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三個月的醞釀,老天爺在七月初七這日終於爆發。雨從午後未時開始逐漸變大,等到了申時已經是大雨如注。
風夾着雨星,像在地上尋找什麼似的,東一頭,西一頭地亂撞着。
百姓們在雨裡興奮地笑着,叫着,跳着,還有的人把家裡的瓢盆拿出來,叮叮噹噹的敲着。
雨越下越大,很快就像瓢潑的一樣,看那空中的雨真像一面大瀑布!一陣風吹來,這密如瀑布的雨就被風吹得如煙、如霧、如塵。
李鈺站在一座農田間給農戶們臨時休息的茅草亭子裡看着眼前白花花的雨幕,欣喜地嘆息:“太好了!這一場雨後,旱情算是基本能緩解了。”
“是啊!雨停之後,我們可以收拾收拾回京了。”雲啓從她背後摟着她,雙手在她腰間交握。
李鈺微微仰着頭靠在雲啓的懷裡,讓外邊飄進來的水汽落在自己的臉上,開心的說道:“父皇曾經對你許諾,只要我們能把賑災的事情做好了就答應我們的婚事。”
“是的,陛下是這麼說的。”雲啓低頭,輕輕地親吻她溼潤清涼的臉頰。
“你說,我們幾月成婚比較好呢?”李鈺微微眯起眼睛,一臉的嚮往之色。
雲啓失笑道:“這個要欽天監根據你我的生辰八字測算日子吧?”
“你還信那些啊?”李鈺扁了扁嘴巴,不滿的哼道。
“怎麼能不信呢?你我是大事,一切都要按照最吉祥的來辦。”
“可是那要準備多久啊?按照那些繁瑣的禮儀規矩,這婚禮準備個一年半載恐怕也準備不好。我都等了那麼久了,可不想再等了。”
雲啓低低的笑着:“你就這麼迫不及待的想要嫁給我?”
“你什麼意思啊?難道你還要再考慮考慮?”李鈺扭頭朝着某人翻了個白眼,“要考慮的話儘快哦!你還有時間。”
“不。”雲啓把懷裡的人轉過來緊緊地抱住,低聲嘆道:“事實上我一刻都等不了了。”他醇美的嗓音貼在她的鬢邊輕喃,一聲便讓人不由自主的柔軟。溫熱的脣觸及發,其中的憐惜讓人心湖盪漾。
話音一落,他兩瓣充滿熱度的脣旋即覆來。不似以往的輕柔克制,這吻如疾風驟雨,瞬間充溢這她的感官。不僅僅是脣上的觸碰,微涼的手掌在她的身上游移。
喧囂的雨聲在戰慄中漸漸模糊,李鈺只覺得自己被他激放的情感吞噬,好似一葉孤舟,任由海浪涌動。
“鈺。”如絲緞般低穩的聲音,輕滑在我的心底。
他微冷的面頰貼上我的手背:“成婚後你會跟我去渝陽嗎?”
李鈺心頭一顫,僵直的雙手找回柔感。
“我想你父皇肯定不希望我留在帝都。”溫溫的語調淺淺低流,那般的柔,那般的讓人不覺嘆息。
“我……”李鈺不禁微微蹙眉,時至今日她覺得這道難題已經解開,殊不知出聲了才發現原來難題依然在原地等她。
雲啓的手指輕輕地撫摸着她的眉眼,李鈺緩緩張開眼睛看着他,他如畫的眉目以及他耀着象牙白的肌理被背後的雨幕襯托的俊逸美好。這美色迷亂了公主的神智,頭腦一陣轟熱。他淺淡揚脣,笑得極之醉人。黑滑的長髮垂落頸側,細軟的髮梢微拂在她的臉頰,癢癢的酥麻一直流入心底。
他眼中的細細思慕漸漸化爲炙熱情火:“鈺。”低啞的輕喚似曾相聞。
在何時何地?李鈺下意識地追憶。
啊,是在曾經的。
在夢裡,他也如這般瞳眸若春水,情思纏綿漫溢。
可這不是夢,因爲她感受到他的真實,他的隱忍,他的渴望。
李鈺只覺得自己心頭軟軟的,軟的不可思議。這個男人不知何時霸佔了她的心底,在她的心湖漾起漣漪。一段悄悄醞釀的感情,已如這隱忍了三個多月的大雨,在炙熱中慢慢地囤積。終是釀成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傾瀉,宛如讓人思之慾狂的醇醴。
愛戀之情在胸口發熱,李鈺終於坦然的笑着伸出雙手,輕輕觸碰他的身體。
他驚顫,他低吟,飄揚的髮絲終是在這風雨之中交纏在一起。
被大雨困在郊外沒辦法回去的不只是這破草亭裡的一對,在這裡不遠處的一棵合抱粗的歪脖老槐樹下,韓嶽高舉着自己的斗篷面對着老槐樹撐起一片安寧而狹小的空間把西月護在懷裡。
“我們應該回去的!你身上都溼透了!”西月伸手摸了摸韓嶽的後背,重緞斗篷不防水早就被雨水澆透了,他是在用自己的身體爲她擋雨。
“沒事,正好當時沖澡了。這是老天爺在幫我。”韓嶽滿不在乎的笑着。
“會不會生病啊?”西月擔心的問。
韓嶽得意的笑着,漆黑的眸子閃着精良的水光:“當初跟着災民流亡幾百裡跑去東陵,一路上跟野狗搶吃的都沒生過病,淋點雨算什麼。”
“呃……”西月雖然只是東陵王府的丫鬟,但也是錦衣玉食長大,像韓嶽說的這些話不過是從別人的嘴裡聽說過,完全沒想到眼前這人竟然曾親身經歷!
上官默曾經跟韓嶽說過,李鈺喜歡黏着燕北邙是因爲‘崇強’,而她死心塌地的愛着雲啓是因爲‘憐弱’。殊不知不僅僅李鈺一個人,天下女子皆有這樣的通病。
就像西月,起初喜歡韓嶽也是因爲他是一個驍勇善戰的將軍,而現在聽了他這番話,心底深處便被母性的感情所充斥,一時激動便覺得眼前這個男人雖然高大威猛,也同樣需要有人愛,有人疼。於是她含着眼淚張開雙臂把韓嶽摟進了懷裡。
“想不到你竟然受過這麼多苦。”西月的臉貼在韓嶽的胸口,聽着他強有力的心跳,低聲嘆息。
韓嶽整個人都石化了。
雖然他從小跟李鈺長大,拜李大公主放蕩不羈的性格所賜,跟女孩子勾肩搭背對韓嶽來說簡直是家常便飯,而且他還不止一次的把大公主扛回家。
本來以爲男女相擁相抱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女孩子的身體比男人香軟,會讓他心猿意馬,但韓嶽卻從來沒想到有一個陌生的姑娘抱着自己的腰緊緊地貼在自己的懷裡竟然會是這種感覺!
——他孃的!
那種感覺完全不能用詞語來形容,那些從話本子上瞧來的什麼忐忑,什麼緊張,什麼酥麻之類的詞語全他孃的用不上,韓將軍覺得若是自己有上官默那樣的文采,此時必定做長詩一首來形容自己的感覺,只可惜他不是上官默,他只是個粗人,唯有一句粗口髒話似乎還能勉強表示一下他心裡的感覺。
七月初七的這場大雨足足下了半個時辰才漸漸地小了。
眼看天黑,李鈺和雲啓二人的衣裳也都被風捲進來的雨霧給弄溼了,再呆下去的話以雲啓的體質至少又是一場風寒,於是趁着大雨已經轉爲濛濛細雨,李鈺拉着雲啓直接衝出了破舊的草亭子。
一路小跑回去,雲啓微微出了點汗,再泡個熱水澡,恰好把體內的寒氣散了出來。
晚飯是蘇闊的親手準備的,江南味道的飯菜,雖然比西月的手藝差了十萬八千里,但俗話說有情飲水飽,這會兒沉浸在甜蜜愛河裡的兩個人就算是吃糠咽菜也是幸福的。
只是湊在一起吃飯的兩個人剛吃了沒幾口,忽然間停下來瞪着對方停止了所有動作。
“西月姐姐呢?”李鈺率先問。
“韓嶽呢?!”雲啓皺起了眉頭,鑑於他自己做過某些心虛的事情,一時間想到韓嶽和西月同時不見了,便一陣陣的驕躁——西月可是他王府的郡主!
李鈺猛然回神,想到西月跟韓嶽在一起,忙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算了,如果她跟介川在一起,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
正是因爲跟他在一起纔有危險的好吧?!雲啓默默地腹誹這轉頭看向旁邊的長策。
長策拱手道:“郡主跟韓將軍在外邊避雨,應該很快就回來了。”
雲啓聞言又默默的給了長策一個白眼,心想你這蠢傢伙怎麼就不明白本王爺的心思呢!白跟了我這麼久,真是死心眼,不懂事!比起關山那小子來,你也就這張嘴巴可靠點。
想起關山,雲啓的眉頭又深深地皺了起來,關山奉自己的命令去江南弄藥材,怎麼走了這麼久還沒回來?
“怎麼了?”李鈺看着雲啓的臉色一變再變,忍不住也皺起了眉頭。
“沒事。”雲啓笑了笑,伸手給李鈺剝了一隻蝦子放到她的碗裡,說道:“吃飯吧。”
李鈺輕哼了一聲,說道:“你有事不許瞞着我。”
“嗯。”雲啓輕笑着展開了眉頭,“知道了。”
如果時間能夠倒流,雲啓在此時此刻絕對不會對李鈺隱瞞他心中的擔憂,只是世上沒有後悔藥,等一切都發生之後,他才知道什麼事百口莫辯。
半個月之後,他們一行人的賑災工作隨着這一場鵲橋相會的喜雨而結束,李鈺在陵縣接見過周圍幾個州縣的知縣和知府,叮囑一番災後補發糧食種子以及堅持修建水利工程等事項並留下花滿樓和幾個烈鷹衛觀望一陣子之後便李鐸,西月和燕北邙雲啓以及韓嶽一起回京。
到他們離開那日,李鈺等人已經離京兩個多月的時間。
再回帝都,看着繁華的街道和喧嚷的人羣,看着那些客如雲來的店鋪和那些錦衣華裳,真的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回京之後先進宮面聖。皇上對這次賑災之中自己的一雙兒女的表現十分的心疼,對其他人的表現也十分的滿意。所以當晚在後花園設宴爲這些功臣們接風洗塵,並宣佈上官默和韓嶽的婚期欽天監已經選定了好日子,就定在今年的中秋節。
“啊——那麼說,就剩下不到半個月的時間了!”李鈺興奮地看着韓嶽和上官默,最後又看着雲啓。
雲啓微微一笑,說道:“我這邊早就把郡主的嫁妝準備好了。”
“房子也都收拾好了呀!”李鈺笑眯眯的說道,“郡主可以提前瞧瞧,有什麼不滿意儘管提出來,我立刻叫人去收拾。”
西月頓時紅了臉,低頭不語。
坐在皇上身邊的殷笑吟吟的端起酒杯,說道:“那本宮今晚就提前住咱們大周的兩位肱骨之臣幸福美滿。”說完,又笑着看了一眼皇上,嘆道:“只是可惜忘了吧高姑娘接進宮裡來了,今晚就少她一個了。”
皇上卻淡淡的笑了笑,說道:“等他嫁給了謹言就是二品的誥命夫人了。以後少不了進宮的日子。”
皇后微笑欠身:“陛下說的是。”
李鈺轉頭看了一眼上官默,上官默嘴角彎着淡淡的微笑,目光卻平靜無波。
到此時,李鈺都猜不透上官默到底爲何一定要娶高嘉蘭爲妻,看上官默這副模樣,真愛,動心什麼的是絕對不可能的。而高家已經是大廈忽傾,榮耀不再,真不知道他爲什麼還要堅持鑽進對方的圈套。
晚宴散了之後,雲啓特意晚走一步。皇上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便指了指旁邊的花陰道:“西南王陪朕走一走。”
“是。”雲啓拱手應道。
李鈺本來要走了,見狀又磨蹭着不走,皇上催促道:“趕了那麼久的路你還不累麼?早些回去休息吧。”
雲啓也微笑道:“時候不早了,公主若是不想留在宮裡休息就早些回素園去吧。”
“父皇……”李鈺依然不放心。畢竟婚事拖了這麼久,她真的不希望再橫生枝節。
皇上輕笑着反問:“怎麼,連你父皇我都信不過了?”
“兒臣不敢。父皇也早些休息,兒臣告退。”李鈺乖乖的福了福身,拉着西月和上官默韓嶽等一起出宮去了。
看着他們一行人離去的背影,皇上微微嘆了口氣,自嘲道:“朕的寶貝從來都喜歡跟朕對着幹,讓她往東偏要往西,看着朕被氣得吹鬍子瞪眼她就高興。如今卻因爲你的緣故,也學會乖巧懂事知道說好聽的話了。”
雲啓忙欠身道:“公主之前是有些年少輕狂,但經歷這麼多事也已經長大了。陛下是她最敬重的父皇,她關心陛下乃是發自內心,絕非有什麼目的。”
皇上擔任冷笑:“你少跟朕來這一套,朕的女兒朕自己還不知道?”
雲啓聞言不再多說,他明白此時自己是多說多錯,誰讓自己搶了他的寶貝女兒?反正人家就是看自己不順眼了。
皇上轉身在湖邊的石子路上慢慢地走,雲啓慢了半步緩緩地跟着。太監王德帶着兩個小太監兩個小宮女隨後跟着,亦步亦趨。
皇上走了一會兒,才沉聲問:“朕聽聞,你這次也感染了瘟疫,差點喪命?”
“是的。因爲我天生體質弱的緣故,感染了瘟疫又不能隨便用藥,所以險些喪命。多虧了公主不辭辛苦請了寧老侯爺過來,纔算是撿回了這條性命。”
“哼。”皇上冷冷的哼了一聲,臉色越發陰沉,“爲了給你治病,鈺兒險些搭上自己的性命!”
此事算是雲啓的一根心頭刺,當時他從昏迷中醒來聽花滿樓說起李鈺爲了請寧老侯爺累的一進陵縣界就昏睡過去而且已經睡了兩天多還沒醒過來時,便覺得心痛難當,又恨自己着實沒用。今日這事兒被皇上提及,他明知道這是皇上故意要增加他的負罪感內疚感,但還是沒辦法理智對待。
於是雲啓緩緩地擡起手,對着夜空說道:“是的,這事兒是我對不住鈺。今晚,當着陛下的面,我以我父母在天之靈發誓,這輩子除了之前已經過去的二十年,將來不管能活多少年,我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都是她的。若有違此誓,不但云啓今生來世不得善果,連父母的在天之靈也無法安寧。”
皇上聽完雲啓的誓言,輕輕地嘆了口氣說道:“朕也沒有逼着你立這樣的毒誓,朕只是想要提醒你,朕的寶貝女兒爲了你可以命都不要,你這輩子決不能辜負了她。”
“陛下放心。”雲啓忙拱手道。
“罷了,我若再不答應你們的婚事,怕是連女兒都沒有了。”皇上幽幽的嘆息着,“朕答應你們的婚事了,駙馬府也已經選好了,就是之前燕王的府邸。修繕的事情朕也安排下去了,回頭你和鈺兒有空的話就過去看看,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直接告訴楊時昀就可以了。”
雲啓一撩袍角跪了下去,並叩頭道:“雲啓謝陛下隆恩。”
這一跪,不因爲他是九五至尊,不因爲他是天下之主,只因爲他是心上人的父親,只因爲他將是自己的岳父。
皇上已經答應把李鈺許給西南王的消息即使還沒有聖旨昭告天下,卻也像是插上了翅膀,在後宮各處以至於帝都之內迅速傳開。
首先得到消息的是殷皇后,當晚她從宴會上回翊坤宮便沒急着睡下,而是安頓完李鐸之後便在坐在燈燭下隨便翻閱着翊坤宮的藏書靜候消息。
周嬤嬤匆匆進來,至近前悄聲耳語,殷皇后手中的書籍一抖,詫異的問:“皇上真的答應了?!”
“是的。”周嬤嬤點頭。
皇后深深地嘆了口氣,冷笑道:“好事多磨……好事多磨啊!”
“皇后娘娘說的是,那西南王經過一番生死,終於得到了陛下的首肯。這事兒……也的確是好事多磨。不過,老奴聽外邊的人誰,這次大公主帶着大去災區賑災頗得民心,民間甚至有許多歌謠傳出,全都是傳頌大公主和西南王的,咱們大殿下的風頭都被他們二人蓋了過去……娘娘,若是這西南王真的娶了大公主,咱們的大殿下將來可怎麼辦呢?”
殷皇后面色深沉如水,手指在手邊的案几上煩躁的敲了兩下,方嘆道:“真是他命不該絕啊!先天心脈不足加上瘧疾瘟疫都治他!真真是我鐸兒的剋星。”
“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呢?”周嬤嬤低聲說道。
殷皇后擺了擺手,嘆道:“這件事情不宜操之過急,讓本宮好好地想想。”
景怡宮裡,已經爲皇上產下一子的恭嬪靠在榻上緩緩地搖着紈扇,聽自己的奶孃楊嬤嬤把接風宴上的情景一一敘說完畢之後,方淡然冷笑:“翊坤宮那位怕是要睡不着覺了。”
“娘娘說的是,誰不知道她最忌憚的就是大公主跟西南王兩個。如今這兩個人要締結連理了,她肯定要寢食難安了。”
恭嬪冷笑道:“我們且不管她,李鈺這個人運氣太好,底子又太強,陛下把她寵到天上去了,咱們還是不要自尋晦氣的好,且作壁上觀,坐山觀虎鬥吧。等他們鬥得兩敗俱傷,便是我的鈞兒時來運轉之時。”
今年六月裡,恭嬪和林清婉分別爲皇上生下一子一女,皇子命鈞,小公主名釵,林清婉也因爲這個女兒而被封爲了昭容。
雖然都是生孩子,但皇子和公主的區別卻很大。皇上膝下原本只有李鐸一個兒子,如今恭嬪又給他生了一個,他自然是喜不自勝。
況且恭嬪的出身也與其他妃嬪不同,她是皇上世交之女,身份上就比別人更親了一層,如今雖然還沒進位,卻早就解了之前的禁足令,皇上這陣子也對她關愛有加,可以說在這後宮之中風頭無兩。
“娘娘聖明。咱們爲今之計就是把二皇子好好地養大,反正皇上春秋鼎盛,立嗣的事情還不着急。”楊嬤嬤低聲笑道,“老奴今日得空悄悄地去了祈福殿。”
“初夏姐姐怎麼樣?”恭嬪低聲問道。
“咱們小主每日裡吃齋唸佛,雖然清淨,但身體養的倒也不錯。只是她總是想二公主,又時常落淚,哭的眼睛不大好了。”
恭嬪沉沉的嘆了口氣,自從初夏被罰去佛堂吃齋唸佛爲皇后祈福之後,她便覺得在這宮裡舉步維艱,所以才趁着生產之時求了皇上把自己的奶孃接進宮裡來,圖的就是有個能商量的人。只是奶孃雖然謹慎老道,但畢竟不是皇上的枕邊人,打點外邊的奴才們還好,若是在皇上跟前說句話什麼的,則完全使不上力氣。
“我叫人配的藥也不管用嗎?”恭嬪蹙眉道。
“老奴叫人送去了,但咱們小主的病在心裡呀,得想個辦法讓皇上下一道聖旨把她赦免出來。”楊嬤嬤想了想,又喜上眉梢:“對了娘娘,公主的婚事定下來了,這算是一大喜事,娘娘可以趁機求陛下赦免後宮有罪有過之人,咱們也是二公主的親孃,就算分位低下沒有資格撫養公主,但總是能夠見一面的。此乃人之常情,陛下應該會答應的。”
恭嬪沒有應聲,而是默默地想了片刻,方輕笑道:“嬤嬤說的對。不過我們還得把這苦情戲唱的逼真一些。”
“噢?娘娘的意思是?”楊嬤嬤不解的問。
“你過來,我告訴你。”恭嬪朝着楊嬤嬤招了招手。
楊嬤嬤附耳上前,聽恭嬪悄聲說了幾句話之後立刻笑逐顏開,連連點頭:“是!是!娘娘這辦法極好,奴才明兒就找個機會再去一趟祈福殿。”
“嗯。”恭嬪撂下了一樁心事,臉上頓時有了笑容。
“時候不早了,老奴服侍娘娘休息吧。”
“好。”恭嬪扶着楊嬤嬤的手慢慢地站起身來進了臥房。
……
李鈺沒有好睡,第二日一早醒來還沒起牀,蓮霧就笑眯眯的上前來福身恭喜:“奴婢恭喜公主,賀喜公主。”
“什麼意思?”李鈺一怔,繼而也跟着笑了:“是不是父皇答應了?”
蓮霧笑嘻嘻的說道:“回公主殿下,陛下已經答應了王爺跟公主的婚事,今天一早王爺專門派人來告知,並詢問公主何時有空,王爺要陪公主去新選的公主府去查看有何不妥之處,也好趕着修繕裝飾。”
“哇喔——”李鈺高興地往後一仰四仰八叉的躺在被子上,高興叫着:“我有時間啊有時間啊我一直都有時間啊啊啊啊——”
“那行,奴婢這就叫人去知會王爺差遣來的人。”蓮霧笑着一福身,轉身出去吩咐人去傳話,又叫了小丫鬟們端着銅盆香帕等進來服侍李鈺起身梳洗。
雖然十分的興奮,想要立刻跑出去跟心愛的人去看自己將來的家,但李鈺還是沒有當天去,而是約了雲啓第二日去新公主府查看,並正式跟雲啓寫了一封信,告訴他要帶上自己要見的人。
信裡的措辭自然還是大白話,最後落款處單單一個‘鈺’字,外加一個大紅脣印。
把信交給銀鳳衛的隊長綵鳳並叮囑她一定要親手交到西南王的手中之後,李鈺又叫了蓮霧過來,吩咐她給自己換上錦衣,坐上馬車往宮裡去了。
皇上沒想到女兒會來,下朝之後聽王德說公主一早就來了正在紫宸殿等候,便高興地搖頭,嘆道:“這死丫頭終於想起朕的好來了。”
“公主一向是最孝順的。”王德賠笑道。
皇上嘆道:“孝順,孝順。孝是孝,就是這丫頭從來就不知道什麼是‘順’。”
“皇上這話說的。”王德憨笑着跟在皇上身後回紫宸殿,這些話皇上可以說,他可不敢隨聲附和。
“兒臣拜見父皇,給父皇請安。”李鈺聽說皇上下朝了,便從紫宸殿裡走了出來,站在門口等着,見皇上回來,她忙上前迎了幾步,至跟前徐徐跪拜。
“行啦,別裝了。”皇上笑呵呵的拉起女兒,又擡手颳了一下她的鼻子,“長這麼大,你還沒這麼乖巧過。”
“父皇的意思是女兒還得繼續不聽話,調皮下去?”李鈺狡黠笑着。
“哼!以後乖乖的聽話,父皇什麼都依着你。”皇上高興地進了紫宸殿,在龍榻上落座之後,招手把李鈺叫到跟前,仔細的看過一遍之後,方嘆道:“出去了兩個多月,竟然瘦了這麼多。哎……是父皇無能啊!”
“父皇別這麼說,我跟鐸兒去賑災的這兩個月,聽見下面的百姓們紛紛稱讚父皇乃是當世明君,英明仁慈,是幾百年不遇的聖君明主呢。”
皇上被李鈺這一記馬匹拍的舒舒服服,立刻眉開眼笑的問:“真的?”
“當然是真的,鈺兒縱然膽大包天也不敢欺君啊。”李鈺笑道,“父皇不信可以問問鐸兒,還有師傅和介川嘛。”
皇上笑呵呵的點頭:“信,朕的鈺兒說的話,父皇怎麼能不信?”
王德端過一隻檀木雕花繪彩托盤上來,裡面是四樣點心。李鈺接過來放在皇上面前,又把那盤皇上最喜歡的桃酥換過去,方問:“父皇,怎麼沒見鐸兒?”
“估計是你母后這麼久沒見他,把他留在翊坤宮說話兒呢。”
“鐸兒這次跟着我們一起去賑災,着實成熟了不少。”李鈺讚道。
皇上滿意的點了點頭,想起昨晚李鐸應對自己問話時的鎮靜自若,忍不住點頭讚道:“嗯。鐸兒這次出去經歷了一番挫折,的確是懂事了許多,對國計民生也有了自己的見解。”
李鈺趁機勸道:“所以呢,父皇還是應該讓鐸兒走出皇宮,多去民間轉悠轉悠,這樣不但能讓他更好的體察民情,也有利於他明辨是非曲直,快速的成長起來。鐸兒懂事了,自然就能爲父皇分憂了。再說,他是個男兒身,怎麼能跟個丫頭一樣整天困在內宅後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鈺兒說的是。”皇上點頭嘆道,“鐸兒是不能整日悶在宮裡。”
李鈺上前去把住皇上的手臂,笑道:“謹言和介川馬上要成親了,成了親他們就要各自住在自己的府邸裡,他們兩個一搬走,素園就冷清了許多。父皇何不讓鐸兒直接搬去素園住?”
“燕太傅住在素園,鐸兒搬去素園也好。反正你也快出嫁了,等你出嫁搬出素園,那裡便只剩下太傅一個人,鐸兒過去跟着他一起讀書習武,倒也不錯。”
“誰說我出嫁了就要搬出素園了?就算出嫁,我也可以依然住在那裡。”李鈺笑道。
皇上連連搖頭:“這怎麼行?我大周公主的府邸自有一定的規格,素園雖然雅緻,到底還是太小了。知道的說你喜歡那個小院子,不知道的還以爲朕對女兒多麼刻薄呢,連一所像樣的府邸都給不起。”
“那,以父皇的意思,女兒的府邸要以怎樣的規格修繕呢?”李鈺眨着眼睛問。
“嗯……我的鈺兒雖然是公主,但卻是古往今來最能幹的公主。爲朕分憂解難,絲毫不亞於朕的肱骨之臣。就賜‘安國’之封號,公主府邸直接升一級,按照長公主的例制修繕建造。如何?”
“安國?長公主?”李鈺詫異的問,心想這長公主不是皇上的姐妹麼?自己怎麼稀裡糊塗就高了一輩兒呢?
“唉!你現在還不是長公主,只是你的府邸按照長公主的例制。你呢,現在是我大周的寶華安國公主。怎麼樣?”
“安國公主就好了,寶華兩個字就不必了吧?”
皇上搖頭道:“寶華二字已經寫入了玉牒,怎麼能說不要就不要呢?而且這封號裡面多了這兩個字,對你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怎麼你還不稀罕?”
李鈺咧嘴笑道:“我只是覺得這兩個字太俗氣嘛。”
“這……俗氣嗎?”皇上詫異的看着李鈺,片刻後又轉頭看向王德,“俗氣嗎?”
王德嚇了一跳,他知道公主的封號原本是皇上親自擬定的,他哪裡敢說半點不好?於是趕緊的躬身下去,笑道:“老奴覺得,公主的封號甚是華麗尊貴。”
皇上給了王德一個白眼,哼道:“狗奴才,就知道撿着好聽的話說。”
“是,奴才該死。”王德趕緊的躬了躬身。
李鈺朝着王德偷笑着吐了吐舌頭,笑道:“父皇又擠兌王公公作甚?”
皇上因爲自己費盡心思想出來的封號被女兒鄙視了,心裡頗爲不痛快,便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哼了一聲,拿了一塊點心狠狠地咬了一口,卻因爲咬的太大塊了所以有點噎。
李鈺頗有眼色的遞上一盞茶。皇上忙接過來喝了一口方纔把點心嚥了下去。
“父皇,我想明天去新府邸看看。”李鈺開心的說道。
皇上高興的點頭:“去吧,看需要什麼,回來列個單子給朕。朕叫人給你預備。”
李鈺調皮的笑道:“這算是嫁妝嗎?可是,我回頭列了單子送進來,父皇該不會又跟我哭窮吧?”
“你呀!還真不知羞。”皇上無奈的點了點李鈺的鼻尖,“哪有女孩子家跟自己的父母開口要嫁妝的?”
李鈺滿不在乎的扁了扁嘴巴:“那怎麼辦呢?如果父皇給我準備的那些東西不是我喜歡的又或者是我用不到的,我豈不是又要自己去重新準備一份?多麻煩啊。再說,你們既然是要給我準備東西,自然要按照我的喜好去置辦嘛,父皇說對不對?”
皇上寵溺的笑着捏了捏李鈺的鼻子,嘆道:“對,都對!你要怎樣,父皇都依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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