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雙兒一身煙紫色雲霏妝花緞指彩百花飛蝶錦衣,梳着金墜角小偏簪,斜插一支小鳳釵,鬢角帶着一朵杯口大的牡丹花,映襯得她嬌豔華美,窈窕動人。
葉蓁在生前是沒見過陸雙兒的,以前聽說過她葉蓁是京都第一人,陸雙兒第二,可那時候的她,何曾將陸雙兒放在眼裡,不過是皇商的女兒,如何跟名門望族的嫡女相比?
可是偏偏陸雙兒就是贏了她葉蓁。
“祖母快請起,今日本宮就是貪玩出來賞花,大家只當跟平日一樣就是了,別拘着。”陸雙兒親自將陸老夫人扶了起來,眼角掃都沒掃葉蓁一下。
陸老夫人笑得臉上都要長出一朵花了,“貴妃娘娘身份矜貴,老身怎能不知禮。”
“祖母說哪兒的話。”陸雙兒輕笑一聲,對着身後的宮人說道,“快給老夫人賜座,其他人也都坐下吧,本宮遠遠就聽到這邊在熱鬧着,是不是說了什麼樣好笑的話了?”
葉蓁聽了這話,擡眼掠向站在人羣后面的單先生,忽然在單先生眼中看到一抹仇恨的肅殺之氣,她驚愕了一下,再想看清楚的時候,單先生已經是一臉平靜了。
是她看錯了嗎?單先生爲什麼會看着陸雙兒露出那樣的眼神?
“貴妃娘娘,方纔是流華郡主在與單先生打賭,郡主看不上商賈的女兒,道是三妹妹考不上女子學院,單先生卻說就算三妹妹只學了千字文,還是能夠考上學院的。”陸四姑娘急着要在陸雙兒面前表現,又想趁機踩流華郡主一腳,於是立刻就站出來說道。
陸雙兒在聽到陸四姑娘的話之後,眼底閃過一抹厭惡的光芒,她淡淡地看向流華郡主,又看了看陸四姑娘,“如今誰還敢說陸家是商賈?皇上已經加封了本宮的祖父爲安陽侯,莫不是都忘記了嗎?”
陸四姑娘討好不成,反而惹了陸雙兒不悅,她臉色微變,低着頭退了回去。
葉蓁看着在心裡冷笑,沒有人比她更清楚陸雙兒多厭惡商賈之女的身份,她的靈魂在宮裡飄蕩的時候,就看到陸雙兒只因宮女不小心說出商女二字,就將對方滿門抄斬了。
流華郡主臉色難看,她嫉妒陸雙兒能夠得到皇上的獨寵,可如今她母親已經不如以前得到皇上的信任,她不敢在這裡對陸雙兒如何,只能強壓着心頭的憤怒。
陸雙兒輕蔑地看了流華郡主一眼,這纔將視線轉了回來,“祖母,這就是三妹妹了?”
“回娘娘,這就是自小生活在邊城的三丫頭,小名叫夭夭。”陸老夫人急忙牽着葉蓁的手說道。
“三妹妹,快過來,讓本宮看看。”陸雙兒看到葉蓁黑瘦的樣子,臉上露出個溫和的笑容。
葉蓁低垂着臉走了過去,她是用盡了力氣纔沒有做出泄恨的事來,可她這樣子看在別人眼中,卻是膽小怯弱的表現,原本那些對她有所期待的人都略感失望。
就這樣小家子氣性的人,居然還得到單先生的另眼相看,看來單先生的眼光也不過如此。
“嗯,長得跟三嬸一樣靈氣,在京都還住得習慣嗎?”陸雙兒拉着葉蓁的手,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只覺得是個扶不上臺面的,心中便沒了警惕,臉上的笑容越發溫柔。
葉蓁低聲回道,“回娘娘,還習慣的,祖母對我極好。”
陸雙兒莞爾一笑,“本宮看着你就覺得喜歡,我們陸家的女兒向來都不輸給旁人,你要爭氣些,憑自己的實力考上學院。”
這言下之意,便是她身爲貴妃娘娘,也不會爲了自己的妹妹徇私幫她進女子學院的。
葉蓁怯怯一笑,“夭夭不會讓娘娘失望的。”
是啊,她不會讓任何人失望的,總有一天,她會讓所有人都知道,她們葉家的女兒,不是隨便哪個人就能替代的。
陸雙兒含笑地點頭,讓她回到陸老夫人身邊去了,“聽說今年的菊王開得格外的好,本宮慕名而來,可不能讓本宮失望啊。”
吳老夫人笑了起來,“娘娘必不會失望的,也只有菊王才配得上教娘娘欣賞。”
“各位陪本宮一道賞花去吧!”陸雙兒含笑說道。
陸四姑娘和陸二姑娘過來簇擁着老夫人,葉蓁被她們擠到後面去了。
看着衆人簇擁陸雙兒離開,葉蓁的腳步慢慢停了下來,她沒興趣去賞花,她還有別的事要做。
竹棚裡已經沒有其他人了,連單先生和流華郡主都去了別處賞花。
葉蓁看了遠處的人羣一眼,轉身往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走了不知多久,她才放慢了腳步,隨着熟悉的道路越來越近,當年的記憶漸漸在她腦海裡復甦。
如果那年她沒有亂跑迷了路,就不會有後面那麼多的事情,更不會失了自己的心。
小樹林就在前面,葉蓁腳步一頓,她彷彿看到那個相互偎依的少年和小姑娘,記憶如決堤的洪水涌了上腦海裡。
又快又痛,她想壓都壓制不住。
七歲的時候,那年是葉家主辦的賞花會,她早早就跟祖母過來了,因爲那時候人太多,祖母和母親都忙着招待賓客,她便一個人到處亂走,最後卻在樹林裡迷了路,遇到被人陷害掉到井裡的秦王爺。
墨容湛那時候不知爲何雙目失明,掉到井裡出不來,他身邊的僕從都不見了,葉蓁爲了救他,跑去找來了許多樹根,一根一根地連接在一起,用的還是父親教她的綁結方法,才能將他從井裡救上來。
一個看得見卻迷路,一個看不見走不出樹林,只好暫時在原地等着別人找來。
“我身上只有一點點吃的,我分一半給你。”七歲的小葉蓁從身上找出兩塊糕點,遞了一塊給墨容湛。
“你的手受傷了?”眼睛看不見的人,其他感官卻特別敏銳,聞到小葉蓁手上的血腥味,少年墨容湛冷漠的臉上有幾分動容。
小葉蓁嘟着小嘴,委屈地小聲說道,“被樹根擦破皮了,痛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