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又怎麼了?”
一旁的多納塔小心的看着吉姆,此刻在她的表情裡除了擔心之外,還多了一些警惕的情緒在裡面。
這一路上接二連三的情緒失控,再加上各種各樣奇怪的行爲,讓她不由開始擔心起了對方的精神狀態。
想到這裡,多納塔悄悄點開了搜索引擎,開始搜索“高危賽博精神病常見初期症狀”。
嗯……最初症狀爲感知障礙,包括幻聽、幻視、幻嗅、幻味及幻觸等,其中以幻聽最爲常見。
多納塔一邊閱讀着鑑定項目,一邊不時偷偷觀察着一旁的吉姆。
此刻的吉姆完全開啓了自動駕駛模式,正一臉凝重地看着自己的雙手陷入沉思。過了幾秒鐘以後,就好像在眼前存在着一個看不見的朋友一般,他突兀開口道:
“對,是這樣的,社會關係……這個是絕對沒有辦法作假的……這二十年來我認識的人,無論他們是朋友還是敵人,都是我真實存在過的有力證明……”
吻合……
見狀,多納塔在檢查項目上打了一個√,然後轉而看向了下一條。
妄想,包括被害妄想、關係妄想、影響妄想、嫉妒妄想、誇大妄想、非血統妄想等。而其中以被害妄想的症狀最爲常見,早期症狀表現爲不同程度的不安全感,如被監視、被陷害……
而就在多納塔對照的時候,對方也在繼續自言自語:
“對了對了,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東西同樣也沒有辦法作假……”
“啪!”
對方的話還沒說完,多納塔的手便突然之間被一把給抓住了。
“怎……怎麼了?”
她被嚇了一跳。
此刻的吉姆正一臉嚴肅地看着她——對方眼神裡不安的情緒,以及抓住自己手的力度,都着實令她感覺到有些害怕。
“過去你們家族的那些打手,包括你的哥哥,是借用哪裡的萬用打印機進行的調整改造?”
另一邊,吉姆只是又問了一遍他之前在路上問過的問題。
“我我我……我不知道啊……”
被對方這幅表情給嚇壞了的多納塔,結結巴巴的給出了之前就給出過的回答。
“回憶一下細節,比如過去你父親跟官方的什麼人之間往來比較密切之類的?”
吉姆這麼說着,這才發覺到自己當下情緒有些失控。他當即鬆開了自己的手,接着放緩了自己的語氣道:
“再仔細想一想吧,我現在急需借用一臺萬用打印機來驗證一些事情。”
吉姆此刻的聲音跟他的表情一樣的誠懇。
“驗證什麼?”
多納塔揉了揉自己被握得發紅的手腕問道。
對方思索了一下,然後緩緩開口道:
“驗證……自己的存在是否真實,而不是受人操控的提線木偶。”
被迫害妄想,這第二條也符合了啊……
多納塔心想,隨即更是害怕了起來。
當然,她不敢把這些話給說出來,而是順着對方的話仔細回憶。
過了好一會兒,她纔開口道:
“我是真的想不起來……但如果說除了伊卡洛斯解放陣線之外,還有誰的手裡有萬用打印機的話,那我想只有可能是‘十層’政府吧。”
多納塔說着頓了一下,然後繼續道:
“雖然只是偶爾聽家裡人說過,但好像我們家族確實跟‘十層’政府的執法部門之間有過業務往來。”
“吱——”
吉姆重新握住了方向盤,然後在層階隧道里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掉頭。
“我們這是要去?”
一把抓住扶手讓自己沒有被甩在擋風玻璃上,多納塔心有餘悸地問道。
“十層。”
對方給出了一個她早有猜測的回答。
………… “我過去曾在伊甸安置區工作過許多年……雖然大部分時間是在所謂的‘員工區’內部,但伊甸安置區的其他地方我去得也不算少了。”
對於江舟那番“異想天開”的猜測,芬妮給出了強而有力的反駁。
“我在那裡親眼見到過成千上萬的人,與成百上千人有過交談,其中好幾十人與我有過合作,甚至還有好幾個朋友……等我們上浮回到基底現實以後,可以跟他們打電話聯繫的那種。”
她說話的時候,手指有些焦躁的叩動着桌子。
“其中不乏有從二十年前一直活到現在的人,你是懷疑那些人全部都被某些來自於深淵暗網裡的什麼‘東西’給替代了,就好像……就好像《秘密入侵》,或者……或者《惡魔人》裡那樣?”
芬妮盯着他如此說道——雖然她過去也曾拿《黑客帝國》舉過例子,但沒看出來,這位生物學家還是公元歷時代流行文化的愛好者。
江舟有些苦中作樂的想。
他當然明白芬妮爲什麼會這麼急於否定自己的猜測。
就好像自己同樣也想否認這個猜測一樣,他們先前那座虛構的城市裡,遇到過生活在這裡的“吉姆·雷特”與“艾洛伊茲·哈內爾”。
倘若那兩個人的“心智模型”,現如今被困鎖在“伊甸網域”中經歷一次又一次的輪迴。那麼現如今活躍在了基底現實裡的“吉姆”與“哈內爾”,控制着他們身體的究竟是什麼?
JZ網絡協議規定,不允許有兩個及以上心智模型在互聯網中同時運行——這是保證人類靈魂獨一無二尊嚴的莊嚴戒律,也是放置在新紀元約櫃裡的承諾。
倘若吉姆·雷特現如今被第一深潛者給奪取了心智,那艾洛伊茲·哈內爾呢?
以及……在江舟將吉姆作爲“可控要素”之前,這二十年來控制着吉姆酗酒、辦案跟女人牽扯不清的究竟是什麼?
它是否直至如今還在影響着吉姆?
甚至……此時此刻影響着我呢?
江舟遠比起珀爾瑟·芬妮更希望去否定這個可怕的猜測。
“首先……”
當江舟開口的時候,他的聲音無比冷靜。
“伊甸安置區的居民並非是全部都被某種‘存在’給替換了意識,現在只能確定當年觀看了《二重身》的人,有可能被替代了……也就是我們先前在‘伊甸網域’裡接觸到的那些人。”
芬妮臉上的表情一陣抽搐。
而江舟沒有給她打斷自己的機會,接着繼續道:
“其次,無論替代了他們的那些東西究竟是什麼,我們都需要假設它們能夠完美扮演那副肉身的主人。換而言之,無論你當年見到過多少人,與多少人聊過天,共過事,有過友誼或者別的什麼感情……除非你能夠鑽進他們腦袋裡,像閱讀一本書一樣的閱讀他們的思維。否則只是通過表面上的接觸,你也搞不清楚他們究竟是不是本人。”
又或者,即便鑽進到他們的腦袋裡,也依舊發現不了那個幽靈的存在。
再一次,江舟想到了吉姆——即便此刻存在於吉姆的身體裡,他也無法確認吉姆的過去是否真實。
“這聽起來就好像那部擬感本身一樣。”
這時候,一旁的千夏櫻插嘴道,兩人同時看向了她。
“二重身,一個邪惡的自己替代了原本的自己,希望將原本的自我投入到地獄裡代替受刑。”
後者說着聳了聳肩,然後道:
“說不定阿波羅生物,或者別的什麼存在創造了完美二重身,令他們取代了那些伊甸安置區公民的人生……曼陀羅密碼是捍衛自我意識的防線,於是他們選擇直接替換掉自我意識,讓受自己操控的傀儡能夠接替那些身體。”
既然打不開世界上最完美的鎖,那麼幹脆就把大門給砸壞好了。
千夏櫻的話讓芬妮緊緊抿住了嘴脣,過了好半天她才喃喃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這纔是你當年想要自殺的原因嗎,哈內爾。”
她的眼神彷彿飄忽到了很遠的地方。
“這是就是你所謂‘我們什麼都無法改變’的真相?”
另一邊,她的這番話倒是提醒到了江舟。
無論是二十年前希望吉姆與她一起自殺,還是當年希望與珀爾瑟·芬妮自殺。哈內爾那些沒有成功的嘗試,是否意味着她在試圖擺脫掉自己的“邪惡二重身”?
以及……
吉姆摸了摸自己腦袋上的疤痕。
自己腦子裡的那兩顆子彈,會不會也是因爲這個原因被塞進去的呢?
“這一切,只有一個辦法能夠證明……”
想到這裡,江舟緩緩開口道:
“找到一個仍存於世的伊甸安置區居民,把他帶到伊甸網域來。看看他能不能夠與他自己的‘二重身’見面。”
芬妮與千夏櫻對視了一眼,然後同時開口質疑道:
“這能夠做到嗎?”
要知道他們此刻正身處在深淵暗網裡,甚至都沒辦法與基底現實取得聯繫。
而在去往十層的隧道里,吉姆一腳踩在了油門上,默默道:
“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