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陸令萱話音落下,小憐已經把湯盅裡能夠舀起的湯都喝完了。
她笑着把湯盅推到一邊,拎起一旁的絲綢質方巾浸了浸自己的嘴角:“這時辰不早了,也該是已經下朝的時間了。”
陸令萱笑了笑,沒有說話。
不明白陸令萱爲什麼會笑,小憐強自鎮定下來,裝作懊惱的擡起右手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哎呀!這後宮不能議政,竟然給忘了。”
“皇上這個時辰可是在歇息着呢。”
等到小憐臉上的笑意緩了下來,陸令萱才幽幽的開口:“淑妃娘娘,這個時辰其實您可以陪着皇上一起歇息的,反正醒來了也並沒有什麼要做的事情。您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地養胎,有朝一日若能生下個皇子,這指不定大齊的江山就是他的了。”
沒有想到陸令萱會如此直接的切入話題,小憐臉上的笑意有一瞬的僵硬。也僅僅是片刻,她的神色很快就恢復了平常,有些受寵若驚的擡眸看向坐在對面的陸令萱:“陸郡君,你這話說的……儲君早有人選,你這話說的豈不是在逗樂人嗎。”
“臣只是在說,這儲君之位當然要擇賢而立。”
陸令萱神色一斂,正經的看着小憐:“只要是皇上的兒子,都有繼承皇位的希望不是嗎?淑妃娘娘,難道你不是這樣認爲的嗎?”
“擇賢而立嗎?”
小憐無謂的笑着把石桌上倒蓋的茶杯翻了過來,眉眼擒笑的倒了一杯冷茶推到陸令萱的面前,又重新翻過一個倒蓋的茶杯:“陸郡君真的覺得這儲君之位應當擇賢而立嗎?”
陸令萱一怔。
動作輕緩的放下茶壺,小憐端起茶杯,在杯沿快要觸碰到嘴脣的那一刻擡眸從指縫中看了一眼陸令萱,隨後又笑而不語的輕啄了一口冷茶。
“淑妃娘娘。”
把目光從面前的冷茶上收回來,陸令萱不想再與小憐打這樣的啞謎,直截了當的問道:“恕臣不懂規矩。爲何臣總覺得,淑妃娘娘對臣似有敵意,若臣曾經在什麼地方得罪過娘娘,還請娘娘告知,臣定當改過。”
“你我兩人就見過這麼幾次,你又如何得罪於我?”
小憐笑着把茶杯放回到石桌上,不解的輕蹙起眉頭看着她:“只是本宮覺得奇怪,你雖在朝爲官,可畢竟是皇上的乳母,也是當今皇后的義母。如今的太子已然是實至名歸,而當初又是廢后斛律氏將他撫養長大,這品性自然是不用說的,那你又何必多此一舉來對本宮說這些話呢?”她好像想到了什麼頓了頓:“難道……陸郡君是覺得如今的太子無德不賢嗎?”
“淑妃,難道你能一舉封妃卻還意識不到自己究竟有多受寵嗎?”
陸令萱雙眼一眯,目光凜然的盯着她,聲音不由得陰沉了幾分:“這宮裡哪個女子不是希望坐上後宮之主的那個位子?難道你不想?只要你願意,臣願意祝你一臂之力,讓你不僅可以登上後位,你將來的孩子也能夠當上大齊的國主,這何樂而不爲呢?”
“陸郡君果然是爽快人,這話說得真是直截了當,倒讓本宮有些始料未及了。”
小憐神色裝的受寵若驚,可眼神中卻有着如何也無法隱藏的輕蔑之意。她無謂坐在她對面的陸令萱有沒有看出她眸中的輕蔑之色,又是一笑,還挑釁的挑了挑眉:“只是……不知道如果皇后知道你在拉攏本宮,又會作何感想呢?”
“你”
陸令萱怒不可遏的站起了身子,伸手直直的指向還坐在原位眉眼含笑的小憐:“你這是什麼意思?”
小憐壓了壓眉,擡起頭不解的看着她,舉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你在問本宮是什麼意思?明明是本宮想要知道你拉攏本宮是爲了什麼。”
陸令萱覺得頭一陣暈眩,似是因爲怒意讓她不免有些頭暈腦脹。
見陸令萱沒有開口說話,小憐接着說道:“按理來說,陸郡君你作爲一介女流,在這宮裡的地位如今應該是所有女子之中最高的,就連許多大臣見到你都要給你幾分薄面,而我只是個才入宮沒多久的妃子而已,又如何能讓你看重,既要助我登上後位,還要助我的孩子登上帝位?陸郡君,皇后已經是後宮之主,她的孩子也已經是太子,雖然有一個東平王高恪,但他顯然是不可能繼承皇位的,這麼說來太子在後宮應該是沒有任何後顧之憂的,你是皇后的義母,只需要好好幫助他們母子即可,又何須再多此一舉的來助我,還要等我產下一子?”
陸令萱怒意雖是平息了一些,但胸口還在劇烈的起伏着,鼻孔也難以剋制的一張一合着。她凝視着小憐說完了這一番合理的懷疑卻沒有回答,而是閉上了雙眼,還在刻意的把自己紊亂的呼吸平復下來。
小憐似乎也不急着等她回答,收起了臉上故作驚訝的表情,擡手把她指着自己的手撥開,冷然道:“還是說,陸郡君對目前擁有的一切還覺得不夠,還想要更多?”
“臣告退!”
小憐的話音才落下,陸令萱就神色匆匆的朝她行了個不算標準的禮,回身往隆基堂大門的方向走去。
靜靜的目送着陸令萱離開隆基堂,小憐把雙手擺在石桌上攤開。她的手心早已佈滿冷汗,而剛剛和陸令萱爭鋒相對的那些話她現在也記不太起來細節。明明把陸令萱氣走了她該覺得高興的,可如今她的心底裡只感覺到無限的冰冷,好像連着心跳也緩了下來。
她不難猜測到陸令萱爲什麼想要捨棄掉穆舍利和高恆轉而拉攏她的意圖。
陸令萱必然已經感覺到了穆舍利不願意再做她傀儡的心思,既然穆舍利難以控制,那麼高恆就更加難以控制。就像小憐剛剛說的,高恆從小跟着斛律雅榕長大,這斛律雅榕一定不樂意高恆與陸令萱接近,即便現在的斛律雅榕已經不在高恆的身邊,高恆對這些耳濡目染的事情也一定會生成習慣,就好像他對穆舍利也總是冷淡幾分一樣,對高緯卻又因爲少見面而生出了幾分敬畏感。
其實高緯這個人不容易讓人產生對他的敬畏感,畢竟在這皇宮上下,也許除了後宮的這些妃嬪,並沒有人會真的想要從他這裡討些什麼而來討好他。朝中的人想要什麼,如今必然都是去求陸令萱,陸令萱現在又感覺到穆舍利的威脅,爲自己再重新找一棵大樹做靠山也不是不可能的。
只是……
目光冷冷的落在自己遞到陸令萱面前的茶杯上,小憐哼笑了一聲。
如果陸令萱知道自己這一次想找的大樹其實早已經掏空了樹根等她一下跌落萬丈深淵,她會作何感想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