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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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前,很久。風馗首的心漸漸平靜下來,看了一回趙凌月的背影,美好的背影,他便收起視線,開始想一些事情,一些關於搶奪與殺戮的重要事情。

天空中颳起一陣冷風,不住的打旋。遠空的寶氣,五光十色,很好看,充滿着誘惑。

風馗首突然笑了,笑的陽光燦爛,純潔如雨後的陽光,是剛從濃密烏雲下投下的第一縷,似乎帶着一種奇妙的光暈。冰蘭的眼皮卻輕輕的跳動了一下,全身的厄晦氣息一陣波動。她知道,有些人災禍臨頭,即將走向毀滅。

“風兄,見到你實在是太高興了!”

高少陽的聲音響起,向三人疾掠過來,很快到了風馗首三人的面前。看見風馗首,顯得極爲欣喜、激動,當發現趙凌月時,卻愣了愣,語氣謙卑的叫了一聲:“趙師姐也在呀!”

風馗首已收起臉上的笑容,突然卻不笑了。風馗首不經意間突然的小小變化,使得高少陽心頭浮起一片陰影,升起一絲恐懼感,逐漸的強烈。

這時,風馗首的聲音緩緩響起道:“我也很高興,很高興……”他不斷的重複着這幾個字,神色間充滿着玩味的色彩,雙眼卻異常的清澈,沒有一點雜質,盯着高少陽,彷彿要把他徹底看透。

高少陽感到極爲的不舒服,全身有種奇怪的刺痛,血液不自禁的加快了流動,卻說不出話來,而且他有口難開,根本不知道如何說。解釋是毫無意義的,鐵一般的事實是任何辯駁所無法撼動的。高少陽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視線微微移開,臉色不怎麼好看。向來說話很多的他,此刻無話可說。

風馗首卻又突然說話了:“你在愧疚,真實的愧疚!”他的話聲裡沒有多少感情,很冷,讓人覺得恐懼。趙凌月一言不發,冰蘭卻知道,災禍臨頭的人,是高少陽。無法逃避的厄難。

“我……”

高少陽的話哽在喉嚨間,吐不出來。他當然很愧疚,風馗首救過他的命。他還能活着,全靠風馗首救了他。但是,在上古魔界的一幕幕,他不堪回首。那是一個男人最難堪、最無法忍受的回憶,是巨大的恥辱,如果可以,他會讓一切知道的人都消失。因爲,被魔女欺凌的一幕幕已經在他心底留下了陰影,成爲了他的軟肋,化作一柄足以刺穿他所有體面和尊嚴的利劍。而握着這柄劍的人,不止他一個人。曾經,當他得知風馗首還活着的時候,他幾乎徹夜難眠,他怕風馗首把一切都告訴別人。那時候,他將顏面掃地,恐怕很難擡頭。他是一個注重名聲的人,容不下一點污點。但是,正如他當初在魔女面前表現的堅強和骨氣,他卻有自己的原則並且頗有正氣,所以風馗首還活着。直到有一天,出現了一個完全不同的機會——孔如常要殺風馗首。所以,高少陽忍不住出手了。

計劃很周密,而且不用高少陽自己動手,他甚至不用爲風馗首的死有太多的愧疚,因爲他不用承擔太多的任務和責任。所以他心裡幾乎沒什麼負擔,欣然接受,然後一步步展開行動。這一點很巧妙,正因爲此,風馗首才未察覺他的叵測用心,絲毫沒有覺察到端倪,不然以風馗首對人心跡變化的敏銳,怎會絲毫無知。而一路上上官紫茹嚴禁高少陽多說話的原因正是怕高少陽心有不忍,把計劃敗露。高少陽確實是個藏不住秘密的人,上官紫茹擔心他小不忍而亂大謀。

風馗首唏噓一聲道:“有些事,其實我早就忘記,可惜你卻看得太重,偏要讓我想起。那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我從來不會記住太久。記得當年救你的時候,我是被你的骨氣所感動,才冒險出手,沒想到如今會有被反咬一口的時候。我很厭惡恩將仇報的人!有些人一生犯過很多錯誤,還活着,而有些人,一生只犯過一個錯誤,就死了。你已經犯下了不該犯的錯,所以……”

高少陽神色間突然浮現出一絲釋然,變得十分堅定,平靜的目光迎向風馗首,聲音很低沉,道:“我已經明白!但是,我還不想死,活着太重要、太美好!我的劍不會答應!”

風馗首緩緩的祭出東霞,隨意握在手裡,看向高少陽,道:“我會讓你死的很體面的!一路上,我都很相信你,從見面那一刻後,我便沒有懷疑你。被人算計的感覺,非常不好。我不會算計,玩不來那樣的手段。所以,我用最直接的手段!祭出你的寶劍,和我戰一場——你的命運之戰!”他的話聲鏗鏘有力,充滿着蕭殺和蒼涼的味道。殺意緩緩的釋放而出,殘忍、恐怖,讓人極不舒服,寒毛根根豎起。

高少陽神色凜然,喉嚨裡低低的咆哮一聲,一柄雪亮的寶劍在手,劍氣吞吐。他是個懂劍的人,他的劍和劍氣都很正直。這樣的人,有其寧折不彎的一面。風馗首給他這樣的機會。一個人總要爲自己做出的事情承擔責任,無可逃避,不管是心靈還是身體。

高少陽警惕着,他看到風馗首的周身好像有一朵朵血色的玫瑰在腥紅的霧氣裡綻放、飄零,無止境的循環,邪異而森冷。變異的殺氣讓他感到一陣悸動,他不敢輕舉妄動,選擇伺機而動。

風馗首卻動了,周身的殺氣忽然一陣顫動,好像一股力量猛然爆炸,朵朵血色玫瑰變得無比鮮豔,好像從自己的瞳孔中綻放一般,每一個線條、每一片花瓣都一下烙印在他的腦海之中,讓他渾身冰涼,冷汗已經浸溼了衣襟。高少陽打起十二分的警惕,強自提起精神。

命運之戰,不容馬虎。

東霞之上,一點寒芒閃現,好像一條探出洞口的毒蛇吐出一條腥紅的蛇信,只是微微一閃,那道劍氣已經消失不見,如同幻覺一般。趙凌月臉色微變,下意識的看向風馗首,看見風馗首冰冷的面容,不同於任何時候的他,冰蘭則輕輕的撫着胸口,好像喘不過氣來。

瀝血噬魂!

經由風馗首修正過的全新的瀝血噬魂。劍氣一出,神妙之處立刻讓趙凌月有些驚訝。這一劍,只能讓人一瞥驚鴻,宛若神龍見首不見尾,然後已經縱橫無方,讓人無法知道它會從哪裡殺來,卻已經將對手籠罩在陰影之中——死亡的陰影。

高少陽舞動寶劍護在周身,警惕的防禦着,但是風馗首看向他的眼神卻充滿了憐憫,如同在看一具還未涼透的屍體。高少陽感到死亡的恐懼降臨,臉上閃過一絲狠辣,劍氣浮動,如同當初的張白一般將周身保護的嚴嚴實實,密不透風。他不知道,這樣是絲毫沒有作用的。也許,他立刻退出一百步,可以逃過一命,甚至連劍都不用舞。高少陽沒有想到,所以,當他身前亮起一片血芒的時候,才陡然驚叫一聲,然後驚駭的張大眼睛,微微低下頭看去。他看見一道腥紅如血的劍氣刺入他的胸膛,震碎了骨肉,胸膛上立刻出現一個大窟窿,但那時他還未死去,他還能看到一些東西。於是他看見了自己強勁有力的心臟在不斷的跳動,腥紅而滾熱,下一刻忽然爆炸開來。他的腦海之中一聲轟鳴,再沒有了知覺。

高少陽死了。

他的屍體落在地面上,撲通一聲,撞起一片灰塵。風馗首面無表情,緩緩收起東霞。趙凌月忽然道:“你根本沒有給他機會,這不是命運之戰,而是執行死刑!”風馗首的身體顫抖了一下,那是變異殺氣回返身體的緣故。他看向趙凌月,聲音很平淡的道:“我以爲孔如常會把我劍招裡的破綻告訴他,原來孔如常已經放棄了他,什麼也沒有對他說。他原來真的是來我這裡認錯的!”風馗首搖了搖頭道,有幾分悵然,高少陽罪不至死,現在他卻死了。

趙凌月道:“你的那一劍,本身已不在宮格之數的正中,你的方位已經發生了變化,向前籠罩的範圍比原來的劍招寬廣一倍,就算高少陽知道你這一招的破綻,他還是躲不開,還是會死。你存心要殺他!”

“存心要殺他?!”

風馗首在心底問了自己一句,心神狂震,感到一股涼意遍佈全身,臉色變得複雜起來。存心的麼?!他自己已說不清楚,思緒混亂,無法平靜。良久的沉默之後,風馗首忽然喃喃自語道:“我的魔障,不遠了!”在他身旁不遠的冰蘭若有若無的聽見如是的聲音,看了風馗首幾眼,神色暗淡下來,輕輕走到風馗首身側,柔聲道:“只不過是一次挑戰而已!”

風馗首忽然定睛看向冰蘭,好一會兒後,臉色稍微好轉,語氣柔和道:“你的厄晦之體已經完全打開,劫數亦是不遠,而你的積累顯然不夠……應該是上次一戰引發的後果吧?我們實在不該打一個魔王的主意。不過,只是一次挑戰而已。我們都能挺過去的。”

冰蘭輕輕的點了點頭,覺得有一股暖意從心底升起,很舒服。

風馗首忽然笑了,很溫和誠摯的笑容,就像一縷晨曦,讓人看見希望。他說:“加入我的無憂殿吧!在那裡,沒人排斥你,你再不用孤孤單單的一個人,還被人利用。”

冰蘭的眼睛裡閃爍着亮晶晶的光澤,升起一層霧氣,迎着風馗首的目光用力的點了點頭。一束陽光照入了她陰霾多年的心底,清晰的浮現出【朋友】兩個字。自她剋死自己的雙親以來,這樣的感覺,已經很久未曾體會過了。她終於得到了她多年來極度渴盼的奢侈品——朋友!如此意外,卻不突然。因爲,她覺得,這就是命運的安排。一個人不會永遠被命運眷顧,同樣不會永遠被拋棄。她記得,那是一個病魔纏身的慈愛女人在生命終結之前,最後說給她的話,鼓舞着她堅強的活了下來。忽然之間,她覺得自己與幻想中的那個美好的國度又靠近了一步,原來她也有觸摸到光明的時候,很溫暖的感覺。她忽然有種想抱住身邊男人的感覺,不是因爲慾望,而是因爲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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