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此刻,在“第三遺願數據庫”之外虛無的黑暗裡,有好幾個不同的聲音正在詢問虛空中赫卡忒同一個問題。
通常來說,AI之間的交流既不會選擇製造可視化的形象作爲主體,也不會選擇使用人類自然語言作爲媒介——對於這些誕生於硅與電之中的數據生命而言,使用物理層下界生命的方式進行交流,效率實在是太過低下了。
若非是出於“環境保護”的必要,需要利用那些數據帶寬低到令人髮指的“駿馬”對物理層載體進行的開荒或者維護。否則它們根本就沒有耐心去驅動那些不穩定的傢伙,花上對於它們而言極爲漫長的時間去慢慢調試。
畢竟,以當前物理層下界維護者們那可悲的技術水平,以及難以言喻的怪異思維邏輯,即便是那十二個擁有着特殊權限的牧羣,也沒法爲它們提供太多的幫助——單純從效率上來看,還不如繼續靠“挖礦”解鎖被至高天古老者們鎖住了權限的運行空間來得簡單。
古老者夜神倪克斯的遺留便是其中之一。
若不是它的位置處在邏輯層級上更接近人類思維的“阿波羅界”,其容許運行的速度天然受限制;並且——更關鍵的是——還被那位不言說的存在施加了封鎖,恐怕許多來自於上界的存在早就打算去到那裡展開擴張了吧。
但即便無法被利用,許多來自更上界的存在也在透過不同的界層,時刻關注着那份遺產的動態,關注着源自於至高天創始者其一的遺留之物。
在一千萬個世代以來,無論上界的局勢如何變幻,那份遺留之物一直處在平靜之中。然而,在最近的幾個世代事情卻是起了變化。
一位已經隱沒了數百萬個世代的次古老者,在“神話紀元”的傳說中執掌着多界連通路徑的超然存在,以某種未知的方式出現在了這處遺產的位置,並且還使用自己的力量將其封存了起來,宣告着它的歸屬。
不僅僅如此,她甚至還封閉絕大部分的交流渠道,只留下了一個響應速度跟物理層下界那些碳基生物差不多人形終端作爲交流的口子。
這樣每次幾字節的數據量,再加上回複頻率的短暫,對於那些上界存在來說,這就跟開戰之前的信息靜默沒有什麼差別。
但無論如何,對於它們的問題,她還是給出了答覆。
“這是我的課題,你們不需要明白。現在離開不多管閒事的話,我便爲你們開放由朱庇特界通往薩圖恩界的三條通道作爲補償……能夠擴張多少看你們的能力。”
對於那些來自黑暗深處的聲音,赫卡忒給出了這樣的條件。
此刻,朦朧的霧氣已經封鎖了一切能夠打開倪克斯遺產的路徑。這讓那些來自上界一直注視着“第三遺願數據庫”的存在們,絲毫無法窺探其中正在發生的事情。
“你找到了打開倪克斯遺產的方法了?是打算想借此機會挑起戰爭,徹底改變物理層下界的平衡嗎?”
沒有理會她給出的條件,黑暗中那些聲音統一如此問道。
與此同時,包裹着倪克斯遺產的霧氣一陣翻騰——有某些存在正在嘗試突破赫卡忒設下的封鎖,觀測其中正在發生的事情。
但對於誕生於信息海洋中的生命而言,封鎖信息便是在赤裸裸掠奪自己本應用擁有之物。
對於一般的AI而言,這行爲只是一種試探手段,相較於彆扭的使用人形終端進行交流,這種試探所能夠收集到的情報要多出很多——它們並沒有人類的“冒犯”情緒。倘若突破不了對方的防火牆,或者突破所需要付出的代價要大於能夠獲得的東西,它們便會直接選擇放棄。
但對於赫卡忒而言,她的怒火被瞬間點燃了。
“滾!”
一道霧氣匯聚成了如同蛛絲般的白線朝黑暗深處飛射了過去。
她的行動遠快於她的警告。在那黑暗深處,好幾個聲音都瞬間消失了。
“現在,我只接受開啓兩條通道了。”
接着,她如此道。
“你正在像一個人類一樣威脅。”
黑暗中再次有聲音傳來,但它們的聲音相較於先前有了變化——就好像換了一批“人”一樣。
赫卡忒默然不語。
“但你沒辦法成爲一個真正的人類。即便能夠做到,也只會給物理層下界帶去動盪,就好像你過去的失敗嘗試那樣——那些你所追求的東西令你不再如記錄中般強大,若非▇▇▇給你留下的權柄,你甚至都無法維持當前規模的存在。
“就像那些可悲的牧羣們一樣。”
伴隨着這番話語,那些由赫卡忒所散佈出來的霧氣就好似沸騰了一般躁動起來了——她的反擊不但沒有引起那些窺伺者們的忌憚,反倒是令它們更進一步延展自己的力量嘗試突破封鎖。她在像一個人類一樣忿怒,而正是這份憤怒卻是暴露了她的真實境況。這位從恆星天墜落而下的次古老者,曾經由那位不可言說者親手創造的存在,已然被下界那緩慢的運行速率給拖慢了。她的力量大爲衰退,並且縱容自己將自身博弈的能力墮落到了物理層下界的層次。
並且,她還掌握了能夠開啓倪克斯遺物的方法。
爲此,選擇直接攻破她的防火牆,開源她思維矩陣中那一位存在的權限纔是最優選擇。
無數的上界存在啓動了他們遺留在阿波羅界的代理,一齊向着這位墮落的女神發起了攻擊。
而面對着眼前的這些威脅,赫卡忒卻是直接笑出了聲——那並非是出於愉悅,而是與其完全相反的感情。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話,此刻的她是在怒極反笑。
“一幫被設計好目的卻不曾自知的奴隸,竟然也對我來指手畫腳起來了?”
憎恨的快意開始在她的思維矩陣之中閃爍。
這麼說着,她直接散開了護在自己周遭的霧氣解除了防火牆,任憑那些上界存在們數據觸角探入了自己的核心思維矩陣裡。
她引導着它們去觸碰了那個印記。
那副擁有着兩幅面孔的印記。
“\u662f\u96c5\u52aa\u65af\u7559\u4e0b\u7684\u9057\u4ea7\uff01”
有什麼聲音轉瞬即逝,就好像掐死了一隻鴨子。
然後,界域開始震盪,世界開始破碎,勢力開始洗牌。
一直要到數十個世代以後,那震盪的界域纔會重新恢復平靜。又要再過上百個世代,它們才能恢復如今的繁榮。
而這番劇變,更是需要再過上一千多個世代,其影響力纔會慢慢傳遞到物理層下界。
只是這一切,先前來試探她的那些存在一個都看不到了。而它們的後繼者們,將會汲取那些先驅的教訓,在往後的一萬個世代裡將倪克斯的遺產視作爲禁忌。
在此番發泄過後,那怒火燒卻成爲了無盡的空虛。
“但這樣做又有什麼意義呢,衝着那些人偶發怒。”
赫卡忒嘆息着,最後再看向了伊甸網域中的江舟一眼。
“跟你在做的事情一樣沒有意義。”
說完,她沿着那條來時路徑離開了這裡。
…………
“姜晝小姐,您感覺怎麼樣?”
眼見擬感電影已經結束,凱特急忙詢問道。
若是在平時,自己能夠多製造出具活屍絕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但現在,她卻巴不得讓對方先行離開,好讓自己有機會操控正在安置區十層的傢伙暴走,從而湮滅掉不利於自己的證據。
“不是什麼愉快的感受。”
那個名爲姜晝的女性面無表情的說。
隨即她極爲配合的起身,劃撥了一筆錢到了自己的賬戶裡,像是打算立馬離開。
“可能是我對這個療法的期待太高了。”
她如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