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的話音剛落,便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
衆人擡頭看去,一道明黃的身影翩然而進,皇帝楚坤臉上帶着笑意,他瞧見了嬪妃也在此,微微怔愣了一下,神色隨即暗淡了下去。
他以爲紅顏來請他,是因爲尹樂真的想請他喝茶說話。他見到衆妃個個神情都不好,便知道她們是來找尹樂的麻煩,而尹樂懶得理會,就叫他過來處理。
因着衆人在場,尹樂起身微微福身,“臣妾參見皇上!”
楚坤疾步走上去,扶着她的手,道:“免禮!”便與她一同坐下來。
宸妃的臉陡然便白了,她微微搖頭,這不可能,皇上昨夜還吩咐過她,今日不能打攪他的,怎地這紅顏一去請他,他就丟下使臣巴巴地趕過來了。
因着愕然,她竟然忘記了起身行禮,直到身邊的嬪妃起身行禮,她才急忙起身,福身行禮後問道:“皇上不是說今日政務繁忙麼?怎地有空過來了?”
楚坤瞧着她,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道:“這不是紅顏去請朕了麼?使臣是重要,卻也沒有皇后重要。”
尹樂含笑,“謝皇上愛顧!”
楚坤瞧着她,眉間含了一抹柔情,道:“你說身子不適,好些了麼?”
尹樂道:“沒事,其實是覺得冷,不想折騰,所以沒去給太后請安。”
楚坤嗯了一聲,“確實今日也挺冷的,不愛出去就別出去了。”他回頭看着姑姑,道:“皇后怕冷,寢殿內多生個炭爐,還有,取個暖手小爐過來。”
姑姑應聲出去了。
衆人瞧得神色驚愕,這,她剛纔都直說是因爲冷不想去給太后請安了,怎地皇上不見動怒,甚至還准許她因爲怕冷不去?這後宮誰不怕冷啊?起個大早,巴巴地在院子裡候上半個時辰,纔等到太后接見,這,她們就不冷了?
宸妃的心當下就冷了,她委屈地看着皇帝,道:“皇上,這冷是一回事,後宮的規矩也是一回事,皇后娘娘乃是後宮之主,理當起到表率作用,哪裡有皇后因爲怕冷而不去給太后請安的?”
皇帝一向孝心,往日有人對太后有半句不敬,他都會震怒的,怎地今日全變了模樣?
楚坤聞言,蹙眉道:“這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再說,皇后也體恤你們,准許你們不來柔暉宮請安,你們該心存感激纔是。朕與皇后說會兒話,你們沒什麼事就先下去吧!”
宸妃眼裡有淚水在打轉,她一直以爲自己在楚坤心中是特殊的。但是,她現在知道什麼纔是真正的特殊。
她站起身,驕矜地看着皇帝,臉上有一抹倔強,連禮都沒行,就退了出去。
衆妃見宸妃走了,她們也都紛紛告退。
衆人走後,尹樂伸伸脖子,看着楚坤道:“你這羣女人,真不是普通難纏!”
楚坤笑了笑,“再難纏,也不及樑青難纏吧?”說罷,他看着她,盯着她臉上表情的變換。
尹樂哼了一聲,“得意吧你!”
楚坤看着她,“不管怎麼樣,朕很感激你替朕解決掉那十萬大軍。”
尹樂瞧着他,“你真這麼怕的話,當日就應該堅持娶樑青,那樣,十萬大軍就是你的了。”
楚坤笑了,“朕要來做什麼啊?最後還不是被你的御風教一擊就潰不成軍?朕纔不願意被人笑話呢。”
尹樂伸伸懶腰,有些疲憊地道:“楚坤,我想出宮了!”
楚坤的心一緊,有些緊張地看着她,“你想出宮玩玩?可以啊,朕又沒有綁住你雙腿,你可以自由進出。”
尹樂正色看着他,“我是說,我不想待在宮裡。”
楚坤顧左右而言他,“對了,壽頭呢?”
“他在王府陪太妃。”尹樂見他不接茬,也沒有繼續說。事到如今,她是有些相信楚坤對她有心的。她享受這種溫暖,但是,她知道他不是她想要的那個人。
楚坤笑道:“他的日子倒是逍遙啊,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朕其實有挺羨慕他的。”
尹樂笑了笑,“所以,我也想出宮。”
楚坤見她不太堅決,便勸道:“反正都入宮了,不如再留一段時間,就當陪陪朕!”
“陪你有什麼好處?”尹樂斜眼看他。
楚坤聳聳肩,“沒有,只是兩個孤獨的人,相互取暖罷了!”
尹樂哼了一聲,“你孤獨?這天下最沒資格說這句話的人就是你。這後宮裡,有一羣女人等着你去寵幸,只要你去,她們定必使出渾身解數來招呼你!”
“得了,你還是別說這話,朕聽了只覺得寒心。”楚坤是孤獨的,後宮的女人,真心單純愛他的人有幾個?都是算計着她們的位分。
就算真有真心愛他的,又不是他所愛的。
“行了,你去吧,別丟下人家使臣在宴會裡發呆。”尹樂有事要問姑姑,便想着打發他走。
楚坤卻窩在椅子上,“不去,反正朕這個皇帝也沒幾天可做了,那些事情,就讓楚曄去操心吧。”
“喲,怎麼看得這麼開了?你不想去爭了?”尹樂倒是有些意外。
楚坤瞧着她,“說這話幹什麼呢?你不是也想他做皇帝麼?你名分上是朕的皇后,可你的心從不在朕身上。朕有自知之明,現在朕得罪了母后,朝臣漸漸孤立朕,而相反,楚曄那邊鋒芒畢露,人才濟濟,他要逼宮,隨時都可以,朕毫無還手的能力。”
他的聲音有些蒼涼,對皇帝這個位子,他是有過期待的,也曾經想過大幹一場。但是,昔日做母后的傀儡,任何事情都不能自己做主,所有大志都被磨滅,現在又漸漸看清局勢,憑他一人之力,是無法穩坐帝位。既然如此,還何必爭鬥下去?
尹樂沒做聲,她心中也有些鬱郁的。楚坤心底絕對不算好的那種,也不算有才能。但是先帝對他自小沒有看重,資質比較平庸,後又一直被太后控制擺佈,所以他的整個人生,都是灰暗沒有色彩的。
“不管如何,做一天和尚就要敲一天的鐘,你先去忙吧,實在皇帝這份工作混不下去了,你跟我混。”尹樂淺笑道。
楚坤伸手,想落在她的臉頰上,最後還是收回手,訕訕地道:“有時候看着你,真想和你親近一下。可朕知道,你不是朕的,朕只能遠遠地看着你。”
尹樂微怔,一股子心酸漫了上來,幾乎也就是那一瞬間,腦子裡一陣豁然。
她對楚曄,何嘗也不是這樣?遠遠看着,不傷害自己,也不傷害他,這樣就足夠了,何必再靠近?他就像是一支尖銳的利劍,遠遠看着,只覺得是寒光凌厲,只讓自己心生寒意,卻不會受傷,一旦接近,便只有萬劫不復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