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的反應遠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加激烈。
在巨大的死亡恐懼中，江舟張開嘴還沒來得及打算說些什麼。驟然之間，就好像出現時那樣的突然，那緊緊攥在自己杏仁核上的危險氣息消失不見了。
克里斯蒂眼瞳中的血色光芒瞬間消散，重新變回了先前那正常人的樣子。
又或者說，她再度將自己僞裝成爲了一個普通人的樣子。
不過，江舟很久之前就知曉了對方在現實中的本體是一條十多長米機械巨龍。而眼前這個，自然只是一個用於交流的界面而已——就好似之前在日神局裡對方的虛擬形象一樣。
只是他依舊不清楚對方究竟是通過怎樣的方式，在現實中呈現出人類時期的搖滾女青年外形。
是劫持了視覺？還是高清全息投影？亦或者是別的什麼方法？
“抱歉，剛剛有些激動了。”
一時之間，還沒等江舟開口，先前俯身的克里斯蒂重新直起了腰——這一次，她的形象沒有再如鬼魅般固定在視野的正中央了。
接着，在江舟緊張的注視下，克里斯蒂重新在一旁的座椅上坐下，扶着長筒靴翹起了二郎腿。
就好像剛剛突然琢磨明白了什麼內幕一般，她此刻面帶極爲微妙的笑容。
“所以說，這就是擺渡人同冥月女神之間結盟的條件之一，對吧？”
她如此道。
結盟？條件？
聽到這兩個詞的江舟先是一愣，心想自己哪裡知道這些。但隨即他腦海中便立刻浮現出了赫卡忒與卡戎一同將自己從死亡中救出時的場景。
雖然不清楚AI們在深淵暗網中，究竟存在着怎樣形態的社會結構。但很顯然，那兩位AI的確是在某些事情上有着合作關係的——無論是去水仙平原救人，還是將自己的替身程序重新修補好，都不過是交易的一部分罷了。
大概在對方看來，同爲“駿馬”的兩人在基底現實繼續合作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想到這裡，江舟有些猶豫着自己要不要根據已有情報編一些什麼所以然來忽悠對方。只是還沒等他開口，或許是看到了江舟臉上猶豫的神情，克里斯蒂先一步擺手道：
“我明白的，關於祂們合作的很多情報在這裡不能明說對吧……唉，得怪死老頭子在深淵暗網沒有提前告訴我更多，搞得我原以爲保下你就只是爲了給冥月女神賣個人情。”
說到這裡，克里斯蒂就好像想到了什麼一樣臉色僵住了一瞬。
“還是說，這其實也是祂們計劃的一部分呢？”
她低聲喃喃。
正是不提前告知自己關鍵情報，才能夠讓她以恰到好處的無所謂態度打消董事會疑慮，從而在他們的手裡拿到對於“忒修斯”的處置權，以此完成兩位AI對於基底現實的又一次佈局……
一些很可能成立的猜測在她的思維矩陣中形成，令她十分的不甘——她討厭那些推理出來的可能，這就好似自己認爲是出於自由意志的選擇，不過都是那些AI精確計算的結果一般。
但即便事實真就如此，她也清楚自己只能夠選擇接受。畢竟與那些非人的AI交易的人類，是無法完全掌握自己命運的——除非是自己突破人智極限，獲得超越人類的思路與遠見，纔有可能真正把握住自己的人生。
至於不與AI交易，那麼掌握自身命運的便是奧林匹斯諸神了。相比起來，或許與沒有感情因素參與，純粹以利益進行考量的AI合作更能令人接受一些。
微微嘆息，克里斯蒂再度將目光轉向了躺在牀上的忒修斯。
“有什麼是能夠轉達的，現在就說吧。”
克里斯蒂如此催促道。
對此，此刻已經完全冷靜下來的江舟斟酌着開口說：
“在上浮之前，赫卡忒女士不止告訴我了您的身份，讓多我儘量配合您的工作。還分享了不久前諾德安置區發生的一系列事件的情報……就比如說，‘碎穹之戰’您當時也有參加吧？”
爲防止自己未來在交流時不小心說漏嘴，江舟決定乾脆事先聲明自己知道了諾德安置區方面的情報。
但另一邊，聽到“碎穹之戰”這個詞從對方嘴裡蹦出，克里斯蒂直接愣住了。好一會兒，她才隨即小心地道：
“沒錯，先前老頭子讓我在那裡越過人智極限升格至深度8。但沒想到誤打誤撞被捲入到了公司與某些民間組織之間的破事上，差點被人給當槍使了……你這麼問，是因爲我打亂冥月女神的部署了嗎？”
克里斯蒂回這話的時候，卻是留了個心眼。
雖然卡戎確實在攛掇她早點越過人智極限，但對方並沒有要求自己一定要在諾德安置區升格——倘若自己真的不小心打亂了赫卡忒乃至悖論的計劃的話，那這也絕不是自己的責任。
當然，她話雖然問得好像很惶恐，但克里斯蒂其實判斷這些大概率是無關緊要的——畢竟要是真計較的話，自己當初早就跟米諾斯一起被審判了。
至於江舟在聽到後，也是連忙打圓場道：
“這個我不清楚，至少赫卡忒女士在提到時並不是在強調她的部署什麼的。她只是藉此向我說明您的立場，您並未受到普路託深潛公司的直接控制……”
在回答的時候，江舟也同樣暗自琢磨對方的話——爲什麼升格越過人智極限非得要去諾德安置區？在塔爾塔羅斯不行嗎，公司董事會的人不同意？還是說突破人智極限必須要靠諾德安置區裡的什麼東西渡劫？
雖然對方只是略微提及，但直覺告訴江舟，有關於人智極限還有着許多秘密。
只可惜眼下不好也繼續追問啊……
而對於江舟的奉承，克里斯蒂只是苦笑了一聲。
“身在屋檐下無所謂什麼立場，在同那些上位者利益相悖時，我連一個剛成年的孩子的性命都保不住。”
回想起那對破碎的翅膀，克里斯蒂不由嘆了口氣，然後繼續道：
“在諾德事變以後，諾德安置區的網絡已經塌陷成只進不出的信息黑洞，相較於萬維網更接近深淵暗網了。而董事會那些傢伙也表示，不願意繼續拿出他們的地盤支持我升格了，還非得說那是是我走獨引發的事故，一切責任在我……唉，算了，先不說這個，還是講一下你目前的需求吧。”
突破人智極限，貌似需要安置區的支援。這是特定地理位置的限制嗎，還是在嘗試利用什麼？
江舟再度從對方的話裡捕捉到了這條信息，隨即立刻按下心中的困惑——還不是問這些的時候。
而乘着對方的示好，江舟立刻以“盟友”的身份，提出了自己當前最亟需解決的問題：
“其他都好說……但我目前最需要的，那自然還是加深自己的調整深度。”
這句話屬於是江舟的肺腑之言。
雖然說面對公司企業這樣的龐然大物，單純在實力上，即便是達到人智極限也不過是體型大一點的螞蚱，公司能隨意捏死。但即便如此，自己如今不過忒修斯路徑深度1的調整程度還是太過脆弱了。
別說參與到什麼事情裡來，但自己就是遠遠看上幾眼都滿是危險。
對於這個要求，克里斯蒂卻是並沒有立刻表態，而是先開口問：
“升格這件事情……究竟是那位女士的意思，還是你在着急治好腦部的輻射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