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帳裡,鳳羽珩動作還沒停,又問了玄天風一次:“六哥有沒有吃飯?”
玄天風嘆了口氣,“吃過了。”說着話,又看到鳳羽珩把擺在邊上的一樣東西拿起來往嘴裡咬了一口,他納悶地問:“這是什麼?”
鳳羽珩笑嘻嘻地從袖子裡又掏了一條出來遞給他:“頂餓,還能補充體力的零嘴兒,六哥嚐嚐。”
玄天風一個大男人怎麼可能吃女孩子家的零嘴兒,他沒去接,到是把目光投向鳳羽珩的動作上,看着她把前來“驗血型”的人一隻胳膊袖子擼起,然後在肘間往上的部位繫了一根奇怪材質的帶子,把人胳膊勒得緊緊的,再將一支連着透明管子的針插到管子下方的皮肉裡。那人身體裡的血液就順着那針流進管子,大概抽出多半管的血後就將那管子拔下來放到一邊,然後再解開胳膊上的帶子、拔針,用一隻棉花棒將血孔按住,又告訴被抽了血的人要多按一會兒。
這一系列程序他看了幾遍,也漸漸地琢磨出門道來,於是主動開口道:“不如我來幫你抽血?你先把飯吃了,我抽好的就擺在這邊上,你吃完了再去驗那個什麼血型。”說罷,又怕鳳羽珩不相信他,趕緊又道:“我真的可以的,不信你看着我試一次?”
說話時,正好有個新進來的人坐到二人面前,那人一聽這話趕緊就道:“成!讓賢王殿下試吧!拿我試就好,不過就是那麼細的小針,扎幾次都沒問題的。”然後又看着鳳羽珩說:“剛剛咱們工友出了帳子之後說郡主您爲了救治傷員,一直都沒休息過,從早到晚連一口飯都沒吃,咱們都惦記着您呢!就讓賢王殿下試試吧,好歹也能給您換個班。”
鳳羽珩心頭一陣感動,玉礦出了事,這些人都有親友被埋在下面,可他們卻沒有最先責怪她這個礦山的主人,而是主動排隊驗血型準備獻血,現在又關心她的健康。果然人心都是肉長的,你對他好,他不會不明白。
她不再堅持,只又把抽血的要領跟玄天風講了一遍,然後讓玄天風在這個男子胳膊上試扎一次。其實抽血這個工作百草堂的大夫也能很快就學會,可是現在人手本來就不夠,那些大夫人還要忙着治外傷。更何況抽完了血還要驗血型,那種機器上頭都是英文,她不認爲會有人在很快的時候內就會擺弄,萬一出了差錯那可是要人命的事。所以她沒有假手於人,一切都由自己親自動手。
玄家的人沒有太笨的,玄天風的腦子更是好用,只在那男子胳膊上紮了兩回,第二回就已經找到竅門,成功地在血管裡抽了半管子血出來。
鳳羽珩鬆了一口氣,也不再嬌情,接過黃泉剛剛端進來的一碗熱湯麪,找了個角落就吃了起來。期間,玄天風回頭看了她一眼,但見這丫頭頭髮都有些散了,額上冒了汗就隨意地用袖子一抹,一點兒都沒有半點兒貴族子女的嬌氣勁兒。他笑笑,心裡對自己放下京中權勢來到濟安郡做個教書先生的決定又堅定了幾分。
只有跟這樣的人一起做事,纔會看到未來的希望,這是玄天風心中的定論。
濟安郡主終於吃飯了,這消息傳到帳外去,外頭的人都很高興,還商量着讓傷員先不要擡進去,以免血腥味兒太重影響了郡主的胃口。
不過鳳羽珩吃麪很快,一會兒的工夫就已經見了底,傷員們也沒有等太久,很快就又開始往帳子裡擡。
有擡進來的,就有擡出去的,好在目前爲止,擡出去的都是在主醫帳治得差不多了,可以轉入普通醫帳的人,還沒有因爲醫治無效而死亡的。人們眼瞅着受了那麼重的傷都能搶救得回來,不由得對濟安郡主以及百草堂的醫術又多佩服了幾分。
有了玄天風的幫忙,鳳羽珩這頭的驗血工作也進行得很順利,她一邊驗血型,一邊對有輸血需求的人又進行驗血,這一忙就是一天一夜。
玄天風很想再次勸她休息一會兒,眯一會兒,人不能不吃飯,同樣也不能不睡覺。可這話到底還是沒說出來,因爲越是後挖出來的人傷勢就越重,他知道,但凡這邊的工作因爲他們要休息而停下來,立即就會有人因爲醫治不及時而失去生命。鳳羽珩對待生命人人平等,他玄天風也沒有按身份定富貴定生死的習慣,便只能加快動作,在給需要來驗血型的所有人都抽好血之後,立即又想辦法學習新的技術,再幫着多做一些。
不過其它的醫療工作就太專業了,他實在也是插不上手,便也不強留在這醫帳,白天還有好多事情需要處理,那些死傷者家屬的情緒也需要安撫,他覺得放任何人卻做這工作都由不到太好的效果,哪怕是錢豐收去都鎮不住場面,還是得他這個皇子出頭。
玄天風主動去處理這些事宜,醫帳之內,鳳羽珩已經親自投入到手術中,最初先放到帳子裡的輸液、針劑還有藥品都用得差不多了,她趁着人們不注意又補充了一些進去,人們全神貫注地忙着手術,誰也沒有注意原本快要空了的藥品箱什麼時候又滿了。
帳外,救援工作還在緊張地進行着。一撥又一撥的官兵和百姓替換着衝入災難現場,好在至今爲止還沒有發生第二次坍塌,人們也稍微的放了些心。
挖掘現場,有四個參與救援的男子湊在一起,其中兩人都不是太年輕,四十多歲的樣子。他們一邊挖一邊疑問道:“爲何昨日就塌了方?不是說好了要兩天後等我們的人都撤離了再引塌方的嗎?爲何要提前?這事兒咱們怎麼一點兒都不知道?”
說話的是那兩個上了年紀的人其中之一,他緊皺着眉,一臉的怒氣盯着另兩個年輕人問:“你們可知道提前引發了塌方意味着什麼?”
而另一箇中年人也說:“明明制定好的計劃,說了兩天後就是兩天後,到底是誰給了你們權利要提前的?”
那兩個年輕人冷着臉,面上不帶一絲感情地說:“自然是八殿下,咱們都是爲八殿下做事的,怎麼可能聽別人的話。”
“可是……爲什麼?”另兩人不解,“這到底是爲什麼呀?”
“不爲什麼。”年輕人說:“八殿下也沒想到那濟安郡主會在這頭折騰出那麼大的動靜,就連藤家都被她一網打盡。殿下十分氣惱,這才決定不等了,通知咱們這頭提前動手。”
“兩天就不能等了?”中年人氣得扔下手裡的鏟子,“你知不知道我們的兒子還在裡面!”
“這些都是殿下的吩咐,你跟我們吵嚷也是沒用。殿下說了,立即引塌,那就是立即,不管裡頭還有什麼人。”
“那我們給殿下做事圖的到底是什麼?”那人陣陣心寒,“一心爲着八殿下着想,家裡散盡錢財也要幫襯着八殿下那邊,可是換來的是什麼呢?他一門心思的對付濟安郡主咱們支持,可這個支持是有限度的,不能搭上兒子的命!”
“對!”另一箇中年人也站起了身,“我就那麼一個兒子,他被埋在礦山裡了,不死也是重傷,今後怕是指望不上了。兒子沒了指望,我也就沒了指望,八殿下許再多承諾,我們也無福消受。”他扔下手中工具,轉頭就走。他的同伴也在身後跟着,二人一言不發地離開,只留下那兩個年輕人站在那裡發愣。
救出來的人傷得越來越重,王林負責除鳳羽珩這邊之外所有醫帳的珍奇藥材調配。畢竟醫護人手有限,不可能挖出來一個馬上就能治上一個,無數的傷者在帳子外頭躺着排隊等候,每人嘴裡都被王林塞了百年以上的老參含着,用以吊命。可老參是珍品,數量有限,縱是切成薄片也是不夠用,漸漸地就見了底。
王林沒辦法,到鳳羽珩這邊來請示該怎麼辦,看是不是從帳房先支銀子,到別的醫館去調用一些。但他算了算,就算把玉州城內所有醫館的老參都收上來,也沒有幾顆,畢竟不是每家醫館都像百草堂這樣財大氣粗,能一下子拿出幾十根的。
鳳羽珩聽了之後皺眉想了想,然後說:“我這裡還有一些,你等着我去拿給你。”她返身走到角落,來到一個自己放在那裡的藥箱處。那藥箱其實就是給她自己打掩護的,每當她想拿什麼東西時就到那邊去取,而實際上是從空間往外調。
這一次,她乾脆搜刮了藥間裡所有的人蔘,又等了一會兒,等自動補充了一輪之後又再拿出來,算一算也有百十來根,一併裝到袋子裡遞給王林:“拿去用吧!我再強調一次,人命要緊,人蔘這種東西雖說珍貴,但跟人命比起來它也不過就是平常之物。你記着,就算耗盡我百草堂全部藥材、錢財,人命還是第一位的,只要人還有一口氣在,咱們就救!這些你先用着,不夠再來我這兒拿。”
這些話其實是鳳羽珩故意說的,用些個人參用不窮她,這些東西於她來說要多少有多少,取之不盡用之不完。她之所以故意這樣說,是因爲有幾個獻了血的人正準備出帳去,她希望這些人能夠把自己的態度轉達給所有的人,一來讓那些等待着的傷者不至於絕望,二來也是平穩家屬們的情緒。這種時候家屬千萬不能鬧事,一旦鬧起來將一發不可收拾。
七天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