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身上有甜膩膩的果香,鑽進鼻息裡讓人覺得身心舒展,身邊小姑娘聲音嬌嬌軟軟,讓人聽了都忍不住心疼起來。
“你怎麼會到這裡來?是哪家的姑娘?”秦王冷漠習慣了,可對着這個小姑娘,他卻冷硬不起來,聲音都柔和了許多。
小葉蓁卻自小就聽了父親的教導,不能跟陌生人說自己的事情,也不能說自己的名字,她歪頭看着少年,“那你又是誰啊?怎麼會掉到井裡面啊?”
“我姓墨,名容湛,我……雙目失明,不小心掉到井裡的。”秦王低聲地說着,臉上的表情卻陰沉得可怕。
小葉蓁被他的表情嚇了一跳,伸手捧着他的臉,“你的眼睛會痛嗎?不怕不怕,我替你呼呼一下就好了。”
秦王一怔,臉頰多了一雙軟軟的手掌,一團散發着果香的肉團兒撲到他懷裡,他伸手扶住她,才知道這個小姑娘比他想象的還要更小些,她才幾歲?八歲,還是七歲?
就在他怔忪的時候,有什麼東西輕輕地落在他的眼皮上,甜膩的果香芬芳撲鼻,他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那落在他眼皮上的柔軟是她的脣瓣。
小葉蓁笑眯眯地離開他的懷抱,“墨大哥,你長得真好看,要是你的眼睛看得到,一定是京都最好看的人了,不對,是第二好看的,我爹爹說,夭夭纔是最好看的。”
秦王輕笑出聲,“我的眼睛會好起來的,你叫夭夭嗎?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哎呀,我怎麼把小名說出來了。”小葉蓁捂着嘴。
“我不說出去,別人就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了。”秦王笑了起來。
小葉蓁蔫蔫地垂着頭,“我好餓,怎麼還沒人來找我們呢?”
秦王說,“這樹林裡有果樹,我們先去找些果實充飢,相信再過不久,就會有人找到我們的。”
她成了他的眼睛,一大一小手牽着手在樹林裡走着,果然找到了一顆梨樹,墨容湛雖然看不到,但他卻能精準地摘到梨子,小葉蓁捧着梨子吃得滿臉都是甜汁。
秦王看不到小姑娘長什麼樣子,卻覺得肯定是個明眸皓齒靈動可愛的小姑娘,兩人在樹林裡說了大半天的話,多數時候都是小葉蓁在說話,說她前幾天掉了一顆門牙,家裡的姐妹都笑話她說話漏風,還說她昨天趁着她爹爹睡覺,在他臉上畫了一隻小豬,還說是她哥哥的傑作,害得大哥被爹爹胖揍了一頓。
秦王想象着她臉上生動的表情,不知道爲什麼,他第一次這麼希望能夠重見光明,想知道這個可愛的小姑娘到底長什麼樣子。
“三個月後,你再到這裡來與我見面,可好?”秦王牽着小姑娘軟軟的小手低聲說道。
“爲什麼要三個月後?”小葉蓁問道。
秦王淡淡地說,“那時候,或許我能看見你了。”
小葉蓁吃吃地笑道,“你如今又看不到我,以後要怎麼認出我呀?”
“是啊,要怎麼認出你好呢?”秦王失笑,他怎麼會認不出她,她的聲音她的笑聲都這麼讓他記憶深刻,哪裡會輕易忘記。
“要是以後你認不出我,我就跟你說,天王蓋寶塔,寶塔鎮河妖,這是我和你的暗號,不能跟任何人說哦。”小葉蓁天真地說道,這句暗語還是爹爹告訴她的,這個世上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不對不對,現在墨容湛也知道了,那就是隻有三個人知道的。
秦王只覺得這句暗號怪異得很,不過他也沒說什麼,只是從腰間摘下一枚玉佩,“這玉佩你收着,三個月後我若是沒來找你,你將來可以拿着玉佩來找我……做任何事都行,我欠你一個人情。”
“好。”小葉蓁將玉佩收進懷裡。
三個月後,小葉蓁重病了一場,並沒有來樹林赴約,等她被允許出門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半年,後來,她才知道墨容湛就是秦王,是最不得聖上寵愛的王爺,她想去找他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京都去打戰了。
再後來……
就是她求了爹爹,她想要嫁給秦王,可是,她一直沒機會告訴他,她就是當年將他從井裡救上來的夭夭。
葉蓁從記憶中清醒過來,她看着依舊存在的枯井,臉上露出個淡淡的冷笑,如今再回憶從前,卻覺得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成了旁人,與她再沒有一點關係了。
她想盡辦法嫁給他,就是想要告訴他,她就是當年和他在樹林裡相遇的小姑娘,可是,因爲她年紀小,所以根本來不及洞房,他已經又出征去打戰了,再回來已經是兩年後,她連再見他一面的機會都沒有,只迎來一杯毒酒。
這樣人,她居然曾經真心期盼能夠與他白首偕老。
葉蓁走到枯井旁邊的大樹下,在她重病痊癒之後,第一時間便是來到這樹林裡,她猜想他肯定也會再回來的,所以便在這樹下埋了一個盒子,裡面有她親手做的荷包,如果他看到了,肯定會知道她是誰。
他肯定沒有注意到她在樹上做的暗號,更沒有注意到她埋在下面的盒子。
葉蓁憑着記憶挖出那個黑色木盒,她親手做的荷包果然原封不動地躺在裡面。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其家人。
這個荷包做得並不精緻,卻是她第一次繡的,她沒有送給爹爹也沒有送給哥哥,而是送給了墨容湛。
荷包裡面繡的一行字也顯得有些青澀幼稚,卻是她對他一片真心,她將自己的小名和閨名都繡了在這裡,他卻什麼都不知道,還將陸雙兒當成是她。
葉蓁取下發釵,挑開荷包的線頭,這荷包已經好多年,線頭早就已經不牢固了。
她一點點地,將這個曾經承載着她的過去和愛情的荷包撕成碎片,葉蓁死了,她的愛情也死了。
直到將荷包都毀掉,葉蓁纔將木盒扔進枯井裡面,有將碎布包在手絹裡,找了個無人發現的地方扔了。
終於,和墨容湛最後一點牽絆都沒有了。
真好。
葉蓁笑着走出樹林,面頰卻滑下兩道淚痕。
就在她離去沒多久,一個身材頎長挺拔的男子也來到了枯井旁邊,看着大樹下被挖開的小洞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