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爲皇子,玄天風縱是再不理朝事,眼線也是佈下了的,朝中的大事小情總會傳到他耳朵裡,當然也就包括冬圍期間發生的那些事情。
他輕嘆了一聲,暫時不再去想這座莊子,不再去感嘆自己不能順從自己的心意去做喜歡的事情,鳳羽珩卻可以把她的理想她的希望按步就班地實現得如此之好。他看向鳳羽珩,面帶賺意,卻也帶着感激,抱拳,深施一禮:“前些日子獵場上的事,風多謝弟妹高擡貴手,保我母親一命。弟妹以德報怨,風感激不盡,此恩銘記於心,來日弟妹若有些差遣,風定當竭盡所能以報大恩。”
他主動提起麗貴人的事,鳳羽珩到不意外。她與這六皇子接觸不多,兩年前宮宴上見過一次,後來六皇子離京,再沒回來。直到今日,兩人算是第二次見面,但卻也是第一次有了交談,之前她或許對忘川她們口中描述的六皇子沒有具體的印象,但今日一見,卻已看出這人一心崇文,通曉大義,沒有那些個詭秘心思,沒有那些個權勢紛爭。他是個徹底的書生,舉目文雅,言談謙恭,有着眼於民間、腳踏實地的希望和理想,與這人交談起來,到是極其愉快的過程。就連他現在提起麗貴人,都沒能把她的思緒從這山野民間拉回巍巍朝堂。
鳳羽珩笑了起來,回他道:“六哥若是這樣說,到是阿珩要內疚了,畢竟麗貴人因爲此事被降了位,這對於後宮妃嬪來說,是極大的事。”位份是後宮人安身立命的根本,一下子從妃位降爲貴人,聽起來只一句話的事情,實則卻是天差地別。
玄天風搖搖頭,一臉的苦色,“與其讓她坐在妃位上,我看莫不如在貴人位上好。住個遠離權勢中心的宮院偏殿,也讓她靜靜心,總比終日裡想些有的沒的好。”擡頭遠眺,看向那一片片山脈,深吸口氣,再道:“我知道她的心思,總覺得自己也誕下皇子,不該看着我比旁的兄弟差,別人有的,我也該有。可實際上她卻不知,她所認爲的那些好,在我眼裡一文不值。而我心中真正的聖土,是她永遠都想不明白的。”玄天風收回目光,再看向鳳羽珩,十分誠懇地道:“我之所以感謝你,是因爲我知道只因你的一句話而保下了她一條性命,否則,單是行巫蠱詛咒於你就是死罪,更別提她偷走你的小白虎從而導致那小獸咬傷了飛宇。我於生母雖說心中所願不同,可她到底是生我的母親,這個恩,我不能不記。”
玄天風執着,鳳羽珩便也不再推諉,只淡淡地笑着回他道:“我本就無意主動打壓任何人,在心裡總是希望大家都能和睦。麗貴人不過一時心結難解,飛宇那事也並非她本意所願。我聽我身邊那兩個丫鬟說六哥是個讀書的皇子,想着待六哥回來也能好好勸勸貴人,這事兒就這樣揭過去也罷,六哥就莫要再提了。”
玄天風點頭,目光中仍存着濃濃的感激,卻也沒再提及此時。兩人又在這莊子前後轉了一圈,玄天風與其辭行。只是進京的宮車行出老遠,他還是禁不住掀了車窗簾子往回望去。遠遠的就只能看到莊子殘影,壓根兒連半個人都看不清楚,可他還是覺得有個年輕的姑娘正站在那處,神采風揚地指着遠方山脈說着她種了半山坡的草藥,甚至還能嗅得到藥香……
臘月二十九的晚上,各家各戶的竈間都已經開始準備次日的年夜飯了,肉香飄了滿巷,很是有過年的氣息。可左相府上卻是完全不同,不但沒有菜香肉香,甚至飄着一股濃郁的藥味兒。
呂燕躺在牀榻上,病得臉色煞白,眼窩深陷,連起都起不來。邊上,丫鬟如意紅着眼圈兒站在那裡,手裡端着新熬出來的藥,正在勸呂燕喝下。呂燕卻十分倔強說什麼都不肯喝,急得如意直掉眼淚。
葛氏也坐在牀榻邊陪着,揪着眉心看着榻上病成這樣的女兒十分不解,“怎麼突然就病成這樣?”她一邊疑惑着一邊問這一屋子下人,“你們是怎麼侍候的?夜裡是不是開了窗?還是炭火燒得不旺?這眼瞅着明日就除夕,後日還要進宮去,小姐病成這個樣子可怎麼好?”
葛氏厲聲喝斥着,嚇得一屋子下人全部跪到地上,連如意手裡端着的藥湯子都灑了。呂燕躺在榻上,心裡一股股的氣悶着,此時也暴發出來,用着不多的力氣擡手拍着牀板,聲嘶力竭地叫道:“狗奴才!都看着呂家今時不比往日了,咱們府上沒銀子了,就這般對我!你們害我起不了牀,害我病成這個樣子,我定要把你們都砍了頭,都砍了頭!”
她嗓子嘶啞,大聲叫喊着,就像個瘋婆子。葛氏拼命按壓着她,不讓她亂動,也不讓她動氣,不停地勸着:“燕兒不氣不氣,越是動氣這病越是不愛去根兒,咱們好好養着,沒準兒到了大年初一就好了呢!”
“怎麼可能會好。”呂燕几乎絕望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雖也沒覺出什麼大礙,可全身無力,連起身都費勁,如何能進宮裡去?”
“燕兒說得對!”門外,左相呂鬆也踱步進來,一邊走一邊道:“宮裡規矩大,帶病者是萬萬不能進宮去的,以免衝撞了天子貴人。若是被人瞧出燕兒帶病進宮,怕是咱們府上就更是……罷了罷了,不說這些,如今當務之急,還是要想辦法趕緊把燕兒這病給治好。”
葛氏心裡卻疑惑起來,萬分不解地琢磨着:“到底燕兒爲什麼會突然病倒?瞧這症狀也不像是風寒啊?來看診的大夫也沒說是染了風寒,只說體虛,像是體內被什麼東西給掏了空,所有都需要再用外食找補回來。可咱們補也補了,八皇子送來的好東西都給燕兒吃下去了,卻沒見何成效,這可該如何是好?”
呂鬆也奇怪着,到是呂燕說了句:“絕不是風寒,女兒想,八成是有人給我下了毒。”
“什麼?”呂鬆與葛氏皆大驚,就連跪在地上的下人們都打起了哆嗦。如意說:“小姐吃的喝的咱們可都仔仔細細的,奴婢都會到廚下去盯着,也親手端給小姐,奴婢從小就侍候小姐,斷不可能會害了小姐啊!”
葛氏也道:“如今廚下還留着沒走的人,都是府上的忠僕,能夠跟咱們家共患難的,絕不可能下毒去害燕兒。”
呂燕亦在病榻上道:“沒錯,如意不可能害我,但其它人就說不定了。父親,母親,你們可一定要給女兒作主啊!”
呂鬆點頭,“你放心,這件事情爲父絕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查個水落石出來。可這都是後話,當務之急,還是要先治你的病是要緊。”
這時,跪着的如意突然說了句:“奴婢到是有個想法。”
葛氏衝她點頭,“你說。”
如意趕緊道:“咱們去百草堂請大夫吧!且別管那百草堂是誰開的,到底那裡是治病救人的地方,奴婢聽說只要出得起診金,百草堂的大夫就是回春的神仙!還有他們那裡的藥也好,不是這種苦湯子,而是小丸和小片,吃下去就能好。”
如意這麼一提,呂家人也隨即反應過來。可不是麼,如今京城裡最好的大夫當然是在百草堂,他們從前習慣性去請的郎中對於京中貴族來說,早就淘汰掉了。現在但凡有權有勢的人家,誰家人病了不去百草堂啊,可問題就是……“咱們府上的銀兩怕是連診金都支付不起。”葛氏無奈地嘆氣,“上次老爺拿回來的俸祿可都用來打點那芳儀姑姑了。”
“母親!”呂燕突然叫了起來,“去拿八殿下給的首飾,那些都是值錢的好東西,隨便一樣就夠付診金的了!”
“可那是殿下給你的。”葛氏有點捨不得。
呂鬆卻發了話,“如意,去拿小姐的首飾盒子來!”然後又喝斥葛氏:“要錢不要命的婦人,燕兒都病成這樣,當然是看病要緊,那些東西花出去大不了以後再贖回來。就算贖不回來,只要燕兒好了,能進宮去接賜氏的聖旨,以後要多少沒有,何必在意那一兩件小物。”
葛氏也知自己是目光短淺了,便緊着點了點頭,不再心疼那些東西。其實她心疼的不是物件兒,而是覺得那是八皇子送給自己女兒的,第一次送的禮物女兒若是能留着,日後與八皇子之間的感情也好有個更進一步的基礎。但眼下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呂鬆說得對,總是要先治好了病是正經事。
葛氏安撫着呂燕先歇一歇,別再動氣,這就着人去請百草堂的大夫,只要那邊一來人,她這病就好治了。呂燕依然閉目淺眠,葛氏卻對呂鬆使了個眼色,二人出了呂燕的屋子,站到院中時,就聽葛氏說:“若真是中毒,那燕兒這毒中得可是蹊蹺。妾身想了所有下毒的可能,都一一排除,除非……”
“除非什麼?”呂鬆盯着葛氏,一臉嚴肅。
“老爺也想到了是不是?”葛氏看着呂鬆,多年夫妻讓她一下子就猜出呂鬆的心思,於是也不再賣關於,趕緊又道:“那血燕,妾身覺得,是那些宮裡送出來的血燕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