殺掉!
——這可不能怪他食言!柳焚餘不是正道中人,對付邪派,自當如此。而且,他也不算毀諾,因爲他雖沒放方輕霞,但也沒殺她啊,殺這小蕩婦是方家人的事!而且,就算自己不守諾言,這也不是自己反悔,而是對方沒聽清楚,他不是一早說過了嗎?“我說過的話一定算數”.這可不是“算數”了麼!
柳焚餘轉過身來,月光從破洞灑在他散發披肩,像一縷劍魂或什麼的,反而不像個人。
只聽他說:“你說過的話………
李弄笑道:“一定算數。”
柳焚餘大喝一聲:“好!”竟把石派北丟出窗外,迎面撞向李弄!
李弄着實吃了一驚,但他身爲黃山派副掌門.武功何等了得。居然單手把石派北平平托住!
可是伏在窗下的江近溪,以爲是柳焚餘撲了出來,爲李弄解圍心切,一刀向石派北背心扎過去。
石派北穴道被封,自然掙扎不得,李弄心下一涼,知道若傷了石派北.只怕括蒼跟黃山及青帝門,難免誤會,忙鬆了扣方輕霞背心的手,一反手抓住江近溪的匕首。
江近溪的身形一冒上來,也冒起了柳焚餘的心頭火氣。
他本來把石派北扔出窗外,只爲防萬一,但見李弄單手接下,手依然不肯地放開方輕霞便知其意不善,加上江近溪躲在窗下顯然意圖伏擊,這使得他兇性大發,一刀破窗飛出!
江近溪被李弄抓住兵器,呆了一呆,借月色一照,發現原來是石派北,險釀成大錯,心絃震動,就在這時,背後有破空之聲急至,正在閃躲,右手又被李弄扣住,只來得及側了側身,這一刀已插入背後。
江近溪悶哼一聲,倒下。
李弄也不由心慌意亂,把石派北扔往正趕過來的程無想後,一個讓身,接住江近溪,一連串翻滾,橫掠了出去,這才弄清楚江近溪被一刀砍中後背,幾破體而出,傷勢甚爲嚴重。
李弄心氣浮躁,忍不往破口大罵:“那殺千刀的……”
這時程無想已解了石派北被封的穴道,掠了過來,石派北臉色鐵青,大喝道:“姓柳的,滾出來!”他名動江湖,卻給一名小丫頭暗算,連出手的機會也沒有,給人當衆挾持,丟盡了顏面,還當作球兒一樣扔來扔去,這使得他連李弄也恨上了.同樣對程無想也不例外,只覺得兩人一起講去對敵,自己因爲站在前面,所以才遭受暗算蒙辱,程無想卻秋毫無損,令他好生不忿。
對柳焚餘,他更恨不得把他殺千刀斬成肉碎方解除心中之恨。
程無想冷冷地道:“他做縮頭烏龜,我不會進去把他的狗頭扯出來麼!”
李弄心氣稍平,道:“姓柳的有一招‘自殘劍’,先傷己,後傷人,很厲害,勢難獨當,還是謀而後動的好!”
石派北因爲受辱,一心要泄忿,而且認定剛纔是遭了暗算,早已沒把柳焚餘放在眼裡,更何況他知道柳焚餘受傷不輕,當下便道:“你們要怕,讓我獨個兒揪他出來便是!”
程無想聽石派北口氣大,心裡也有氣,心想:要立功,我早就可以趁你被挾持時向姓柳的出手了,保全了你一條性命,還不識好人心呢,嘿笑地說:“你既一定要進烏龜殼裡揪人,我就在殼外聽報捷信吧!”
石派北聽出程無想譏刺之意,也不答話,全身弓縮於劍後,劍尖向前,暮然之間,隱有雷動之聲,石派北全身衣袂向後急揚,而劍身愈見利亮。
程無想知道石派北要施展括蒼派“擊劍之術”,破屋而入,知道非同小可,也不再多說什麼,心中暗暗警惕:石派北確是一個勁敵。
李弄本想勸阻,但一見石派北這等聲勢,心裡也生了一種袖手旁觀之心,走開一旁。
石派北不但對自己“擊劍之術”自恃,而且,也弄清楚民屋裡的情形,柳焚餘的傷勢及方輕霞的武功。
他肯定自己這一記“人劍合一”無比的聲勢能夠將柳焚餘的殘身餘喘摧毀!
他斷斷沒有料到,屋板一旦裂開,迎面就是一張大棉被罩來!
棉花蓬飛,棉胎也被劍光絞碎。
但在棉花紛飛中,石派北頓失柳焚餘所在,而劍氣也被消去大半。
就在這時,他驟聽背後有劍風。
石派北猛然返身,劍盡刺出!
不料柳焚餘這一劍,卻並非刺向他,而是刺在自己臂上。
石派北呆了一呆,而就在這剎那間,柳焚餘的劍和着飛血,疾捲了過來,既粉碎了自己的劍勢,再刺中了自己。
石派北只感到蒲楚,他還沒弄清楚自己到底傷在哪裡,已經疾退!
他退得快,劍光也追得快!
他只覺又一陣熱辣辣地痛,這次是清楚地感覺到是痛在腰際!
他雖然疼痛,但疾退得更疾!
當他背後“砰”地擔在窗緣之際,腿上又是一痛!
所以他退身落在窗外時,幾乎立足不穩,不過,柳焚餘並沒有追出來。
程無想和李弄,已經蓄勢待發。
李弄就在窗外,等柳焚餘出來。
程無想站在溪石高處,仍監視全屋,免得柳焚餘調虎離山從另一邊逃走。
石派北狼狽躍出,正想叫囂幾句,挽回面子,忽然間,腰畔、腰際、胸前、腿上,一齊標出了大量的鮮血,其中有一處劍傷,連石派北部不知道何時捱了劍!
他驚恐地張大了嘴,李弄向方離喝道:“快替他止血!”
然後轉首向程無想道:“姓柳的不簡單!咱們兩人,不可鬧意氣,一定要聯手!”
程無想知道石派北的意思。江湖上白道盟“刀柄會”是由:青帝門、飛魚塘、括蒼派、點蒼派、黃山派、雁蕩派六大系組成的。誰也不服誰,外表團結,外有明爭,內有暗鬥,其中羣倫之首“青帝門”日漸式微,改作“無助門”,逐漸由飛魚塘馬首是瞻,較能服衆,不過其餘四派,尤以點蒼、黃山、括蒼互不相讓。
但面臨柳焚餘如此大敵,則一定要先團結起來,解決了他再說;此刻“無助門”江近溪已重傷,“括蒼山”石派北也血流如注,能應戰的高手只有兩人,若這回仍讓柳焚餘走脫,他日準教江湖上人笑話:四大門派高手合力,居然還解決不了一個淫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