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會。”
阿虎在前面走着,聽到這句話不由得笑着回過了頭看了一眼跟在身後的她:“畢竟在這裡做工這麼久了,掌櫃的也不是什麼刻薄的人,頂多就是責罵我幾句。再說了,旁人怎麼可能及伶俜姑娘身份尊貴呢?這個事情掌櫃的可比我清楚多了,想當初常與你一同過來的那位男子在這裡時候,掌櫃的還要對我們千叮嚀萬囑咐的讓我們好生伺候着你們二位呢。”站在二樓的平地上,他覺得既然說到了那位常與她在一起的男子,便隨口問道:“那位公子呢?今日怎的沒有與你同來?”
還差一步就要踩在二層的平地上了,小憐卻猛地僵住身形,提起的腳緩緩地放回到階梯上,臉色極爲不自然。
阿虎一個人獨自走出去了好幾步,回過頭才發現小憐竟然沒有跟上來,還踩在階梯上,擋住了後頭也要上到二層來聽說的客人。
眼前的光線一閃,小憐見到本已經走出去幾步的阿虎正往回走,用眼角的餘光瞥見自己的後頭站着人便知道是自己擋住了這通行的階梯,趕忙走了上來。
不知道小憐是爲什麼發怔,阿虎走過來擔憂的看着她,回想起曾經她到這裡來聽說書的時候也有過蒼白的臉色,便問道:“伶俜姑娘是又身子不適了嗎?”
小憐擡眸朝他笑了笑,搖了搖頭,徑自往自己看上的那個座位走去。
阿虎有些懵懂的看着小憐的背影,撓了撓頭,覺得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又想不起來,就作罷跟了上去。
吩咐阿虎準備一壺清甘的菊花茶,等到這個小間裡只剩下自己,小憐才將長椅搬離木桌旁,坐在了靠窗的地方,目光呆滯的望着外面。
這街上的人曾經都是周國的百姓,可是楊堅兵不血刃的就滅了周國建立了隋朝,這些百姓倒也真的沒有什麼要反的原因。看他們這樣悠然自得的過着最平凡的日子,小憐坐在長椅上,撐着下巴的手忽然覺得有些疲憊,心中還突然生出了不適宜的想法,覺得這些百姓不能夠這麼的悠閒,應該也要和她一樣在許多時候都感到爲難無助纔對。
阿虎問到宇文達的時候,她真的是慌張的。阿虎不知道宇文達的身份,不代表當初在這裡聽書的人都不知道,宇文達既然已經隨着周國成爲了過去,即便阿虎是無心提起的,被有心的人聽到還是會給自己找苦頭的。再者,如今的她雖然是被楊堅賜給了李家,可現在她卻這番悠閒的走在長安城中,若是當初楊堅有要殺她的心,李夫人提出的請求後楊堅覺得她在李家必然也不會好到哪裡去才免了她的死罪,這樣清閒的樣子被楊堅知道了,定然也是個大麻煩。
她是不知道怎麼答的。
或者說,她是不想要答。
所幸在她怔忡沉默後阿虎沒有再追問,否則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度過去,縱然要她輕輕鬆鬆的說一句“他忙”也會是爲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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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
驛站。
李詢站在房間朝着月亮的窗邊,凝視着那輪皎月沉思着。
他是奉了朝廷的派遣纔出了長安履行公務的,到這驛站後也得到了周道的街道。只是靜了下來,他無事可做心中倒覺得像是缺了什麼,不管再如何的想要去補齊也補不齊。
忽然覺得胸口有些壓抑,李詢轉回身子走回到放中央的圓桌旁,提起桌上的茶壺斟了一杯滿滿的茶,本想用冷茶貫徹心扉讓自己冷靜一些,將茶杯舉起來發現茶杯竟然是溫燙。呆愣了片刻他才忽然想起剛剛纔有人來他的房間替他換了一壺茶,心底不由得更加煩躁,甚至有些想要開口大罵的衝動。
窗外的月光直直的照射在房內的地板上,李詢看着那片成形的光亮,忽的覺得自己似乎不應該再這麼的忙碌,至少應該陪着那個在長安的人好好度過這餘下的日子纔對,不該就這麼放着她一個人在長安孤獨的自尋歡樂。
可是……
李詢嘆了口氣,緩緩地坐在圓椅上。
這心中忐忑和不安比他過去活過的幾十年更甚。
在長安城中惶惶忽忽的享樂了幾日,這一天清晨醒過來的小憐卻覺得已經過厭了這樣的日子。
在客棧裡用了最後一頓豐盛的早膳,小憐帶上自己新買的兩套衣裙往城郊的方向走去。她的腳步有些急切,卻又很淡然的從街市兩旁的攤位一路看一路走過去。走了大半個時辰,原本還人來人往的壓抑得讓人有些呼吸不暢的擁擠卻忽然舒緩了下來,她見到了不遠處路旁的好幾棵參天大樹才知道自己快要到達自己的目的地了。
她要去的地方,是承載了劫後重生的聖地——
宇文達的私宅。
現在這麼說也許是不對的,因爲私宅早在去年就已經被她讓馮管家轉手賣掉了,所以如今私宅的主人不是宇文達,這宅子自然也不能再說是他的了。
過去住在私宅的人因爲是宇文達的舊屬,所以如今也沒有人再敢回來,畢竟回來了也沒有秘密。不過,她知道自己的正在慢慢地走到一個盡頭,所以也不害怕自己的出現會有什麼問題,畢竟這宅子的主人是個她也不認識的人,她也並不是在這裡私下的與誰相見,倒也是真的什麼也不怕。
時間總是過的很快的,李詢已經離開長安幾天了,按照他當初的說法回到長安也是近在眉睫的了。她也沒有再想去的地方的,還不如安安靜靜的在這昔日給了她無限溫暖的宅子再住一段時間,畢竟當初離開的時候也從未想過不能再回來,也沒有想到世事會那麼的突然。
走過那一片幾棵大樹的地方,小憐的腦海中回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是在這裡被宇文達擁在懷中,兩人輕聲細語的說着什麼。其實她該記得內容的,但是不知道爲什麼這一刻看着那些被風吹得樹枝搖曳不止的大樹,腦袋卻一片空白,好像當初的他們只是那樣擁抱着,什麼都沒有說,能夠想到的也只是兩人擁抱着的身影。